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浴室水聲響起,霧氣飄蕩,溫差形成的水霧逐漸蒙住了牆上的鏡面。

沈知意手裏拿着略沉的純黑色金屬花灑澆在身上。

她擡眸茫然打量着這間浴室,很大,窗邊還有一個白色的大浴缸,但看起來似乎沒有使用過。

洗手臺上面的東西也不多,全是男性的用品。

似乎沒有女人住過的痕跡。

不對,有沒有女人來過這兒跟她有什麽關系,她閑的沒事幹觀察這個幹什麽。

但至少可以說明,他跟程箐箐不是住在一起。

吳妮妮說的那個酒店,跟顧訣的這家酒店應該不是同一家。

因為他們接待客戶的酒店都是三四星級的,這家的規模起碼五星往上。

水聲停,沈知意擦幹身上的水珠,從袋子裏拿出一套睡衣,睡衣是純棉的藕粉色,兩側的口袋上面還用銀色絲線手繡了一個小兔子。

又是粉色,顧決給她買的眼罩也是粉色的。

把他當小女孩了嗎,可她早就過了喜歡粉色的年紀。

她現在衣櫃裏的衣服幾乎都是黑白深色系居多。

她用紙巾将鏡子上面的水霧擦掉,鏡中顯現出自己的模樣。

剛洗完澡,整張臉又嫩又白,純素顏,唇色自帶一點淺淡的粉,頭發挽起用皮筋紮了個可愛的丸子頭,這模樣活脫脫像個大學生。

看來偶爾穿穿粉色,好像也不錯。

她從浴室走出來,先試探性地伸頭往外看,客廳開了暖光燈和一點暖氣,很安靜,顧訣不在。

她聽到了主卧傳來的水聲,顧訣應該也在洗澡。

她忽然靈機一動,慢慢走到房門口,手搭上門把手,輕輕的,擰開了門。

卧房很大,沈知意飛快眨着靈動的大眼睛四下查看,看到他丢在沙發上的西裝外套。

她看了眼仍舊傳出水聲且關着門的浴室,屏住呼吸,踮起腳尖走到沙發旁。

拿起外套在上面摸索。

兩個口袋都摸了,沒有手機。

她擡頭四下望去,又走到窗前的妝臺。

輕輕拉開抽屜。

也沒有。

床頭櫃的抽屜裏也沒有。

沈知意急得額頭都冒出了細汗。

無語了,怎麽哪都沒有,難道把手機帶進浴室了。

正想着,身後冷不丁傳來一聲略揚的語調,“你怎麽在這裏?”

沈知意渾身一個激靈。

她僵着脖頸慢慢回過頭。

顧訣上半身裸着,肩膀披着一條白色毛巾,下半身用浴巾圍着,幾滴水珠從他的濕發滑落。

沈知意驚得瞪大眼睛,從他的腹肌處一掃而過,立刻将頭轉回來,雙手撐着臺面,心跳飛快。

“你怎麽不穿衣服啊!!”

顧訣挑眉,無辜道:“我衣服放在床上了,就是出來穿的,誰知道你在這裏面。”

說罷,他擡腳走上前,故意抵着她後背,他聞到了她身上的淡香,跟他用的是同款的沐浴露。

小姑娘剛洗過澡,側臉和脖頸白到發光。

顧訣眸色微暗,他低下頭,喉結緩緩滾動,溫熱的氣息鋪灑在她耳垂,“剛才,你往哪兒看了?”

沈知意一個激靈,耳朵瞬間爆紅,“我我我我哪都沒看!!”

他的濕發蹭到了她的臉頰,她不适扭頭躲避,覺得渾身燥熱無比。

“打擾了!!”她閉着眼轉過身,一把推開他就急忙往外走。

顧訣望着她慌不擇路的背影,薄唇微勾,扯下肩上的毛巾擦了兩下頭發。

沈知意從卧房逃出來,端端正正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面前的電視機開着,但她無心看,時不時扭頭往卧室的方向看,顧訣還沒出來。

換個衣服要這麽久?

