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沒有再等尹槐煙回複，黎曼直接出了門。
并不是擁堵的時間段，黎曼卻開得不算很快。
她一路上都在設想接到尹槐煙之後，要說些什麽，可能發生什麽對話。
越想，便越緊張。
等開到酒店門口，黎曼才發現自己握着方向盤的手，出了一層汗。
她用濕巾擦拭完手心，又深呼吸了幾口氣，才打開車門下車。
酒店大堂這會兒正是熱鬧的時候，黎曼掃了一圈，才在角落裏找到戴着口罩的尹槐煙。
尹槐煙換掉了早上穿的裙子，白T恤衫搭配簡約的淺色牛仔褲，看起來是很夏天的清爽。
黎曼眼眶微熱，仿佛這才見到了她熟悉的阿煙。
不是昨天簽售會的那個。
也不是早上在出版社的那個。
習慣性的稱呼差點呼之欲出，又在發現她攤開手掌觀察手中的水泡時，生生忍住。
黎曼恍然，這不是重逢初見。
自己在上午，才把人燙傷，還說了些拙劣的話。
黎曼繞過吵鬧的人群，站定在尹槐煙面前。
她看起來面色從容，實際上握着挎包鏈條的手，被勒得發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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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槐煙不知道在想什麽，發現眼前站了個人，才擡起頭來。
“啊，你到了。”尹槐煙緩緩站起身來。
她就要去拉身旁的行李箱。
手還沒伸過去，就被另一只手提前截走了。
黎曼把行李箱拉到身旁，“你手還傷着，我提就好。”
見尹槐煙愣住，黎曼催促道：“走了，我停車的地方不能停太久。”
“嗷。”尹槐煙便乖巧的跟了上去。
黎曼沒有等尹槐煙，她步子邁得不算小，即便尹槐煙加快了腳步，也還是一直落後她半個身位的位置。
尹槐煙就這麽略微吃力的跟在黎曼身後，走到了車子旁邊。
黎曼按開後備箱的鎖，利落地把行李箱放上去，關好。
她走到駕駛室門邊，忽然想到，尹槐煙坐哪？
于是停下來，回頭看她。
尹槐煙也正在看黎曼，目光楚楚。
黎曼無聲嘆氣：“算了，你坐副駕駛吧。後排最近沒怎麽打理，灰塵大。”
尹槐煙點點頭，繞到副駕駛入座。
黎曼上車，拉好安全帶，強迫自己不去看副駕駛的人，踩下油門就開了出去。
一路都是沉默。
黎曼不知道尹槐煙是什麽感覺，反正她覺得自己難受得不得了。
比剛剛一個人開過來的時候還要憋悶。
等紅燈的空隙，黎曼覺得自己就快要憋不住了，煩躁地用手指默默摳方向盤扶手。
“可以放點音樂嗎？”
尹槐煙的聲音輕輕的，帶着試探的小心。
黎曼如釋重負。
“好。”
紅燈還有二十秒，足夠她調出播放列表，大致掃一眼歌單，選擇也許适合現在聽的歌。
但因為不怎麽敢偏頭看過去，選歌的時候黎曼走了走神。
等音樂前奏響起，黎曼反應過來自己按了最不合時宜的歌單。
可來不及了。
紅燈轉換成綠燈，黎曼只得繼續專注開車。
這個歌單大概是當初黎曼心情不好的時候随手添加的。
每一首幾乎都在悲春傷秋，感嘆物是人非，感嘆一個人孤單寂寞。
黎曼生怕尹槐煙誤會了什麽。
“其實，我過得挺好的。”
“這些歌沒有別的意思，希望你別誤會。”
黎曼在音樂暫停下來的空隙，似乎聽到了一聲輕輕的笑，很輕，卻撓得她心癢癢，又刮得她生疼。
“嗯，我也覺得你會過得不錯。”尹槐煙說。
“不像我，什麽事情都做不好。”
尹槐煙這麽說，讓黎曼壓抑在心中的許多問題又想問出口。
“诶，不提掃興的事情了，你專心開車。”
“如果不想聽這些歌，我幫你換掉。”
黎曼：“嗯…你聽不習慣就換了吧。”
尹槐煙：“沒關系，就這樣吧。”
黎曼：“好。”
兩人都沒再說話，任由音響裏的歌手們一首接一首的訴說着難忘的情懷。
只不過歌詞落在各懷心思的兩人耳中，各有感慨罷了。
等車子停在小區停車場時，黎曼緊繃的神經才算松懈下來。
“到了。”
她下車取行李箱，依舊是沒有特意等尹槐煙，走在她前面一些的位置。
好像很刻意，刻意避開以往刻入骨髓的習慣。
比如一定要等尹槐煙到自己身邊，在允許的場合下一定要牽住對方的手，然後挨得很近，并肩而行。
可這種刻意在黎曼看來很有效果。
避免了她一不小心就會伸出手去拉住尹槐煙。
畢竟尹槐煙也沒表現得多不适應這種拉開的距離。
自己當然也要這樣。
進電梯，出電梯，走到家門口。
黎曼都強迫自己沒去多看尹槐煙一眼。
開門進屋。
