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魏國相府
車行一天一夜，第二天清晨駛入泓州城——這座魏國的皇城被一條自西向東的泓江一分為二，江左為繁華的街市，有平民居住，也有達官顯貴的住所，江右則為恢宏的宮殿所在。
“前面就是相府了，二小姐可還有印象？”隔着布簾，林懷安聽到林管家的聲音，便擡手掀開布簾的一角，随後又很快放下。
“畢竟隔了八年，不記得了。”林懷安說的輕描淡寫，語氣裏帶着些微疲憊，顯然不想再聊下去，好在林管家識相，也沒做過多的打擾。
林懷安扶額，腦海裏清晰的浮現出曾經的影像——雨夜，一個女人領着一個孩子站在門口苦苦求了半個時辰，也不曾有人給他們開門，就是因為林相爺一句“身份低微，不配住在相府”。
“二小姐，到了。”馬車停了下來，林懷安的思緒也被打斷，她沒說話，獨自跳下馬車，看着那扇緊閉的朱門，時隔八年再次為她打開。
林懷安嘆了口氣，不能再為這些情緒左右，雖然她很同情那對被抛棄的母女，但那畢竟不是自己遭遇的，一切就在她踏入這座宅子開始一筆勾銷，這裏不是她久留之處，早晚要走，又何必計較這些？
“二小姐請先到房間沐浴更衣，稍适休息後老奴再安排您去見老爺。”林管家說完，就讓府上的丫鬟帶着林懷安回房，繞過前院，穿過回廊，又在後院走了好一段路，才到了林懷安的住處。
屋裏已經備好浴桶和熱水，一旁也放着幹淨的毛巾和一套幹淨的衣衫，林懷安謝絕了丫鬟要服侍的好意，待她離開，林懷安才脫去衣衫坐在浴桶裏。
熱水緩解了肌肉的酸痛，一天一夜的馬車颠簸，此時的疲憊也減去了大半，林懷安微閉着眼，正享受着此刻的惬意，卻聽到身後一個清亮的女聲:“揮之即去，呼之即來……真是有些看不慣你們這些低賤之人搖尾乞憐的窮酸相呢！”
那女人的聲音真好聽，像銀鈴一般清脆悅耳，但是說的話卻讓林懷安皺眉。
她确定自己進來的時候屋裏沒人，而且這期間沒聽見門窗開關的聲音，估計是丫鬟離開的時候混進來的，只是林懷安那會兒并沒有太在意罷了。
“有什麽事情，不能一會兒去廳堂見面的時候再說，姐姐就這麽迫不及待的想見我？”林懷安依舊微閉着眼，從容的問道。
女人輕笑，随後繞到浴桶前，用手按着浴桶的壁沿，湊近了問道:“你還認得我？”
“怎麽不認得？”林懷安睜眼，看着那張和自己有着三分相似的臉龐，輕松的說道，“六歲那年我被姐姐推下池塘，姐姐的笑聲已經讓懷安永世難忘了。”
林清漪……林懷安笑了笑，這名字是小時候的林懷安心中最大的一塊陰影，估計是被這個同父異母的嫡姐欺負的夠嗆。
林清漪斂了笑容，壓低了聲音說道:“不知道父親叫你這個輕賤的丫頭回來幹什麽，但是我不會承認有你這個妹妹……”
話還沒說完，林清漪就感覺重心不穩，身體一搖晃，一頭栽在了浴桶裏，撲騰了半天才從水裏站起來。
而林懷安已經身裹着浴巾站在浴桶外，看林清漪驚魂未定的樣子，她不禁揚了揚嘴角:“好巧，我也不承認有你這個姐姐。”
“你！”林清漪氣結，手指顫抖着指着林懷安，但林懷安并不把她當回事，抱起衣服自顧自進卧房換衣服去了。
出來的時候林清漪已經不在了，地面上拖着一條水跡直到門口，想必她離開時的樣子很是狼狽。
此時已過晌午，丫鬟前來帶領林懷安去了正廳，這邊剛為她沏了杯茶，那邊一個五十多歲的着華服的男人就進來了。
父親的樣子已經在林懷安的印象裏模糊了，此刻見到他，又一瞬間清晰起來。
林懷安放下茶杯，起身走到男人面前，福了福身，道:“民女見過林相爺。”
“如今就連一聲父親都不願意喊了嗎？”坐在上座的林相爺眯了眯眼，但沒有絲毫的怒意，“當年送你走，也實屬無奈之舉，你我畢竟是至親，如今接你回來，算是對過去八年的彌補了。”
林懷安不做聲，對于林相爺所說的，她并不在乎，只是……
“老爺，您真的把那個丫頭接回來了?”林夫人姍姍來遲，身後還跟着陰沉着臉的林清漪，林懷安瞟了一眼，她已經換好了衣服補好了妝容，沒留任何證據，看來是知道自己理虧，不打算告狀了。
“這會兒你心裏是不是樂開了花，感覺自己的苦日子到頭了？”林夫人停在了林懷安面前，先是對她上下打量一番，随後輕蔑的說道。
