第4章 章節
言行一雖然自己一個人住,不過他甚少做飯。所處的地方雖然偏僻,小飯館還是有的。吃的次數多了,再加上腿腳不方便,言行一索性就跟店家商量了下,多交點錢,午飯晚飯直接做好送過去就是。
早上的時間他通常都在睡覺,所以早飯基本跟他沒緣。半夜寫東西若是餓了,就煮點泡面吃點餅幹對付着。
忽然多了一個要吃飯的活物,言行一不得不勤快了一把。
“還真得換冰箱了,不然豈不是天天得跑市場……”一邊思忖着一邊往回走,言行一眼角餘光忽然捕捉到有點眼熟的身影。
不遠處的牆角下,昨天幫過自己的少年,正抱着膝蓋靠在角落裏打瞌睡。房檐的寬度還不足以遮蔽雨水,時不時有雨點濺落在他身上。
言行一走過去彎腰叫了他一聲,少年迷迷糊糊睜開眼看了他一眼,不耐煩似的皺着眉頭又把臉埋進手臂裏。
“怎麽能睡在這裏啊?”
他看起來并不像無家可歸的孩子,難道是離家出走?
言行一輕輕推了他胳膊一下,感覺到露在外面的手臂似乎溫度稍高。試探着摸了下少年露出來的脖頸,心下大驚。
“你發着高燒啊!”言行一把他搖醒,“怎麽不回家呢?這麽睡在外面你不要命了?!”
少年揮開他的手,沒好氣地說:“不用你管。”
聲音沙啞,若不是靠得近,言行一幾乎聽不清他說什麽。
言行一強行拉着他的手臂把他拽起來。他個子很高,費了言行一不少力氣才把他半拖半拉到自己傘下。
少年實在沒什麽力氣,甩了幾下手臂才甩開他,惱怒起來,“……你幹什麽!”
“別別別!我腿腳不好,你小心把我甩飛出去。”言行一一本正經地說胡話,再次扣緊了他的手腕。
不知道是不是胡話起了作用,少年掙紮的幅度小了些。
“你住哪兒?我送你回去。”
少年板着一張臉,擰着眉毛想把手臂從言行一手上抽出來,“我自己回。”
“不行。”言行一手下又用力,“我送你回。”
“用不着……!”
“用得着。”
少年眉間聚起怒氣,“不用你多管閑事!”
“必須得管。”言行一面不改色,“別人我真就不管了,你不行。”
沒見過這麽胡攪蠻纏的,少年氣得開始咬牙。
“別這樣小夥子,你昨天幫過我的還記着嗎?”言行一緩和下語氣,陪着笑臉,“那我怎麽也不能看着你在外面淋雨啊。你這還發着燒呢!萬一得了肺炎怎麽辦啊?”
看少年的眼神,估計開始後悔幫他的事了。
言行一繼續軟磨硬泡,“我送你回家,好嗎?好嗎?”一邊說着,拉着他就走開了。
幾番推搡無果,也許是高燒實在太難過,少年終于不甘不願的屈服了,被言行一拖着往家走。
手臂上傳來的熱度,讓言行一心裏非常不安。總覺得是因為昨天幫自己而淋雨才還得他感冒,不把他平平安安送回家,自己實在無法安心。
“你該不是從昨天起就沒回家吧?”
“……”
“這還生着病呢,一宿沒回,你家大人得多着急啊!說不定都去報案了。”
少年沒好氣地回答:“沒人找我!”
言行一失笑:“怎麽,跟家裏吵架啊。我在你這年紀也這樣呢!”
少年不再說話,深一腳淺一腳地跟着言行一的腳步。一個生病,一個腿殘,都走不快。不算太遠的距離走了快二十分鐘。
“這是你家?跟我住前後巷子嘛……咦?”
言行一很快就發現,大門是鎖着的。
“你有鑰匙嗎?”
少年搖頭。
“你看吧,準是出去找你了。”言行一又問:“你還認識其他人嗎?”
少年不再答話,甩開言行一的手,徑自找了個躲雨的角落靠着。
言行一嘆了口氣。
“去我家吧,你再這麽凍着淋着可不行。”
少年只當聽不見。
言行一又去拉他的手臂:“我自己住,沒什麽不方便的。”
“你煩不煩啊!”少年終于動怒,只是因為生病的關系,聽起來沒什麽底氣。“關你什麽事我又不認識你!”
“那我就得送你去派出所了,”言行一緊抓着他的手腕:“讓派出所聯系你家人。”
“聯系不到!昨天就沒人了!”
“……!”
