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養崽三十一天

“臣認為, 德妃娘娘說的對,這件事确實是皇上有問題。”

康熙更加不悅,一張臉瞬間黑下來。

在他旁邊的小胤禛,正低着頭大氣不敢喘。

胤礽撇了撇嘴道:“皇阿瑪, 兒臣也覺得這樣是不對的, 你對我這麽寬恕, 不應該卻逼迫着弟弟們學習。”

康熙又看向喬挽。

“你覺得呢?”

喬挽詫異,這種問題本不該有她說話的機會。

不過康熙既然問了,喬挽道:“回皇上, 民女也認為,即便皇家血脈也應當勞逸結合, 像德妃娘娘說的那樣,給他們屬于自己的時間,做想做的事。”

康熙臉色更黑了。面上怒不可遏, 心裏卻早就記上了喬挽, 呵,他就知道這個女人又會頂撞他。

真是太無法無天了, 要不是看在烏雅氏和衡臣都在,他才不給她留情面!

看他今天不好好整頓她。

“好,你們都覺得是朕錯了是吧?”

康熙一揮袖袍坐下,“既然是朕的錯,喬挽,朕給你一個機會,就以這醉鵝樓所見之物為題吟詩一首,若你能作得出, 往後朕可以考慮放寬小四及其他阿哥功課的事!”

說完, 康熙突然笑了, 還帶着怒氣,“若作不出來,就要接受朕的懲罰,如何?”

小胤禛這時也不害怕了,連忙擡頭。

德妃也突然一頓,臉色不太好看。

Advertisement

胤礽過去搖了搖康熙的手臂,“皇阿瑪,什麽樣的懲罰?”

一直沒說話的張廷玉看過來,看康熙的眼神有些古怪。“皇上,您九五之尊,不覺得自己的行為過于胡鬧了嗎?”

康熙沒好氣的嗔他一眼,“朕還沒治你大不敬的罪呢!以後朕說話,你不要插嘴。”

張廷玉稍微有些動辄的臉上又恢複平靜,退回一旁靜靜看戲。

左右與他無關。他只是好奇,昨日皇上似乎還對這個叫喬挽的姑娘評價很高,剛才在醉鵝樓發現她們也一直盯着這邊笑,為何現在又故意要刁難她。

不過再一想想是皇上,會做出這樣的事倒也不難理解了。

皇上的心思向來不是旁人能猜測到的。

只是皇上雖然古怪,卻不是什麽人和事都能放心上,這個喬挽姑娘,顯然引起了皇上的關注。

張廷玉看着這張臉陷入沉思,瘦白的肌膚上沒施加任何妝容,衣服也是非常普通的宮女穿的料子,站在濃妝華服的德妃跟前要遜色很多。

但若打扮起來,這張臉絕不輸于德妃。

就是這張臉,他分明不認識,卻在春獵場上第一眼見到時就覺得熟悉,應該在哪見過。

突然與喬挽四目對上,張廷玉才意識到自己盯着對方姑娘看了許久,眼眸一轉收回來。

康熙将方才張廷玉出神的一幕都收進眼底,突然大笑幾聲,轉過來再問喬挽一次,“如何,你應還是不應?若不應,今天這事朕可以當作沒發生過,今日小四逃學的事也作罷,明天繼續照常去學堂。”

喬挽沒再猶豫,卻是道:“我願意。敢問皇上,是不是只要民女在這醉鵝樓能看到的,都可入詩?”

康熙有些微詫異,接着又是放聲笑,點頭,“不錯。”

喬挽會同意比試他并沒有多少意外,不服輸不認命,這才是他了解到的喬挽。只是可惜了他最後給出臺階讓她下,對方卻不領情。她真的會作詩嗎?

如果他借着這次懲罰把喬挽嫁給衡臣,衡臣會不會怪他?康熙壞心思地想。

他早就想這麽做了。

思及此,康熙記起張廷玉剛才反常的一幕。

他把張廷玉留在身邊這麽久,可從沒見他對誰露出過這樣的神情。

莫非真被他說中了,衡臣仱戎鼎仦不喜歡溫柔嬌貴的大家閨秀,就喜歡喬挽這樣的?

