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正在準備午飯,且背影有些蕭索,不知怎麽的就心裏一酸,他急着回來洗澡,那臭氣熏天的地方是半刻也待不得的,可是他的表情肯定吓壞了這個便宜老娘。
“娘,你以為我考砸了?”
蕭氏轉過來抹淚,說:“難道不是嗎?”
唐季惟遞給他手巾,笑着說:“當然不是,你就等着敲鑼打鼓的人來給你報喜吧,那裏面環境糟得很,你幫我看看我頭發是不是都長虱子了?”
蕭氏破涕為笑,薅着兒子的黑發說:“你是哪家的公子少爺,這點苦都受不得?”
唐季惟粲然一笑,豐神俊朗,眉清目秀,将這小小的一方天地照得亮堂溫暖。蕭氏看着像極了她的臉龐,陡然覺得歲月不留人,她一晃都這麽老了,她的兒子已經如此出類拔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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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觀望的,坐等養肥的,快搶位置!
☆、君子之交
等待放榜的日子漫長而遙遠,來京考試的異地考生們紛紛回到故鄉,而張陵記着唐季惟的話,竟真來登門拜訪了。
蕭氏知道唐季惟少年老成,沒有多少知心的朋友,看到第一個登門造訪的友人,竟激動得連連相留。
“張陵啊,嬸子家也有客房呢,不收你房租就呆在京城吧,京城多好啊,不花這個來往的路費能省好多錢呢!”蕭氏拉着張陵耐心勸說,張陵此人長得一副婦女友愛爺奶疼惜的樣子,小酒窩白臉蛋,關鍵是嘴巴甜,完全沒有游刃在同齡人中的圓滑,看着像鄰家弟弟,輕易的俘獲了蕭氏的心。
張陵進退得當,擺脫了蕭氏才竄進了唐季惟的書房。
唐季惟正在描摹王傳的《百鳥圖朝賀圖》,這幅真品起碼得值上萬兩,可是在唐季惟絲毫不差的描摹之後就只能賣到五百兩左右,他的描摹手法技術成熟,在這行裏是叫得起價錢的,祥福齋的掌櫃不知道怎麽弄到了真品,非要唐季惟臨摹一副贗品出來,手工費二十兩,而且臨摹得越多一副往上又漲五兩。
張陵不欲打擾他,看他作畫是一種享受,提筆運氣落筆沉穩,不浮躁不心急,即使是描摹也絲毫沒有死板的意味兒,反倒是加上自己的感覺更能以假亂真了。
“怎麽?終于擺脫我娘了!”唐季惟收筆,笑着側頭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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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陵笑得更燦爛,說:“從我家落敗開始我就寄人籬下,從未有人像嬸子一樣真心留我,看來,你能有如此才華你娘也是功不可沒的。”
唐季惟知道張陵是真心喜歡蕭氏,他這樣活潑且熱心的便宜老娘,他撿到了也是榮幸,只是,在午夜夢回之時總忘不了親娘那慈祥端莊的樣子,和蕭氏這樣在市井拼搏的婦女完全不同,卻給了他官家子弟最渴望的母愛,他始終忘不了在丞相府的日子,他什麽都有,什麽都還沒有失去。
“怎麽了?嫉妒你娘喜歡我多過你了?”張陵看唐季惟神情低落,故意開玩笑逗他。
唐季惟收拾了作畫的器具,說:“留下來吧,反正我家脫貧了,還養得起你一個。”
張陵卻拒絕了,君子之交淡如水,他喜歡和唐季惟保持這樣友好的朋友關系,不希望任何牽扯來影響他們的友誼。
唐季惟知道張陵的心情,他也珍重這個朋友,這個完全靠才華相交的同伴,不論未來如何,若是有需要對方的一天,他想,他們都會毫不猶豫的挺身而出。
張陵和唐季惟談論了一番現在的時局,只有對方是他的時候,他們倆才能真正的說出自己的想法。