言行一一愣,原來不是不回去,是回不去啊。
于是他心底的愧疚無形中再一次加重了。
“怎麽不早說……”言行一口氣軟下來,“去我家待一會兒吧,等你家人回來再說。”
“我就在這等!”
“你昨天幫了我的忙才淋雨,說不定因為這樣才感冒,你這樣我會覺得很難受。”
“……”
“而且你也看到,我的腿不太方便,”言行一動一動左腳,“剛才一路沒有用手杖,現在疼得不得了,你就當幫我個忙?”
——才怪呢,言行一心說。一邊做出難以支撐的樣子。
少年看了他一會兒,不情不願地伸出手來:“傘給我!”
——果然是吃軟不吃硬的。
“謝謝啦!”把傘遞給他,言行一又問,“怎麽稱呼你?”
少年仿佛還在生氣,頭扭向一邊,也不看他,硬梆梆地吐出三個字:“肖之遠。”
(05)
言行一一邊在電腦上敲字,一邊時不時回頭看看沙發上熟睡的肖之遠。
剛開始還死撐着說自己沒事,坐一會兒就走,可是沒十分鐘就熬不住了倒在沙發上昏睡。言行一費了牛大的勁兒才把他那身半幹不幹的衣服扒下來,再抱了一床被子把他蓋嚴實。
少年在不算寬大的沙發上蜷縮起來,陷入不安穩的睡眠。
聽着他因病痛偶爾發出的呻吟和夢呓,言行一十分後悔沒在他睡之前找點藥給他。
一整晚都在外面淋雨,還發着燒,沒地方可回,說不定還餓肚子——很難想象他現在有多麽難受。
言行一在心底裏嘆了口氣。
現在的小孩,動不動就離家出走,這下子吃到苦頭了吧。
嚴格說起來,肖之遠算不得小孩,應該是正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的那種狀态。外貌和身高來說已經成人,但是骨子裏還沒有完全脫去少年的稚氣。
言行一猜他應該可能是個大學生。只是相對于已經二十五歲的自己來說,他眼裏的肖之遠就是個孩子。
頂多算是個大孩子罷了。
這個大孩子長了一張頗為俊俏的臉,面部線條銳利而且分明,雖然并不十分硬朗,但是英氣十足,應該是姑娘們十分喜歡的類型。
從見面到現在不過才短短一天,但言行一直覺到他并非是因為身體不适才經常皺着眉,而是本身個性即是如此。
“小小年紀,哪有那麽多事可愁呢?換了你是我,還不一頭撞死算了。”
少年仿佛聽到他這樣的腹诽,在沙發上“嗯哼”了一聲,把言行一吓了一跳。
肖之遠動動腦袋,迷迷糊糊地說着什麽。
“怎麽了?你要什麽?”言行一湊過去問。
“水……”肖之遠張了張發幹的嘴唇。
“哦哦!”
言行一去廚房倒了杯水,順便找了藥片來,給他喂了。肖之遠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又倒頭睡去。
晚上雨小了一些,言行一抽空去了趟肖之遠的家,依然是大門緊鎖,不見有人回來的跡象。問了下鄰居,居然說女主人頭天晚上就拿了行李回市區,要下周才回來。
下周?
言行一說,她家的兒子沒拿鑰匙進不去,現在在我家呢。
鄰居也沒轍了,說道:“我看她挺開心的就走了,什麽都沒交待啊!”
言行一無奈,這得是多粗心大意的母親啊。
回去的路上思忖了一下,總不能放大病未愈的肖之遠去流落街頭。反正自己孤家寡人、家徒四壁,又向來心大,反倒是肖之遠的防備心恐怕會讓他拒絕跟一個陌生人同處一室。
看得出來,這個孩子心地不錯,但脾氣似乎不那麽随和,警戒心也非常強。如果不是病到快要昏倒的地步,他死也不會在陌生人家裏睡下。
“我可是安全無害的殘障人士啊。”
随随便便就給自己下了定義,言行一認真打算要拿這個理由說服肖之遠。
回到家,沙發上的少年還在沉睡,言行一于是心無旁骛地繼續一天的工作。直到聽到身後有動靜傳來,已經是淩晨四點多。
言行一看看外面,還是一片漆黑。能夠清晰地聽見雨聲,很明顯雨勢又大了。
肖之遠從被子裏坐起來,揉着眼睛。
把臺燈的光稍微調亮了一些,言行一走過去把茶幾上的水杯遞給他。
“好點了嗎?”
肖之遠還在一片茫然,似乎在努力回想發生了什麽事。言行一摸摸他的額頭,退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