接着,所有人都見喬挽擡頭望向樓外,語氣冷冷清清卻不乏力度,“垂楊扶綠水,搖豔東風年。花明玉關雪,葉暖金窗煙。”

窗外,醉鵝樓外,東風拂面。楊樹枝丫垂在水面搖曳,把溪水映得翠綠。

而樓上屋內,牆上印着一幅塞外邊關畫,畫中花開雪落,一紅一白相得益彰。有陽光落在牆上的畫上、窗戶上,小窗挂着垂進來的柳樹枝條,還有一桌子美味散出的熱煙。

雖然這首詩本不是為此而作,卻恰到好處容括了眼下風光。

在喬挽吟完這首詩,除了小胤禛以外的人都驚了,康熙也驚了。

喬挽竟然是讀過書的人。

要知道女子讀書的并不多,一般大戶人家的女兒才會像男子一樣進學堂讀書,卻因為歷來的規矩如此,即便再有才華也不能像男子那樣考取功名入仕謀官。

康熙很快收起疑惑,同時拍掌叫好,心裏重新端詳起喬挽來。

這個女孩,真是處處讓他意想不到。莫非她爹,其實是某個他不知道的仕人或者貴商?可若是如此,那喬挽也算是個大家小姐,為何放任她出來受這等罪?

“好詩,好詩!”康熙不停鼓掌,“只是朕若沒記錯的話,這首《折楊柳》出自詩人李白之手,而非你所作吧?”

康熙興致起來,有意要刁難她。

喬挽依舊不卑不亢,“這首詩确實不是民女創作,只是皇上起初說要民女吟詩一首,卻并未說不能用先代詩人的詩。”

“好!”康熙贊不絕口,不僅對她的才識,更為她的應變能力與膽識,“今日當你勝了,朕會重新修改對阿哥們功課的規劃。只是現下朕還未想到合适的決策,既然你有意見,不若你來幫朕想想?”

喬挽低頭作了一揖,“民女确實有個想法,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喬挽将自己所想說出來,就是按照現代學生的義務教育時間來為阿哥們安排,每日上午辰時到學堂學習,午時休憩,到未時再開始下午的功課,申時過後就下學堂,每個月三旬當中的第一天和最後一天為個人專屬時間,不需要去學堂。

随着阿哥年紀增長,學習能力變強了,可以再來适當增加一到兩個時辰。

康熙聽着,臉上笑意煥發欲出。

“倒是個好辦法,只是這樣學習的時間是不是太少了,衡臣你覺得呢?”

“臣覺得是個好辦法。”張廷玉道,“凡事物極必反,管控太多未必是好事,若阿哥們想學,即便沒有功課他們也會自己找事做,相反,太多任務只會壓垮一個人的身體和心,讓他畏懼學習。”

康熙狐疑,“據朕所知,衡臣從前也是這樣過來的,為何沒有被壓垮?”

張廷玉:“臣的父親從不曾管過臣讀書。”

康熙大笑不止,看得出來心情很不錯,也不再為難喬挽。

不過,康熙只是對她的方法說考慮,至于會不會采用,喬挽并不能确定。

只是……

想到這兒,喬挽看向旁邊的青年,張廷玉與康熙關系不錯,剛才在康熙問時,他也認同了自己的提議,應該會有希望吧?

喬挽除了那句“幸會”就再沒跟他說過話,對方明明看起來不像是寡言少語的人,今日卻有些過于安靜,只有在康熙問到他時才張口。

此外,喬挽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對方似乎在看自己。

這種視線太強烈,迫使着她一次又一次擡頭。可每次她順着那道目光看去時,卻又見對方氣定神閑看往別處,動作間行雲流水。

仿佛奇怪的只有她一個。

算了,反正以後大概也不會見到了,喬挽心想。

從醉鵝樓出去後康熙跟張廷玉去了翰林院,胤礽和小胤禛則說好了要跟德妃回永和宮。喬挽正要拜別德妃一人回去阿哥所,德妃拉住她的手道:“本宮見你甚合眼緣,不如今日随本宮一起去永和宮走走,上次你做的桃花甘露本宮還想再喝一次。”

喬挽想了想,鬼使神差的答應了。

這才只見過幾次,她越來越喜歡德妃了,人美,心善,說話還溫柔,以至于她整個人飄忽忽的,險些忘了自己與德妃還有主仆之別。

德妃說着喜歡她做的桃花甘露,等喬挽去到了永和宮要給德妃做,德妃卻止住了她,問她是否能将配方說出來,讓永和宮的廚娘去做就好。

喬挽當然樂意分享,也高興更多人能吃到以前沒吃過的東西。等一個時辰過後,廚娘端出做好的桃花甘露,德妃邀喬挽一起坐下品嘗。

味道比起喬挽煮的要差一些,不過也是宮中以前從未有過的甜點。德妃心情極佳賞了廚娘,對喬挽道:“你說你不要賞賜,可本宮也不喜歡虧欠于人,本宮沒什麽親人,你幫了本宮這麽大的忙,不如本宮認你做個妹妹,如何?”