“他是個好皇帝,我一路走來也看到了,先帝治國嚴謹,但才能和手段卻遠不如當今聖上,你我還未入官場,卻已經對這位皇帝的雷霆手腕有所耳聞,可見伴君如伴虎,若有真進入官場的那天,季惟,保持本心才是最重要的啊!”張陵語重心長的說出與他面貌完全不符的話來,可見,他是真的傾心相交了。
唐季惟明白自己的目的是什麽,更能注意到韓缜的鐵腕之下的意圖,韓缜每踏實一步,他的勝算就要低一分,他比張陵更害怕這位皇帝。
“張陵,好好保重,你的才華能力将來一定會大放異彩,今日在此一聚,半年後,希望再聚之時你已志得意滿。”唐季惟真心的送上祝語,此人非池中物,早晚登上九重天。
蕭氏還在挽留張陵在家宿住,兩人在門口拖拉半天也沒分開,蕭氏熱情,張陵也有些許腼腆,他還是頭一次碰上這麽好客的嬸子。
“娘,人家故土難離,回家看看也是情理之中的,往後相見的日子還很長,不急這片刻。”唐季惟苦笑着勸回了蕭氏,和張陵鄭重告別。
蕭氏不停的嘀咕,越想越覺得這孩子可以深交,憨厚老實又淳樸,出身相當又有才幹,簡直是為兒子量身打造的摯友。
“幺兒哪,娘可說在前面了,這張陵娘是看重了,你怎麽辦就看你了。”蕭氏為唐季惟縫補衣裳,看着一旁讀書的兒子,出言提醒。
唐季惟放下書本,無奈的說:“他要是女子我還能娶進門給您膝前盡孝,可人家男子志在四方,非要拘在這一方天地也不是好事兒,娘啊,你就安心吧,這得不得都是命,交友也是看緣分的。”
蕭氏咂摸了兒子的話,覺得在理,但是自己也沒說錯,總覺得兒子是在繞他來着,又摸不清是哪句話的問題。
“得了,反正我送你去書院不是讓你學尖了跟我唱反調,娘只是覺得官場要是沒幾個知心朋友,随時捅你幾刀也是有的。”蕭氏恨不得提着兒子的耳朵把話全塞進去,但是唐季惟八風不動,她也沒辦法。
韓缜在寝殿裏看書,讀到身臨其境頗有感慨之時突發奇想叫來了魏琳。
“上次京兆尹的事情是誰最先提出的?在你搜府之前有沒有證據?”韓缜劍眉微蹙,盡管只着亵衣也貴氣逼人,像是穿着龍袍一樣震懾十足。
魏琳早就習慣了主子的氣場,微微想了一下,說:“是文華殿大學士李修明最先奏報。”
“李修明,他管太子東宮的事情怎麽會牽扯到京兆尹的事情當中?”韓缜有了疑慮,越想越覺得像是有幕後推手在操作一般。
“你去查查那天殿上附議的人近來府中來往的名單,朕倒是要看看誰這麽膽識,算計了滿朝文武。”韓缜眉眼上挑,語氣趣味,依稀可見眼裏的榮光。
魏琳問:“您這是要處理他?”
韓缜躺在榻上,雙手扶着腦袋,說:“朕只是好奇,天下竟有人算計得如此精明,連朕的反應都算在了裏面,想必此人頗通權術,朕不用豈不是沒有識人之明?”
“是,臣立刻去辦。”
待到魏琳退下,李昇又上前來勸皇上該歇息了。怎奈主子充耳不聞,這當奴才的也是深感無能。
“你說,此人比起貞觀,誰更勝一籌?”
韓缜突然的話語把李昇吓得一跪,這還是皇帝自侯爺離世後第一次提起他的名字,李昇只覺得脊背發涼。
“朕随便問問,想必若有此人也是不及貞觀的,他可是只狡猾的狐貍。”
韓缜自言自語,聲音漸漸低沉。
李昇擦着額頭的汗水站起裏,只覺得鞋底都濕掉了。
有些人是死穴,輕易提到是要命的,韓缜和李昇深谙此道。
二嬸面色發黑的走進了唐季惟家的院子,後面跟着滿臉淚痕的唐宓和臉色同樣吓人的唐德。
“這是怎麽了?宓兒怎麽還哭了呢?”蕭氏聽見院門響,出來一看,倒是被吓了一條,忐忑的猜測:“莫不是又有人上門逼親?”
唐德氣沖沖的一屁股做在院子的草垛上,并不言語。二嬸嘆着氣進了屋,唐宓尾随其後。
“大嫂,我真的是受不了這口氣了,我們家雖然窮,沒有三妹家的門檻高,可也不是見錢眼開任人拿捏的人家啊,我和他爹也沒到要賣女兒的田地吧,再說,這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啊!”唐二嬸氣得手抖,拿着蕭氏倒的茶水都晃晃蕩蕩的不穩。
蕭氏聽得糊裏糊塗的,連忙打斷說:“你說清楚,我都沒弄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怎麽就扯到窮啊富啊的,這是咋回事啊?”
