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你想知道嗎
外面的雨大到幾乎像是砸在了地面,打得帳篷噼裏啪啦地響。
邊陽不想也沒那個心思去讀懂鐘雨的眼神,他膝蓋又用了點力,聽着面前的人發出的悶哼聲,他才冷哼了一聲翻過身在鐘雨的身側躺下。
鐘雨看着他背對着自己的後腦勺,嘴唇動了動最終什麽也沒說。
他有時覺得邊陽是知道的,有時又覺得一切只是自己的錯覺。
………..
第二天邊陽是被投進帳篷的光弄醒的,他睜開眼時鐘雨沒在旁邊。
邊陽把拉鏈拉開後看到鐘雨和陳蔓站在天幕下,兩個人也沒說話,都在做各自的事。
“醒了?”陳蔓喝了一口果汁,也不提昨晚的事,“你今天回去?”
邊陽也沒有提,兩個人就像又恢複到了之前朋友的關系:“對,還要打工,給兩天假已經很好了。”
“那你也要回去?”陳蔓看了一眼鐘雨,他正在泡帶來的方便面,旁邊還有一盒,明顯是給邊陽的。
“我都走了,他在這呆着幹嘛?”邊陽知道鐘雨還要回去給人代練,他點了根煙看着從海平面探出頭的日出開了口,“你不是還要上課嗎?”
“在這多玩玩呗。”陳蔓咬了一口面包靠在桌邊,“你們怎麽回去?”
“我叫了車,開回去一百多,鐘雨可以和我攤。”
邊陽說着就很自覺地掀開了鐘雨給自己泡的那碗面的蓋頭:“你哪來的火腿腸?”
“帶了的。”
他叉了一筷子面:“有點鹹,以後別把鹽放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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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喝水嗎?”說着鐘雨就把礦泉水的蓋子擰開遞到了邊陽旁邊。
陳蔓面色複雜地看着他倆,兩個人就像有着別人插不進去的磁場氛圍,而邊陽也明顯習慣于鐘雨對他那些看似順手體貼的好。她深吸了口氣背過了身,有的時候人還是得學會放下,更何況她的條件不差,即使遺憾也不會選擇吊死在這棵樹上,邊陽也并不是什麽唯一。
她撩了撩頭發,想通後感覺瞬間釋然了不少:“你們吃着,姐叫他們起床去了。”
邊陽擡起頭看了一眼陳蔓的背影點了點頭:“順便叫許止把驅蚊的還給我。”
他說完陳蔓就已經走過去了。邊陽埋下頭剛吃了幾口面電話突然響了,手機拿起來一看是周怡春打來的,他皺了皺眉按下了接通。
“你今晚幾點回來?”周怡春的聲音最聽筒裏響起。
“六點左右吧,怎麽了媽?”
“哦,我買了兩只鴿子,今晚煲湯,鐘雨是不是和你一起回來?”
“嗯。”
“許止王世旦他們呢?”周怡春詢問道。
“他們還要再呆一兩天。”
“行吧,我說可以今晚來家裏吃飯呢,那你到時候叫鐘雨過來啊。”周怡春的聲音聽起來很柔,“我今天路過拎了一整只,隔壁老太太說不能放久了,新鮮的炖了營養好。”
“好,我給他說。”
邊陽挂了電話後看着鐘雨把自己望着:“是阿姨嗎?”
“嗯,你今晚回去家裏有事嗎?”
“沒有。”
“我媽叫你今晚來家裏喝炖湯,你來嗎?”
鐘雨沒想到這麽突然,他頓了一下趕忙點頭:“好。”
下午一群人在海邊有游泳的,有借當地漁民摩托艇的,還有繼續拿着鏟子趕海的,大家玩得都很開心。走之前邊陽還有些舍不得,不過最後還是和剩下的人打了個招呼上了車。
他玩得精疲力盡,幾乎是上了車後倒頭就睡着了,失去意識之前只想早點回家洗個熱水澡,喝碗周怡春炖的熱湯。
……….
一路上車有些颠簸他也沒醒,到家的時候還是鐘雨把他叫醒的,他那冷冰冰的皮膚一挨手上自己很快就有了意識。
邊陽伸了個懶腰,掃了一眼鐘雨一點瞌睡沒有的樣子:“你不困嗎?”