他們兩個人都洗過澡了,接下來就該休息了。

可是這裏只有一張床。

沈知意忐忑地坐在沙發上,左右手互相摳着指甲蓋。

她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當初跟顧訣第一次一起住酒店時的情景。

那時候媽媽還在醫院,但已經不需要她晝夜不停的去照顧她,因為顧訣幫她請了三個專業護工,還聯系了國外的專家準備過來會診。

她懸着的心也慢慢落地。

顧訣答應她的,都做到了。

但他們之間的關系,僅止于擁抱,他甚至都沒吻過她。

幸運這種玄學的東西從來都不會無緣無故就往你頭上砸來的,一旦得到了什麽,注定就要付出什麽。

那晚,沈知意定了一個情侶套房,一副英勇就義的模樣給顧訣打了電話。

在顧訣來之前,她忐忑不安地在房間裏來回走動,那顆小鹿亂撞的心就是沒辦法平靜下來,後來她幹脆讓酒店前臺送了很多酒上來。

酒壯慫人膽,那是她第一次喝酒。

但她不知道自己的酒量有多差勁。

等顧訣來到她說的房門號前,無論他怎麽敲門,都沒有人來開門。

顧訣怕她出事,最後是叫工作人員給開的門。

沈知意抱着酒瓶歪歪扭扭坐在沙發上,迷糊擡起頭,看見那張讓她心動的臉,立刻撐着沙發站起身。

“顧訣,你來啦~”

小姑娘帶着渾身酒氣就這麽軟乎乎的撲了上來。

她腳跟一下沒站穩,顧訣立刻伸出一只手臂将人托住,讓她像個考拉挂件似的挂在自己身上。

并轉頭看向跟在身後的工作人員,問道:“現在可以了?”

由于沒有任何東西證明他與這位小醉鬼的關系,工作人員按照規定不該開門,所以顧訣壓了身份證在她手上。

工作人員看着身份證上的‘顧訣’二字,與面前這位女孩喊出來的名字一致。

工作人員點點頭,微笑着将身份雙手遞還給他。

“可以了,那不打擾你們了,祝二位有個美妙的夜晚。”

她那時是滿心滿意地喜歡着他的,所以能鼓起勇氣到那個份上。

但現在——

沈知意回過神來,扭頭看了眼身後卧房的方向。

現在她已經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唯餘敬謝不敏。

……

過了會兒,顧決走了出來,他徑直走到冰箱前,打開,從裏面拿出一瓶冰礦泉水,扭開喝了兩口。

冰水入喉,他冷靜不少。

沈知意聽見腳步聲,從沙發上站起身,看了眼他下颌線的抓痕,有點明顯,估計要兩天才能消。

不過那是他活該。

她視線下移,看到他身上穿的睡衣是淺灰色的,口袋繡着銀白兔子。

跟她身上穿的款式一模一樣。

沈知意眼眸微微閃爍,想起自己以前做的那些傻事,買的那些情侶款。

怎麽現在他也……

不對,顧訣可沒這麽幼稚。

這應該不是他挑選的,可能是剛才送衣服上來的人順手挑選的。

沈知意瘦小的身子站在暖燈下,小臉素白,稍前哭過的眼睛已經消腫了不少,身上穿着淡粉色的睡衣,丸子頭有些松動,有幾縷碎發掉了下來,渾身散發着一股随性又溫柔的氣質。

他有多久沒看見她在他面前這麽居家的樣子了。

顧訣眼眸微動,心中劃過一道名為滿足的暖意。

落地窗外城市萬家燈火璀璨如星,他獨自在這裏住了一個多月。

但今晚,有她在他身邊,他忽然覺得這間房也沒有那麽寂靜清冷。

見他一直盯着自己,沈知意不自在地移開目光,低下頭,盯着自己因為緊張而不自覺蜷縮起來的腳趾頭。

“我今晚睡沙發。”她悶聲說。

顧訣:“行,我去給你拿被子。”

沈知意怔了一下才擡起頭,略微有些錯愕的應道:“……哦,好。”

他就這麽同意了?這麽好說話?

她還以為他今晚非把她拘在這裏,是為了……

畢竟他在單元樓吻她時,看她的眼神是明晃晃的占有和危險的欲/望。

沈知意接過枕頭抱在懷裏,垂下眸說:“我要睡了,你回卧房吧。”

“嗯。”顧訣颔首,轉身離開。

沈知意:“……”

他這就走回去了?