“她在外面受了那麽多苦，你也就不要說她了。安安，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氣氛尴尬，林相爺不得不開口岔開話題，“安安，這是你姐姐清漪，你還記得嗎？”
林懷安懶懶擡眼看向林清漪，而林清漪此刻看她的眼神是恨恨的，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林懷安忍不住輕笑，随後搖搖頭:“時隔八年，她也長大了，我已經認不出來了呢。”
林相爺擺擺手，嘆氣道:“你剛回來，對這兒還不适應，我也不勉強你，我們之間多相處相處就會好的，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也不急于此刻讓你認我，來日方長。”
“那民女先告退了。”知道即使這樣林相爺也不會輕易放她走，林懷安并沒在此留過多的希望，自始至終都表現的不卑不亢，說完以後就離開了。
“這丫頭竟變得如此桀骜難馴，也不知道她這樣，會不會讨人喜歡。”待林懷安走後，林相爺說道。
林夫人聽罷，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悅:“老爺接她回來，莫不是為了三天後的宴席？難道老爺覺得咱們清漪的資質還不如那個鄉野長大的丫頭？能配得上齊王爺的只有我們清漪！”
林相爺搖搖頭:“婦人之見，清漪是我的女兒，我又怎會不考慮她？只不過我還要考慮整個林家的利益。”
林懷安回了房間，獨自一人坐在桌案前鋪平了一張宣紙，随後又拿出一支毛筆，她将這一上午走過的地方畫在了紙上，盡快了解林府和周邊的情況，這是她最主要的任務。離開徐州城前她已經拜托被她打的心服口服的陳克悄悄送柳三夫婦出城，再在這裏耐心等三天，她就可以逃跑，這樣一來也不會連累他們夫婦。
第二天一早林懷安就被林相爺單獨叫到書房，林懷安進去的時候，林相爺才不緩不慢的放下手中的筆，讓她坐到一旁的矮桌前。
“早飯還沒吃吧？坐下來一起吃。”林相爺坐在她對面，将一碗清粥推到她面前，随後道，“不是正式場合就不用拘着，咱們爺倆邊吃邊聊。”
“相爺有什麽話，直說也無妨。”林懷安平靜的回道，在她看來，即使是思念女兒或是想要彌補，絕不會用手段脅迫，八年的不曾理會，如今卻花大力氣接她回來，其中必定有利可圖。
林相爺多少了解了她的性格，這一次聽到這些話并沒顯得多意外，而是笑了笑，将筷子放在一邊，直起身子說道:“小時候你的性格像極了你母親，長大了竟和為父有些像了。”
“相爺找民女來，絕不是單單為了寒暄。”林懷安打斷他的話，有些不客氣的說道。
林相爺心中有些不滿，即使已經知道了這丫頭的性格不同以前，但是聽到她說這樣的話，心裏還是很不舒服。
“後天是齊王生辰，會擺一場宴席，朝中所有重臣都會攜家眷前去祝賀，這是一個權貴們聯絡感情的好時候。為父希望你和姐姐一樣去參加，并且收斂一下性子。”林相爺壓着心裏的不悅，盡可能平和的對林懷安解釋道。
林懷安又問:“就為了這個？那麽宴席結束以後呢？如果我配合你，你就會讓我走？”
“當然。”林相爺的語氣也緩和了不少，随後又遞了一個包子到她手裏，“叫你回家主要是為父年紀大了，更希望親情伴在左右，也讓你少受些苦，若是你不喜歡，之後大可以離去。林家到我這輩人丁單薄，只帶清漪未免讓人看着凄涼，你來了，無論是家裏還是宴席上，多少熱鬧些。”
“真的？”林懷安一臉的半信半疑。
“騙你作甚？”林相爺揚了揚眉。
“好，我答應你。”林懷安點頭，随後抱起碗大口喝粥，心想你這些鬼話誰信，費盡心力就是為了讓她林懷安回來給他充面子？姓林的壞老頭用的肯定是緩兵之計，且先讓她配合自己出席宴席，随後肯定有其他壞點子要往林懷安身上使。
“我吃好了，先回去歇着了。”林懷安放下碗，眼裏含着笑意起身對林相爺說道，完全一副相信對方的樣子，而她此時心裏打算的，卻是今早離開這個讓她不自在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