唐二嬸喝了一大碗茶水定了心神,才娓娓道來,唐季惟靠着門框也聽了個大概。
唐家嫁出去的小妹,就是在北邊富庶人家當少奶奶的唐嘉,自從生了兒子宋志遠,從此就穩坐宋家大少奶奶的位置,和唐家兩兄弟家劃清了界限,不愛來往。可這井水不犯河水的,宋家的幺子看上了唐宓,求着唐嘉撮合着想納為妾室,唐嘉看着小叔深得老太太寵愛的份兒上想賣他個人情,沒想打卻被唐二嬸一棍給打了回來。
“大嫂你說,我們清白人家的姑娘憑什麽就得淪作他的家小妾,宓兒生得好,我将她嫁個殷實人家妥妥帖帖的,怎麽在她口中變成了敗了名節的姑娘沒人要了,這是作的哪門子孽,認的什麽親戚啊!真是要氣瘋我這個老婆子了!”
蕭氏聽明白了,也火大了。換做是她,她也得一棍打死這個小姑子,人家的姑姑都是為侄女兒牽線搭橋的嫁個好人家,好麽,她倒是把親侄女往低賤了說,敗壞個屁的名節,人家就是清清白白的大閨女,她這潑出去的水倒真成涼水了,寒透了自家人的心哪!
蕭氏拉過一旁雙眼紅腫的唐宓,說:“宓兒,聽伯娘說,你是個好姑娘,想娶你的人滿大街多了去了,別被這滿嘴噴糞的人給說氣了去,搶親這種事她還幹不出來,好好呆着,老娘到要看她到底能做到什麽程度!”
唐季惟見是唐德還在外面氣得眼紅胸悶的樣子,拿着一碗茶水遞給他。
“哥,我就沒見過這樣的親姑姑,你說嫁得好就可以對娘家大呼小叫的嗎?過年過節從不回來祭祖,現在往火坑裏推人的時候到想起我妹妹了,這什麽人哪!”
一貫不愛背後說人的唐德也被氣得哇哇大叫,唐季惟可以想象着聞名未見面的姑媽是如何頤指氣使,作高高在上的姿态了。這民間的戲碼也跟上面的一樣,算計誣陷倒是來得明亮得多,不像以前他生活的周圍,誰暗地裏放箭根本就猜不到,一招扣着一招,招招奪你性命,好在,民間對律法還是比較懼怕,傷人這種事情不常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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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10·唐小姑出場
唐德躺在唐季惟的床上作憤恨狀,可惜唐季惟描摹着大師的作品并不吭聲,把他給急壞了,一下子就坐起來。
“哥,你就不能想想法子殺一下姑姑的威風嗎?”
唐季惟沾墨,繼續寫,“你也知道他是我們姑姑,你一個小輩兒有什麽資格殺長輩的威風。”
唐德就是一個沒長大的孩子,重義氣會來事兒,好哥們兒兄弟整條街都是,整天風風火火沒心沒肺的,到是在這個問題是杠上了。
“唐德,你老實說是不是很羨慕宋志遠。他不用像我寒窗苦讀十年才能出名,也不用跟你一樣打雜做工就有宋家的家産萬貫,多好啊。你是不是覺得姑姑嫁好了沒扶持我們?”
唐德沉默的坐在床上,一言不發。
“有些東西自己争取才有意義,你是男子漢,總不能靠女子吧!”
唐季惟看他不說話,也不想太過說教引起他的反感,便繼續作畫。
“哥,我不是覺得姑姑忘恩負義,只是對她失望了而已。那年他出嫁的時候你還記得嗎?我爹和你爹到碼頭扛了一年的貨,我娘和你娘在家給她繡了半年的嫁衣,我娘眼睛都熬壞了,小姑子出嫁說什麽都要風風光光的才不會被人瞧不起,一件嫁衣我娘和伯娘來來回回的改了多少次我也不記得了,就只記得那年我和宓兒吃飯就沒個準點,過年了也沒有新衣穿,宓兒哭,我就心酸。娘總說小姑是嫁到大戶人家,不能落了下乘,處處都在為小姑着想,可是今天,她真的傷了我們的心了。”
唐德說出來,十五歲的小男子漢了,眼角還依稀泛着淚光。那段日子是最難忘的,他以為小姑會因此喜歡上娘,可是小姑接過嫁衣也只說沒有粹柳齋做的好,早知道就付幾個工錢拿去那兒做了。他們并不欠小姑的,為了她的嫁妝兩個哥哥起早貪黑的,若不是積勞成疾,大伯又怎麽會壯年過世呢!
