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盛到極點,便是衰敗

蕭南逸點了點頭,顧氏便拉着蕭月憐出去了。

見她們已走遠,蕭南逸叫下人都退了下去,臉上的神色才收斂起來:“說吧,怎麽回事!”

蕭問筠也收斂了剛剛的模樣,端端正正地向蕭南逸拂了一禮,這才道:“爹爹,萬事萬物盛開到了極點,接下來是不是就到了衰敗的時候了?”

蕭南逸皺眉望着她:“你聽說了什麽?”

“女兒只是想,爹爹官拜大将軍,又統領九門提督,又是太子太傅,一身榮寵之極,女兒也跟着被衆星捧月,無一不是順風順水,如果女兒再被皇家之人看中,那麽父親的榮寵便會到達頂點,往往這時侯便會引來災禍……”

她不可以告訴他,前世她經歷了什麽,蕭家經歷了什麽,只望自己的父親能夠警醒,不沾上奪嫡的邊。

蕭南逸少時便領兵上戰場,一身功勳,什麽事都經歷過了,聽她這麽一說,沉思起來:“你是說今日桃花庵三皇子送的綠绮不是偶然?”

蕭問筠再向蕭南逸拂禮:“宛伯父被滿門抄斬,誰也不知這樣的下場會不會落在蕭府頭上,如今皇上春秋正盛,女兒不想成為別人手裏對侍父親的棋子。”

蕭南逸吃驚地望着自己這個女兒:“難為你看得這麽清楚,我急急忙忙地趕了回來,就是想提醒你,哪知遇上了山賊,打了一場,就遲了,可你這麽做,犧牲也太大了,以後還怎麽嫁得出去?”

蕭問筠皺了皺眉頭,暗想連山賊之事難道都有人暗中作崇?那麽這個三皇子對自己簡直是勢在必得,在前世,自己怎麽就不明白呢?

蕭問筠淡淡地道:“女兒不想嫁,只想父親平安,蕭府平安。”

蕭南逸只覺她小小的身影仿佛一夜之間就長大了不少,潔白如玉的臉寵在微弱的燈光之下仿佛散發着光芒,他一聲輕嘆:“你終于長大了,你放心,如果有心儀的人,為父怎麽也會讓他娶你的。”

蕭問筠笑了笑:“爹爹太寵女兒了,難不成還當那匪盜,搶個壓賽女婿回來?”

蕭南逸豪氣萬丈:“搶個把女婿算什麽?想當年,你娘親……”他深覺失言,咳了一聲道,“女兒,夜深了快回去睡吧。”

蕭問筠奇道:“娘親怎麽啦,難不成娘親是你搶回來的……?”

蕭南逸長了濃須的臉有些潮紅,把她推了往門外走:“什麽話,快走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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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佛堂內,蕭月憐一下子摔開了顧氏的手,恨恨地道:“你什麽都幫她,什麽都顧着她,我還是你女兒嗎?”

顧氏卻不理她,自緩緩在佛墊上跪下,念了一聲佛號才道:“憐兒,你怎麽還不記性,你能和她鬥麽?娘親是怎麽教你的……?”

蕭月憐道:“是的,你教過我,凡事以她為先,她喜歡的我才喜歡,一切都哄着她,讓着她,可她是怎麽對我的,你看看!”

她把手上青紫的傷痛送到顧氏的面前,顧氏卻視而不見:“這些小傷痕算得了什麽?你在侯府,是她的妹妹,是蕭家的女兒,這一點比什麽都重要,你難道忘了?今日出門,你就不應該穿這件衣服,她換了,你就應該跟着換,換一件比她身上還老舊的,這才不能奪了她的光芒,你明白麽?”

蕭月憐聽到這裏,神情才畏縮起來:“娘親,女兒只是想着,也許能遇上個好人,嫁了出去,就不必再受她的氣了。”

顧氏淡淡地道:“到了哪裏不是受氣?你娘親在這府裏幾十年了,一心一意待他們父女倆,可他們哪裏将我放在眼裏,你看看這佛珠,原本是上面雕有佛像的,如今也被我的手磨平了,你娘在府裏依舊是個妾室,依舊要看那些下人的臉色,女兒,你要記住,忍字頭上一把刀啊。”

蕭月憐恨恨地道:“如果不是她作怪,今日我就得了三皇子送的綠绮了。”

顧氏眼睛一亮:“是真的?如果你作了王妃……不,就算是個側妃,我看這府裏的人還敢給我臉色!”

蕭月憐道:“女兒也是這麽想的,可惜讓她給破壞了,她晚不來,遲不來,偏偏等到女兒快成功了才來,都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

顧氏沉思起來:“憐兒,你想想這一個月內,她對你是不是冷淡了許多?”

