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跟你說啊，你也不想我把咱倆的事兒捅出去吧？一會兒見了你那個妹子，就說你我一見如故，看透了那些個正人君子的虛僞嘴臉，要入我大惡人谷過逍遙快活日子……”
平安客棧外，楊靖把葉重言圈在馬上，一遍一遍地給打他預防針。葉重言只是一臉陰郁，扭着頭看着路邊的小攤小販不說話。
他這副樣子惹惱了楊靖：“我草！你他媽的有沒有聽我說話啊？我教你說的話的記住了沒有？！娘的，要是你一會兒見了你那妹子，臨陣變卦，我就把你的事捅給她，看她要不要一個被別的男人壓過的漢子！喂！我跟你說話呢！你眼睛在看哪裏？！”
楊靖咋咋乎乎地叫了半天，葉重言總算回過魂兒來了，他轉頭瞪了他一眼，淡然道：“我知道了。”
楊靖那個氣啊！你知道你知道，你知道個球啊！
“那你把我剛剛教你的話說一遍給我聽。”
“……”葉重言歪歪頭，“好吧，我沒聽見。”
楊靖怒！
“算了，一會兒我來說，你只要點頭就好了！咱們進去吧！”
楊靖說完，率先下馬，走了兩步，見葉重言還是呆呆地坐在馬上不知道反應，只得回去扶他：“怎麽？那裏還疼？你自己能走嗎？”
一涉及這個敏感話題，葉重言馬上來了勁兒，他回頭狠狠剜他一眼，還磨了磨牙。
楊靖看着他這個小樣子，當場就樂了，他殷勤地伸出雙手：“來，我抱你。”
葉重言看看平安客棧前來來往往的人流，臉立刻就綠了。
楊靖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沒事兒，他們都知道我喜歡男人的，早就見怪不怪了！”
見怪不怪……你怎麽不去死？！你為什麽不去死？！這種事弄得人盡皆知，你特麽還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麽？！攪基什麽的其實是你們惡人谷的一大鄉土文化特色吧？要不要重點保護啊親？！
楊靖欺負他春風一度之後手足無力，不顧他的掙紮，大喇喇地把人扯進懷裏，平安客棧邊上的一衆惡人狼們見狀，紛紛沖他們搖起了尾巴，楊老大又在秀恩愛了，懷裏的人是新寵嗎？好像很好吃很好吃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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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靖看着懷裏不停磨牙的人，突然就釋然了：“算了，一會兒你要怎麽說就怎麽說吧，反正我不會放手的。”大不了把那妹子做掉，反正殺人奪愛這種事又不是第一次做了，他又不是什麽好人。
然而楊靖那實質化的殺意卻讓葉重言打了個冷戰。
“一會兒，我會按你說的做。”葉重言思量良久，還是點點頭。
楊靖只是笑。
到了門口，楊靖攙着他，一推門：“去吧。”
“重言。”房門裏，早就聽到腳步聲，做好了準備的花簇雪擡起頭。
葉重言的目光一觸到她就很不自然地滑了開去：“你走吧。”葉重言隐藏在袖子裏的手微微握緊，他已經不配做她的男人。
像是沒料到他會這樣開場，花簇雪一時沒了對策。
“好了，我們走吧。”葉重言拉拉楊靖的袖子，示意是時候回去了。
什麽？！這樣就結束了？說好的淚流滿面呢？說好的肝腸寸斷呢？說好的移情別戀呢？葉小三，你這三個字就能把人打發回去嗎？你特麽地是在觸發“舊情人為何冷若冰霜？”的隐藏任務嗎？！莫名其妙就出局了，他要是個妹子他也不甘心啊！
