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處境
說實話, 阿媛有些害怕,但誰大晚上見着一個血糊糊的人躺在自家門前會不怕的?
踏雪用腦袋拱了拱她的胳膊,阻止她繼續發愣。
“我救了你但不代表能救他啊。”阿媛轉頭, 無奈的說道。
踏雪焦躁地原地打圈,連累才發芽的嫩草被它蹂躏回土裏去了。
雖然不會救,但也不能見死不救。幸虧她從小便力大無窮, 不然扶着這樣一個死沉的男子上樓還真是有些困難。
把人弄上了樓, 看着他肩膀上的那支斷箭她也有些素手無策,只得拿來剪刀先把周圍的衣裳剪開。只是沒了衣裳的遮擋, 猙獰的傷口就徹底暴露在了阿媛的眼前。
閉上眼, 她拿着藥瓶往他傷口處抖藥粉。
“嗯……”床上的人發出了一絲悶哼,大概是傷口碰上了藥粉有些疼。
阿媛被他這一冷不丁的一聲吓着了,手一抖,落下的藥粉也就更多了。
“對不起對不起……”
床上的人面色通紅,或許是傷口發炎引起高燒了,他整個人燙得像只火爐, 縱然是被阿媛這樣對待, 他也毫無要蘇醒的征兆。
“怎麽辦啊!”她咬住自己的手指,也開始擔憂了起來, 這樣燒下去就算命保住了也得燒成傻子吧。
“嘶——”
踏雪的聲音從下面傳來,唯恐是歹人來了, 阿媛轉身朝窗戶跑去, 自然沒有忘記自己的匕首。
一道身影大步朝木屋走來, 他身形高大, 披着一件鬥篷根本讓人看不清他的模樣。
阿媛卻一下子激動了起來,她放下匕首沖過去打開了木屋的門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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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斐!”
陸斐從來沒有受過如此熱情的接待,他雙手抱住她,身軀被她撞得往後倒退一步。
來不及說其他的,他直切主題:“聖上是不是在裏面?”
“聖上?”阿媛蹙眉,臉上的興奮還未完全散去,“你說裏面躺着的那個人?”
陸斐剛剛和踏雪打了照面,自然知道此時大家都在找的人就躺在自家的木屋裏。
“他……”阿媛神色有些僵硬,面上的血色也褪了個幹淨。
陸斐解下鬥篷,大步朝床前邁去,如他所料,裏面昏迷不醒的人正是他們找了一天的劉曜。
“把我的酒拿來。”他轉頭說道。
阿媛木偶似的,轉頭抱起了角落的一壇子酒放在了他的腳下。
替劉曜拔箭,這并不是第一次,所幸這一次沒有上次兇險,只在肩膀上。
“噗——”他握住斷箭往外一拔,一道血跡噴在了他的袍子上。
阿媛捂嘴,驚呼了一聲。
他将斷箭扔在一邊,用沾滿藥粉的布蓋了上去。
“唔——”床上的人一聲痛哼,幾乎是被痛醒了過來。
“子明……”劉曜以為是自己眼睛花了,居然看到了陸子明。
“聖上,得罪了。”陸斐捂住他的傷口,轉頭讓阿媛拿來針線。
“要針線做什麽……”阿媛的臉色白成了紙。
“乖,快去。”陸斐催促道。
阿媛點點頭,腳步虛浮地朝針線簍走去。
“又要麻煩你了。”劉曜咬住牙齒,疼痛讓他渾身都顫抖了起來。
“一回生二回熟。”陸斐回答。
此時此景他還要開玩笑,果真是陸子明的風範。劉曜的嘴角扯出了笑意,他偏頭看向另一頭的阿媛,道:“朕就知道她來歷不斐,原來是你的人。”
“她叫阿媛,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她就是那人?”劉曜眼底劃過一絲驚訝。
君臣閑聊之時,阿媛已經将針線找了出來,并将銀針在火上烤了幾遍,這才拿上前來。
“陸斐……”阿媛有些害怕的看向他。
“把簾子放下來,你坐那邊去。”陸斐語氣溫柔了幾分。
阿媛放下東西,往後退了兩步,一側眼,看到了躺着的人……他似乎對着她在笑?
簾帳落了下來,裏面的場景模糊了起來。她往後退到他指定的位置上坐好,腦子裏亂成了一鍋粥。
這就是她爹,原來她爹是這個樣子的……
她給他的印象算好嗎?會不是只是一個粗魯的山野女子?阿媛抓了抓自己的頭發,有些氣惱,雖然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氣惱什麽。
天色漸漸大亮了起來,簾帳裏的人終于有了動靜。
她忽然覺得自己的身子騰空而起,驚醒了過來。
“到榻上去睡。”
“他怎麽樣了?”