喬挽大吃一驚,手裏正要放下的瓷碗猛地碰撞在大理石桌子上,發出一道清脆的響聲。

胤礽一聽來了勁,“認妹妹好,這下以後就真是德妃額娘的遠房親戚了!”

小胤禛也滿臉笑容,“喬姐姐,我想跟你成為親人!以後本阿哥除了皇額娘,還有喬姐姐了!”

德妃寵溺地點了點他的額頭,“傻孩子,她做了額娘的妹妹,可就不能再叫姐姐了。”

小胤禛“啊”了一聲,突然有些慌亂,“為什麽?那、那我不要她做額娘的妹妹了,我不要失去喬姐姐!”

德妃将他抱進懷裏,“不是失去,不能叫姐姐了,但是以後可以叫姨娘,小四不喜歡嗎?”

“姨娘?”小胤禛疑惑地眨動着大眼睛,小臉上一喜,“額娘是說以後喬姐姐做我的姨娘嗎?喜歡,喬姨娘!”

德妃将小胤禛抱了個滿懷,小胤禛也緊緊抱着她不願松開,圓圓的腦袋卻早已經不知道歪到了哪裏去看喬挽,一連叫了好幾聲姨娘。

胤礽也想擠進來,“德妃額娘,我從小就沒有自己的額娘,也沒有姨娘,我以後也能叫她姨娘嗎?”

德妃沒有直接回答他,眼眸中全是藏不住的笑意,答案不言而喻。

胤礽開心極了,沖喬挽叫道:“姨娘!真好,我也有姨娘了!”

喬挽從未感受過如此殊榮,突然眼睛一酸,拼命眨了眨,“謝謝德妃娘娘!”

這份賞賜,真是太貴重了!

德妃笑,“你叫本宮什麽?”

喬挽揉了揉眼睛,連忙改口,“德妃姐姐!”

……

這晚喬挽是宿在德妃的永和宮的。

德妃特意叫人收拾出了宮裏一處幹淨的院子來,很大,與德妃住的很近。

德妃告訴她,以後她可以經常來永和宮,自己很喜歡她。這處院子,以後就是她在永和宮的專屬住所。

喬挽感動極了,差點又要喜極而泣。

不過感動完,就到了該離開的時候。

因為——她跟德妃約定好,想在月末時候的最後三天回家,就是今天。

喬挽來時的行李不多,都在阿哥所裏。昨天德妃看她身上衣服料子不夠好,又帶她去選了幾匹好緞子做了衣裳,今天一大早就送過來。

喬挽心情無以複加,已經不是單單一個“謝”字能言答。

收了衣裳回到阿哥所拿上行李,就該上路了。

德妃收喬挽為妹妹的事沒有隐瞞,甚至有意讓所有人都知道喬挽是她的妹妹,因此等喬挽再回去時,一路上見到的人都恭敬了不少。

喬挽家住在無花鎮,雖然叫做無花,卻一年四季都有鮮花盛開,是個很美的地方。

就是路途有點遠。即便叫了馬車,也要走上将近三個時辰。

喬挽坐在只有她一個人的馬車裏,車外駕車的是一個上了年紀的阿叔,阿叔人很好說話,時不時還會吼一嗓子,跟她搭話唠嗑。

唠完了人口住處、出來是做什麽,阿叔又哼着小曲兒專心趕起馬。

喬挽從自己的行李當中翻出一個銀質镯子,镯子很細,沒有用多少銀料,看上去也有些年頭了,喬挽卻一直把它當做寶貝藏着。

因為這個镯子,是她阿娘送給她的。

簾子拉開了一點,喬挽借着外面的光,心情很好地去細看、撫摸镯子上的每一絲紋路。就在這時,馬車突然劇烈晃動了一下,接着聽到外面馬匹受驚的聲音,以及趕車阿叔的驚吓聲。

“啊!”年邁阿叔大叫一聲,“你、你們是什麽人,要做什麽?”

來的是幾個膀大腰粗的漢子,有的紮着胡子,“你管我們是誰,想從這兒過,趕緊交出錢來!”

阿叔被吓壞了,“可是我……我沒有錢啊。”

“沒錢?”為首的人将他打量了一圈,“沒錢,那就把腦袋留下來!”

馬兒受了驚,還在四處沖撞的跑。

其中有人先反應過來,“大哥,你看那車裏是不是還有個人?”

那人點頭,“去看看,把車攔下來。”

缰繩被勒住,這下徹底無路可走。

喬挽護緊了自己的行囊,在劫匪們動手之前自己掀開簾子,一步步走出來。

“我有錢,放了我們。”

喬挽目視着他們,嗓音冰冷。

作者有話說:

“垂楊扶綠水,搖豔東風年。花明玉關雪,葉暖金窗煙。”來源李白《折楊柳》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