楊靖在心裏嘶吼了一陣，臉上卻擺出一副如春風般和煦的好大哥嘴臉：“來，三兒，人家一個姑娘家家的，千裏迢迢追你來到這裏，你就給人這麽三個字，是不是有點太過草率了？”完了還意有所指地在他腰上掐了一把，讓他把話說得明白一點，省得以後藕斷絲連，弄得自己在床上幹起來也不痛快。
花簇雪還怔怔站在原地，看來還在消化剛剛那三個字帶來的沖擊。
葉重言這慫包在原地憋了半晌，又加上四個字和一個标點符號：“忘了我吧。”
“……”楊靖都想一耳光抽上去了。自己怎麽就看上了這麽只呆雞？
“是這樣的，大妹子。”楊靖再也忍不住了，怕再磨蹭下去葉重言會露出更多不舍之情，“我與葉兄弟一見如故，已經義結金蘭，他已下決心要入我大惡人谷，姑娘與葉兄立場不同，還談什麽真愛？”
花簇雪聽完，怔怔地看着低頭不語的葉重言：“他說的可是真的？”
“……”葉重言還是沒有說話。
“那當然，我堂堂邪侯，還能騙你不成？”楊靖自然而然地接過話茬。
花簇雪杏眼一瞪：“閉嘴，我問的是他，你插什麽嘴？！葉重言！你跟我說！事情是不是他說的那樣？”
楊靖讨了個大大的沒趣，眼中殺意一閃。娘的，要是個男人他還會憐個香惜個玉什麽的，丫的在秀坊裏被男人吹捧久了，真當自己是女王大人呢？！
“簇雪，不可對楊将軍不敬！”葉重言心都提起來了，這可是惡人谷的老窩啊！姑奶奶你就不怕被撲殺當場嘛？！
花簇雪正想大罵“賤骨頭”，突然眼角一瞥，看到了什麽，火氣一下子就降了下去。
“你好好跟我說，他說的是不是真的？”花簇雪斜了一眼楊靖。
又是好久的沉默，最後葉重言緩緩開口：“是真的。我已經受夠了浩氣盟處處得看人臉色，處處得受人管制。惡人谷多好？一入此谷，永不受苦，沒有上級下級，沒有誰尊誰卑，只要入谷，大家都是好兄弟，親兄弟。在這裏我想幹什麽就幹什麽，能過這種逍遙日子，我為什麽還要回浩氣盟看你們這些正人君子的嘴臉？”
葉重言這一番話說到楊靖的心坎裏去了，看，他家小三兒對他們大惡人谷的認識多完善多全面啊！這幾句話，句句都是他們大惡人谷的指導思想，這丫整個兒就是個天生的惡人啊！
“那我呢？我怎麽辦？你要走，連我也不要了嗎？”花簇雪淚眼迷蒙，深情款款。
這才是正常向的發展嘛！楊靖在心裏感嘆。
“對不起，簇雪，形勢所迫，我也顧不了這麽多。”
“我不信我不信！”花簇雪搖搖頭，突然話鋒一轉，向楊靖懇求道，“楊将軍，我有幾句話想單獨和重言說，可不可以請你……”
楊靖在邊看好戲看得正得勁兒，聽到她的話愣了一下：“這個……”
“求你了。”
楊靖看着花簇雪盈盈的淚眼，內心裏突然湧起一股子煩躁。是妹子了不起麽？胸大了不起麽？會撒嬌會生氣會脫衣了不起麽？裝出這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告訴你吧，你那個相公公早就被我壓爽了，你不是要跟他說嗎？那你就說啊，看他敢不敢跟你走！
“好啊。”楊靖皮笑肉不笑沖她點點頭，轉身關門時，給了葉重言一個淩厲的眼神，警告他不要輕舉妄動。
楊靖一走，房間裏頓時安靜下來。葉重言動動腰，在花簇雪面前，那種從尴尬之處傳來的痛苦似乎被放大了千百倍。
“簇雪……”葉重言低着頭，不敢看她。
出乎他的意料，花簇雪居然在他身前緩緩跪了下來。她溫柔地将他的手腕捧在手裏，柔聲道：“他們對你用刑了？”
“啊？”葉重言愕然，等看到自己手腕上那恐怖的傷痕時，這才了然。他慌亂地移開眼光，“嗯。”
花簇雪從懷裏掏出藥粉，小心地在他的手腕上灑了一些，然後用自己的手帕給他包紮起來：“那個姓楊的說的話，我一句都不相信。現在他不在，你跟我說實話。”