兩人同時開口,說的話确實風馬牛不相及。
“沒事了,等會兒便有人來接他。”他将她放在軟榻上,蹲在她身前,用指腹滑過她的眼下,“你好好睡一覺,休息好了之後我會讓許秋來接你回府。”
阿媛抓住他的手,目光卻不自覺地瞟上床上的人:“他……”
“阿媛,聽我的,不要急。”他放低了聲音,溫聲說道。
這番話,只有他們兩人才懂。
她睫毛顫動了一下,眼眶有些紅:“嗯,我不急。”
“乖。”他傾身向前,帶着涼意的唇落在了她的額頭。
“他會好,對嗎?”一眨眼,眼淚還不是不争氣地滾落了下來。
“嗯。”他擡手,拂去那晶瑩的淚珠。
“那就好。”她雙手覆在自己的臉上,擋住了一切。
陸斐知曉她這一夜定是過得很艱難,她與聖上的相遇太過巧合,又太過驚險,起起伏伏,她可能自己都理不清這一頭亂緒。
遠處,似乎有馬蹄聲響起,成群結隊,陣勢不小。
“我還有一些事,辦完了便會回府,你好好待着,等我回去。”他交代道。
“嗯。”她點頭,悶聲悶氣的回答。
她聽話地坐在榻上,哪裏也沒有去。他下樓了,樓下響起了衆人叩拜的聲音。又過了一會兒,有人上來了,侍衛、太監、禦醫,大家各忙各的,似乎都沒有看到一旁的她。
床上的人被萬般小心地擡下了樓,他是萬乘之尊,再多的敬意也是應該的。陸斐随着他一塊兒離開,走之前看了一眼阿媛,她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會按照他所說的去做。
“乖。”他面朝着她,沒有出聲,但看他的口型她便猜到了。
陸斐在擔憂她的處境,她看得出來。因為通常來說,他都不會這麽溫柔的對待她,偶爾有心情好的時候也是指使着她團團轉,更別說他臭脾氣的時候。只有現在這樣,他擔心她,所以不介意一遍又一遍用這些哄小孩子的話來安撫她。
還好,她真的吃這一套。
樓下的聲音漸漸遠去,木屋四周又恢複了清靜。她倒在榻上,用毯子捂住了自己的腦袋。
“嗚嗚嗚……”
空蕩蕩的小屋裏,一陣壓抑地哭聲飄了出來。
許秋下午的時候來接她,還是趕的那輛馬車護送她回府。她紅着眼睛爬上馬車,不忘給他拎包袱的許秋道謝。
許秋:“阿媛……”他算是為數不多的知情者,自然明白她此時的心情。
“許秋哥,我沒事的,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就好。”她放下車簾子,将自己封閉起來。
許秋悄然嘆了一口氣,感嘆命運給阿媛的挫折實在是太多了。知道了自己的爹是誰卻不能相認,這樣的感覺不僅是傷心還有憋屈。
她的父親是萬民之父,卻唯獨不是她的。
回了府,阿媛一頭紮進了清晖堂就沒有再出來了。陸夫人感到有些奇怪,她自然知道陸斐走的時候帶她一塊兒走了,但沒想到他們竟不是一塊兒回來的,且阿媛還如此反常。
“許秋,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陸夫人召來許秋問道。
“回老夫人的話,老爺就讓小的去接人,并沒有多說什麽,老夫人要是想問什麽待老爺回來了自然知曉了。”許秋的回答滴水不漏。
陸夫人也不責怪于他,他是一向伺候陸斐的,從他嘴裏問不出什麽實屬正常。
“下去吧,我也不問了。”陸夫人擺擺手。
許秋深感歉意:“老爺自然他的苦衷,請老夫人見諒。”
“朝政上的事情我一概不過問,但這府裏的事情他支會我一聲也不算過吧?”陸夫人哼了一聲,看起來有些不滿。
許秋十分後悔自己要去畫蛇添足,這陸家的女人,哪個是善茬兒啊!
陸斐深夜方歸,一回來便被告知某人已經在書房待了一天,米水不進。
他聽完,心中頓時冒了火氣,疾步匆匆的殺向清晖堂。
清晖堂一片安靜,唯有書房的燈火搖曳。
陸斐推開門,轉頭找人。
轉了一圈,他終于在內間找到了人。她抱着被子蜷縮在床上,正睡得香甜。
本來要斥責的話就這樣咽了下去,他坐在床榻邊,看着她的睡容。大抵還是難過,所以臉上還挂着淚痕,不知道是哭着睡過去的還是睡着後哭了。
他坐在床沿上,一聲不吭的看着她,心情漸漸平複下來。
她與聖上的相見,其實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的。不然他為何要費盡心力在獵場周圍尋摸了一處好地,還建了那麽一座掩人耳目的房子來安置她?只是安排好了一切,連随行的侍衛會跟丢聖上也在他的算計之中,唯獨沒有料到有人敢渾水摸魚,趁機行刺殺之事。
他握住了她搭在被面上的手,輕輕地揉捏了幾下。
正如她說的,不管他是官或是民,對她的影響都不大,他仍是她的陸斐。正巧,他也是如此想的,不管她認不認父,成功與否,她都是他陸斐未過門的妻子,這一點,誰都更改不了。
“陸斐?”她從睡夢中醒了過來,聲音裏帶着一絲鼻音。
“在呢。”他彎下腰,低頭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臉蛋兒。
她一貫讨厭他用胡茬刺她,又疼又癢,但今晚是個例外,這樣親昵的動作會讓她覺得心安。
她輕輕笑了起來,閉眼摟住了他的脖子,和他緊密地貼在了一起。
認不認爹娘有什麽關系,她一直都有陸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