蕭月憐點了點頭,臉上現出幾分張惶:“娘親,是不是她察覺了什麽,所以才這麽待我?以前她可是極好哄的,而且對女兒掏心掏肺。”

顧氏冷冷地道:“你可千萬別露出什麽來,明日你依舊去她院子裏請安,我們母子倆沒有得到個好結果前,絕不讓她察覺我們在敷衍她!”

蕭月憐想起蕭問筠最近望着自己時那似笑非笑的模樣,那一雙眼眸似乎要瞧進人的心底裏去,有些害怕:“娘親,您也看見她今日是怎麽待我的了,我要怎麽做才能回到以往?”

顧氏笑道:“這個你倒別怕,她再怎麽待你,都是個良善人,就和以前的夫人一樣……”說到這裏,她從牙縫裏發出聲音,“都是良善人,嘿嘿……”

有風吹過帷帳,将照在她臉上的燈光擋住,使得她的臉明明暗暗,仿佛厲鬼一般,讓蕭月憐不由自由地打了個哆嗦:“娘親,你怎麽啦?”

帷幕揭起,将遮擋的燈光重又揭開來,她的臉又是風光霁月,慈和端詳:“娘親只是告訴你,良善之人慣會忘記人對她的不好,你只要每日都去,拿些好話哄着她,她遲早會如以前一樣待你的。”

蕭月憐這才放下心來,拉着娘親的手道:“女兒只求能在蕭府獲一席之地,倒也沒有其它的想法。”

顧氏淡淡地道:“沒有其它的想法?如果你沒有其它的想法,便連這微小的願望都保不住了,你要記住,憐兒,這世上之事就是這樣,無一不需要鑽營,當年如果不是娘親看準時機……今日,哪有你……”

這是她自懂事以來,顧氏常常在她耳邊的告誡,這麽多年了,這種觀念已經深植于她的腦中,她哪會不明白,點頭應道:“是的,娘親。”

……

蕭問筠走進院子,對身邊的香巧道:“你去廚房看看,看還有沒有紅棗粥,給我盛一碗來,鬧了這麽久,也餓了。“

香巧見冷卉遠遠地迎了上來,知道小姐想把自己支開,咬了咬嘴唇,道了聲是,往小廚房走了去。

等冷卉走到身旁,蕭問筠問道:“事情辦成怎樣了?”

冷卉向蕭問筠拂禮,眼裏有絲興奮之色,卻不多話,只道:“小姐,人在別院裏呢。”

蕭問筠贊賞地點了點頭:“恩,和以往不樣,注意些,別讓人知曉。”

冷卉點頭,默默地退開了,望着蕭問筠往寝室走了去,只覺小姐越發地高深莫測起來,自一個月之前開始,她便有意無意對自己親善有加,還暗地裏給自己患病的娘親送去了藥物,冷卉知道自己沒有香巧那麽能說會道,所以平日裏只會死做事,也不奢望小姐的另眼相看,但小姐就是這麽做了……她想起病已有起色的娘親,在心底暗暗發誓,小姐,無論你要奴婢做什麽,奴婢這條命都是你的。

蕭問筠卻不知道她心底想些什麽,有了前世的經驗,她對任何人都有了防備之心,知道一個人不能對她太好,她想起以前聽到的一個故事,說是街上有一個乞丐,每日在街上乞食,坐在同一處地方,有一位富人,每天都要從這裏經過,于是每天都順手送一個燒餅給他,一開始的時侯,那乞丐感激莫明,可久而久之,他便認為理所當然了,當有一日,富人沒把燒餅送給他,送給了一個比他更慘的乞丐,他勃然大怒,居然沖上了富人的轎子,把富人刺死了……他已然全忘記了這燒餅不是他的,是人家的施舍,人家願意給的時侯就給,不願意給的時侯,你也不應強求。

蕭問筠心想,就是因為她前世給予別人的太多,所以那些人就都因為理所當然,到了不能給的時侯,沒有人會替她着想,每個人只顧住自己的那一份沒了,要別外找主拿取,所以,她們才會将自己這個舊主出賣得這麽徹底?

在前世,冷卉是護住了自己,可有誰知道,如果施與太多的時侯,她會不會再轉了性子?

所以蕭問筠對冷卉淡淡的,雖施藥給了她的娘親,也沒給太多的銀子,只是冷卉對此好象一無所覺,平日裏怎麽做事,她便怎麽做,既不讨好,也不懈怠,對蕭問筠交待的事一定會盡心力完成,卻不多說一句。

如果在前世,這種性子是最不得蕭問筠見了,所以前世冷卉倍受冷落,記得前世自己也賜了銀子給冷卉治病,還是香巧随口提及,自己做了個順手人情而已,想不到這個順手人情,倒成了她最後效忠自己的理由。

蕭問筠懷疑,冷卉和平安一樣,都是有些癡傻的人……世間之上,有誰不是茍且鑽營?對主子賣乖讨好?可偏偏他們兩人不同。

可這一世,自己卻偏偏很欣賞這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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