“還好。”
“也對,你沒怎麽玩。”
“你手機屏幕亮了很多次,不知道是消息還是電話。”鐘雨沒回複他的話,只是指了指揣在邊陽衣服兜裏的手機。
邊陽下車後看了一眼手機,鎖屏上面是很多個周怡春不同時間打來的未接電話,但是因為他開的靜音,他沒看手機所以沒注意。
邊陽握緊了手機心髒沒由來的開始加速。從外面看院子沒什麽變化,他站在門口沒有立馬走進去,只是重新撥通了給周怡春的電話。
電話的鈴聲從二樓窗臺上傳了下來,他站在下面能聽到,卻始終沒等來接電話的人。
“怎麽了?”鐘雨敏感地察覺到邊陽瞬間緊繃的神經。
邊陽搖了搖頭,吞了一口口水。
一陣風突然吹了過來,院子裏的植物都像是要被吹散架了。
邊陽挂斷了電話,空氣安靜得甚至都能聽到任何風吹草動。他正準備再打一個時,裏面屋子的門把手突然被人向下擰了一下,随後木質的大門發出緩慢又沉重的聲音“吱————”,可是聲音聽起來卻前所未有的刺耳,就連那只剛剛還蹲在院子裏的橘貓也立馬跑開了。
鐘雨隔着院子鐵雕的镂空防護門,映入眼簾的就是一雙屬于男人穿着的有些髒兮兮的皮鞋,視線再向上是一條黑色的牛仔褲,和軍綠色的皮夾克,整個穿搭別扭又怪異,但是當看清楚那張熟悉的臉時鐘雨幾乎是下意識地側過了頭。
邊陽現在的樣子是他從未見過的。少年的臉上充滿了難以置信和憤怒,他還保持着舉着手機的姿勢,胸口正在因為情緒變化過大而劇烈地起伏,他另一只手捏緊了拳頭,像一只紅着眼蓄勢待發的豹子,但是很快整個人就被更巨大的悲涼所籠罩。
“邊陽。”門口的男人開了口,聲音聽起來很是沙啞,就像一塊生了鏽的鐵。
“我媽呢?”邊陽咬着後槽牙捏緊了手機,連手心都開始冒汗。
“她在。”男人把門推開,邊陽這才看見周怡春走過來的身影。
周怡春朝他搖了搖頭,整個人看起來狀态也沒好到哪去,眼睛周圍也還是紅的,邊陽幾乎是立馬變得暴怒,他抄起手裏的包就向男人砸了過去:“你他媽不是答應過再也不會找我們嗎?!啊??你又把我媽怎麽樣了?”
男人也沒躲,被打到身上時也只是悶哼了一聲,随後弓下腰撿起了散落在地上的東西:“我沒有。”
“邊陽,他沒有打我,也沒有要錢。”周怡春走了出來牽住邊陽的手,有些窘迫地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鐘雨,壓低了聲音,“中間發生了很多……..”
“我只問一句,他真的沒有打你?”邊陽*本不在意其他的,徑直打斷了周怡春。
“沒有。”周怡春搖了搖頭。
像是因為事情來得過于突然且猝不及防,邊陽整個人的腦袋都在嗡嗡地響,根本無法冷靜思考任何東西。
鐘雨看着他通紅的眼睛,正想伸出手去安撫,但是下一秒邊陽卻突然推開了周怡春轉頭就跑了。
“邊陽————!”
聽着周怡春的大喊聲,鐘雨瞪大了眼睛,随後立馬跟了上去。
邊陽也不知道為什麽要跑,但是他就是無法做到冷靜地站在那個家門口,面對着那個人。所有的情緒一齊向他湧了過來,他甚至都形容不出來當真正看到邊濤重新出現時自己的樣子,即便他想過一萬遍他會回來,或者他其實已經回來了。
明明上車前他還只想着喝一碗湯,洗一個熱水澡。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才停了下來,夜色已經降臨,河邊安靜的聽不到任何聲響,只有幾盞孤零零的路燈照着這條路。
鐘雨找到邊陽時,就看見他坐在堤岸邊向後撐着手正在吐煙圈,有數不清的煙頭堆積在他的身側。
”邊陽。”鐘雨輕輕叫了一聲他,邊陽的背影僵了一下但是沒回過頭。
他靠着邊陽坐了下來,沒有立馬開口,只是陪他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河面。
“餓了嗎?”鐘雨現在才把剛剛跑了一路的呼吸調整了過來。
邊陽沒想到這人第一關心的還是他饑寒溫飽,他沒回答這個問題:“你來幹嘛?”
“陪你。”
邊陽垂下眸,沉默了一會兒,接着才把手伸到前面,向河裏抖動了幾下煙灰:“你都聽到了吧?”
“一些。”
“沒什麽大不了,只是他回來了。”邊陽嗤笑了一聲。
“我見過他。”
“你當然見過,你甚至比我更早見他。”邊陽不以為意,他之前還在想邊濤怎麽會不來找他們呢,事實證明只是早晚的問題。
“不是,我在你的錢夾裏見過。”
鐘雨剛說完,邊陽的手就頓住了:“忘扔了。”
遠處時不時會來兩聲非機動車的鳴笛,鐘雨垂下眸過了一會兒才開了口:“那就留着。”
邊陽不知道是被這句安慰逗樂了,還是因為有個人陪在旁邊,所以不會一直朝死胡同裏鑽。
他掀起眼皮吐出口煙,感覺那些郁悶煩躁以及堵在心裏的不安,都稍稍随着風和煙霧被吹散開來,不再像之前那樣悶在胸口濃稠地滾動,邊陽曲起腿看着河面:“你想知道嗎?我的那些疤,還有這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