行李箱搬進去，黎曼先一步換好家居鞋，才指着一旁嶄新的另一雙給尹槐煙。
“忘了你的碼數了，你看看合不合腳吧。不過不合腳也沒辦法，就這一雙了。”
尹槐煙應了聲好，換上。
從大小到舒适度，都是剛剛好，連顏色和圖案，分明都是她們還在一起時，尹槐煙最喜歡的款式。
尹槐煙看向已經推着行李箱到客房門口的黎曼，喉嚨酸澀。
黎曼精心營造這一切，讓人看起來她早已走出了和尹槐煙的這段感情。
可越是這樣，尹槐煙越清楚，都是假象。
黎曼見她還愣在那兒，喊道：“你的房間在這裏，我把行李箱放這兒了。”
尹槐煙這才回過神走過去。
客房幹淨整潔，沒有多餘的裝飾，窗簾拉開來系在兩邊，光線也很好。
尹槐煙盯着窗戶上放着的小花盆，上面種了不知名的小野花，開得正好。
她忽而有些哽咽。
她們曾經一起立下的目标，對于家的憧憬，在一起的七年裏還未實現的場景，分開後，黎曼一個人完成了。
黎曼盡量忽略掉尹槐煙進房間後有點不一樣的情緒。
她正思考着接下來該幹什麽，胃部就開始微微發疼。
黎曼才記起，自己連午飯都忘了吃。
“我……你吃飯沒？”黎曼說出來後，忍不住嫌棄自己的沒原則。
“我正好要去煮面，你如果沒吃的話，我順便多煮點。”
說到這兒還要解釋一句：“你別誤會，我是看你手不方便，才問你的。”
尹槐煙點頭：“嗯，剛剛在酒店收拾，一直還沒吃。麻煩你了。”
“那你自便，我去廚房。”黎曼丢下一句，出了客房。
尹槐煙舒了口氣，在床上坐下來。
大概是還記得自己怕熱，黎曼出去之前把空調也打開了，随着空調風吹來的，還有燃過的玫瑰香薰味道。
她伸手摸了一下柔軟的被子，熟悉的觸感令她陷入了回憶。
——
“阿煙，等我拿到了稿費，我一定要先把這該死的老式空調換了！”
“房東當初明明說這個空調很~涼~快~”
“你瞧瞧，我都已經開到16度了，還是熱風！”
黎曼穿着吊帶長裙站在空調出風口前，一只手拿着空調遙控，一只手叉腰，雙頰氣鼓鼓的。
尹槐煙擡起頭看她，正好瞧見黎曼好看的側臉滴落的汗水，順着白皙的皮膚落下，她更熱了。
“嗯，買新的空調。”尹槐煙悶悶的回答。
黎曼把注意力從空調移開，轉頭看尹槐煙。
只見不算明亮的燈光下，尹槐煙面色似乎過于紅潤了些。
這一會兒對視，尹槐煙目光也有點渙散。
黎曼把空調遙控随手一扔，立刻撲到尹槐煙面前。
她伸手去探尹槐煙的額溫，燙得她差點縮回手。
“阿煙啊，你又發燒了。”
尹槐煙的體質不算太差，但偏偏就動不動容易感冒發燒，一燒起來人就迷糊。
“我還好。”尹槐煙眨了眨眼，努力不讓自己倒向黎曼。
“可能只是太熱了。”
黎曼才不信她。
把人打橫抱起，放到了卧室的床上。
又找到溫度計熟練的給尹槐煙測體溫。
“吶！真的發燒了！你先靠在這兒，我馬上回來。”黎曼聲音裏透了幾分顫抖，每一次尹槐煙生病，她都最着急。
打開冰箱取出常用的退熱貼，黎曼跑回卧室給尹槐煙貼上。
接下來是一杯溫水，一顆退燒藥，盯着尹槐煙服下。
做完這些，黎曼熱得整個人都有些不太好。
她把風扇拉到床邊，對着床上給蓋了薄被的尹槐煙吹，自己則拿起搖扇一下一下的搖着。
尹槐煙吃了藥很快就睡着了。
夜漸深，黎曼怕自己睡相不好影響了尹槐煙，幹脆趴在床邊将就着睡去。
尹槐煙第二天清晨醒來，看到的就是倒在床邊地毯熟睡的黎曼。
那天早上她看着黎曼的睡顏看了很久，看到眼眶紅紅，看到幾次差點哭出來。
她想像黎曼那樣用強有力的臂膀抱起對方，可她虛弱得動辄生病。
體弱的她，那時候就暗暗發誓，以後一定不能再讓黎曼這樣。
接下來的那一段時間，她接了幾個代寫的私活兒，每晚趁着黎曼睡着後，悄悄爬起來，在陽臺摸黑趕稿，困了就泡濃咖啡，就這麽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終于把老式空調給換上了新的、涼快的、風速很大的空調。
站在空調底下，仰着頭被冷風吹得打了幾個寒顫也不願意挪開的黎曼。
笑嘻嘻轉過身抱住尹槐煙親吻的黎曼。
貪戀新空調被吹到着涼，堵着鼻子也還要撒嬌讓尹槐煙抱抱的黎曼。
……
——
尹槐煙擡手擦掉眼角的淚水。
所以她為什麽把那麽好的戀人弄丢了？
尹槐煙覺得有點涼，站起身，走到空調底下。
上面顯示着的溫度，果然是怕熱體質的黎曼當初說的，體感最佳溫度。
“面煮好了。”
尹槐煙循聲回頭。
記憶中的臉和門口那人重合。
她張開嘴，一聲壓抑了一千多個日夜的“曼曼”，脫口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