“我……”葉重言張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花簇雪看到他的表情，心中微微一沉。他們在一起一年多了，葉重言是什麽性子她最了解，猶豫多半等于拒絕。
果然，短暫的猶豫過後，葉重言開口了：“對不起，簇雪，我不能走，你……忘了我吧。”
“忘了你？！”花簇雪的聲音提高了八度，“喂！我說你不會是真的想要入惡人谷吧？那個姓楊的給你吃了什麽迷魂藥，讓你連你義父都不要了？還有……忘了你是什麽意思？”
葉重言依然是低着頭：“對不起，我配不上你，你幹什麽……哎喲喲……好疼啊……”
花簇雪不等他說完，上去揪着他的耳朵就把他提了起來，一代悍婦本色顯露無遺：“葉、重、言！你再把剛剛的話給我說一遍？你怎麽就配不上我了？配不上？這話你追我的時候怎麽不說？現在我把什麽都給你了，你就想這樣随随便便甩了我嗎？我告訴你，沒門兒！”
葉重言歪着身子半站着，他被楊靖幹了一上午，腰都快斷了，現在給花簇雪擰着耳朵一提，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是好受的：“簇雪……簇雪……好疼……”
“疼？你還知道疼？你知道不知道我心裏更疼？”花簇雪面若寒霜，“你是不是看上惡人谷的哪個狐貍精了？敢背着我找女人？老娘一剪刀剪了你信不信？！”
“沒有……沒有……”葉重言疼得嘴都咧到了耳根。他怎麽找了這麽個媳婦兒啊！哎喲喂！他的耳朵都要給擰掉了好不好？！
“先放開我……你放開我我就跟你說！”
花簇雪見狀，這才意興闌珊地冷哼一聲，狠狠擰了一下之後放開了他。可憐的葉小三一屁股坐在軟墊上，苦着臉揉自己發紅的耳朵。
“快說！”
“對不起，簇雪。”葉重言狠狠心，“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想跟你走到最後。我們葉家好歹也算是個名門望族，我以後娶妻，也必定是要挑那些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你一個秀坊女子，無父無母……從一開始，我就沒有認真……”
“啪”地一聲脆響，火辣辣的痛感在左臉蔓延開來。葉重言沒有躲，也沒有說話，兩人默默地站着。
花簇雪的手指不住地顫抖，半晌才冷冷清清地開口：“這些話你為什麽不早跟我說？從一開始就是玩玩而已，你為什麽不跟我說清楚？”
“對不起。我配不上你，以你的條件，你一定可以找到比我更好的男人……”葉重言伸出手，遲疑了一下，還是緩緩地把手按在她的肩上，“惡人谷這種窮山惡水之地，你一個女兒家，還是早早離開為是。”
花簇雪拍開他的手，轉過身狠狠地盯着他看了一陣，直看得葉重言心裏發毛，突然，她兩嘴一咧，瘋狂地大笑起來。
尖銳的笑聲像鋼針一樣刺在葉重言的耳膜上，就在他以為花簇雪是瘋了的時候，她又突然冷靜了下來，面無表情地看着他，一字一頓地道：“你以為我為什麽千裏迢迢地來找你？”
葉重言一陣錯愕，他還來不及回答，忽聽花簇雪一聲嗚咽，兩行清淚落了下來。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哭。
葉重言有些慌張地想去掏自己的手帕。
花簇雪抓過他的手，慢慢地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用一種溫柔而苦澀的口氣道：“我不是一個人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