還把門關了是幾個意思。

是怕她會偷偷溜進去摸手機嗎。

落地窗外星空璀璨,客廳的角燈還開着。

沙發上的人兒閉上眼睡熟過去,但由于這張沙發不夠長,她的雙腿只能蜷縮着。

不一會兒,卧房門被打開,一道暖光照耀出來。

顧訣走到沙發旁,彎腰将人帶被子直接抱了起來,他動作很輕,沒驚醒她。

床榻下陷,沈知意被放到了床上。

顧訣托着她的腦袋,将枕頭移過來,才慢慢放下。

她的長發如瀑散落在枕頭上,小臉細滑白皙。

他将她額角的碎發撥開,指腹在她的五官輪廓輕輕滑動。

他就這麽安安靜靜地看着她,她睡着的樣子乖的像只小貓惹人憐愛。

所以他更無法想象,如果他晚出現一步,就會有別的男人看她這個模樣。

他緩緩低頭,薄唇印在她的唇角,聲音低啞黯然:“乖乖待在我身邊不好嗎……”

第二天一早,睡得格外舒坦的沈知意慢慢坐起身,她伸了伸懶腰,睜開迷迷糊糊的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足有兩米的大床,她擡高手臂的動作一下僵住,小臉茫然了近半分鐘。

拖鞋聲踏踏傳來,沈知意走出卧房門,左顧右盼,看到顧訣站在餐桌旁,正從餐盤裏拿出熱騰騰的早餐。

她走過去問道:“我昨晚怎麽睡床上了?”

顧訣轉頭,一臉關切問道:“你肩膀還痛嗎?”

“……啊?什麽?”

顧訣看着她,開始一本正經胡謅:“你昨晚從沙發上摔下去,咚的一聲把我給吓醒了,未免樓下的人上來投訴我擾民,我只好将你抱回床上。”

沈知意狐疑看他一眼,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當真?”

顧訣眸色溫和勾唇:“先去洗漱。”

他好像不像在撒謊。

但問題是她有那麽重嗎,怎麽就咚的一聲了?!

沈知意幽怨的看着鏡中的自己,快速刷牙洗臉,走出來。

顧訣将一碗山芋粥放到她面前,“吃完早餐再吃一次藥。”

沈知意看了眼粥裏的山芋,垂下眼皮,無言抿唇。

顧訣剛要坐下跟她一塊吃,兜裏的手機忽然響了,他拿出來看了眼,起身道:“你先吃。”

顧訣走到客廳,将電話接下。

“喂——”

蔣學在電話裏有些着急:“顧總,不好了,程總昨晚回了京市,一早就去了老宅,老爺子知道您在酒吧動手的事情了。”

顧家最重門第規矩家風,顧訣在大庭廣衆之下動手是犯了忌諱的。

不過老爺子是個明事理的人,之所以會動怒到給蔣學打電話讓他安排顧總立刻回京市。

估計是程箐箐在背後添油加醋,把他們顧總的見義勇為之舉,變成了兩個男人為女人争風吃醋才大打出手。

這樣的話,事情就完全變味了。

但這事,還得顧總親自到老爺子面前解釋了。

顧決不悅蹙眉,接着沉聲吩咐道:“在我到京市之前,找人将她看住,不許她再踏入老宅一步。”

蔣學應道:“是,我馬上去安排。”

蔣學先前其實沒敢怎麽對程箐箐,是因為他認為顧總對程箐箐還留有幾分情分,但現在看來,程箐箐是已經将那一點僅剩的情分也耗沒了。

如此,他也就不必再對她客氣了。

挂斷電話,顧訣轉頭對沈知意說,“吃完就送你回去。”

“真的?”沈知意擡眸,眼裏有些意外。

“嗯,我要回一趟京市,不過你這表情——”

他挑眉,“怎麽,不想離開?”

“不是,我想,不過粥不用吃了。”

沈知意推開椅子站起身。

“可能你不知道,我對山芋過敏。”

她對山芋過敏這件事,除了家裏人,陳姨知道,沅沅知道,秦思樾知道,就連顧南盛也知道。

只有顧訣不知道。

沈知意看着他微蹙的眉梢,她重重深呼吸一口氣,對他說道:“顧訣,你回了京市,能不能不要再來海城了。”

“你和程箐箐都是我惹不起的人物,請二位給我一條生路,行嗎?”

顧訣眸光一沉:“她對你說了什麽?”

沈知意有氣無力搖頭,“她說什麽不重要。”

“昨晚我仔細想了想,在我身邊監視的人不是你安排的吧,不然你不會不知道,我已經拒絕了秦思樾的表白。”

“我也不怪你昨晚那樣對我了。”

她低下頭,遮藏眼裏氤氲,自嘲一笑,“畢竟你從未顧慮過我的感受,以前是,現在也是……”

顧訣眼裏閃過懊悔,聲音有些沙:“對不起,昨晚是我不對,我會把她控制在京市,保證不會讓她再出現在你面前。”

他走上前,牽起她的手,看她的眼神含着細碎的光芒和慎重的期求。

“知意,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這次換我來追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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