唐德永遠也忘不了姑姑回門的時候對他們施舍的扔了一把果糖,宓兒一顆一顆從地上撿起來時渴望的表情,他一輩子都忘不了。
“那你想怎麽做?”唐季惟說。
唐德沉默,他什麽也不想做,只是對幼時那個疼他的姑姑有點懷念而已。
第二天宋夫人,也就是唐小姑又找上門來了,這一次不是去了唐宓家,而是直接找到了蕭氏這裏。
唐季惟在書房作畫,家裏的生活改善了不少,他作畫也輕松随意了許多,現在都是憑着興趣,有時候還自己作幾幅裱在祥福齋,掌櫃的還慷慨的答應賣出去的錢全歸他,他分文不取。
外面吵鬧的聲音也讓他安靜不下來了,便收好工具出門一探究竟。
唐小姑的轎子落在了蕭氏的家門前,前前後後的仆人随從丫鬟都是七八個,站成兩排等着夫人下轎。蕭氏只站在庭院中間,看到她進了門也不相迎,只是笑着招呼進來。
“小妹是稀客了,嫂子可很久沒看小妹了,快進來,愣着幹啥?你小時候不還在草垛上捉過迷藏嗎?”蕭氏嗓門大,一嗓子讓全部的人都聽到了。
唐小姑略微尴尬的用手絹捂了一下鼻尖,小步走來,帶着笑,說:“大嫂怎麽還沒有把院子給砍出來,這雜物堆多了容易冒臭氣,季惟在這地方讀書可受罪了。”
蕭氏拉着唐小姑的手,友好的拍了拍,指着一旁站着的唐季惟說:“那小子也不是個金貴的,什麽地方都能呆着好好讀書,讀書人嘛,有幾個是富貴人家的,不都是咱窮苦百姓出身的嘛!”
唐季惟向宋夫人問好,心裏到贊了一聲蕭氏,果然也是官家小姐出身的,混上了市井婦女的直爽潑辣勁兒,明刀暗箭的交替出手,宋夫人未必能稱心而歸。
唐小姑到是沒覺得唐季惟這個秀才也多麽了不得,說到讀書,他也想到了才九歲的宋志遠,立馬笑着說:“我家志遠也是個省心的孩子,他爹準備給他再請一個教書先生來家裏呢,家裏的這位先生已經教不了他多少了。”
說完捂着嘴笑了幾聲,蕭氏附和的哂笑,心裏卻是不屑的,他家宋志遠要繼承家産也得看宋小叔讓不讓,宋小叔是老婦人的小兒,才能手段沒他大哥強,哄女人倒是很有法子。
唐小姑算盤打得哐哐想,這宋老夫人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在這大宅門裏侵染了幾十年,怎麽可能讓唐小姑占了便宜去。
唐小姑讓奴婢擦了一下椅子才揮手讓他們下去了,看着這家裏十幾年如一日的窮酸,她也覺得這面上過不去了,這娘家可是在扇她的臉了。
“嫂子,想必我來的目的呢,二嫂也跟你說了,你覺得如何?”唐小姑一手搭在桌子上,一手拿着手絹擦着身上并不存在的灰。
蕭氏皺眉,不解的問道:“小妹的來意我可不清楚,弟妹也沒跟我說什麽,被你一說我倒是迷糊了,這究竟是怎麽着了?”
唐小姑沒有預料到蕭氏來着一招,不論她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她也得說服她站在她這一邊。
唐小姑滿面春風的說:“這小叔啊,看上了宓兒想娶她,我是想着宓兒是我親侄女我也得為她着想啊,小叔能幹,老婦人很是疼愛她,宓兒進門了肯定不會受委屈,還有我這一個親姑姑在呢,誰也不能欺負了她去!”
蕭氏傾耳認真的聽了一番,笑唐小姑把她當傻子蒙,哼,她才不上他這當呢!
蕭氏裝作歡喜的說:“那可是好了,明媒正娶的宋家二夫人,宓兒這一輩可就風風光光不愁衣食了,這可是大好事兒啊!這話你怎麽不去給弟妹說,她知道了一定得去廟裏拜拜菩薩了,好姻緣哪!”
蕭氏這一說,把唐小姑說楞在了當場。唐季惟在隔間也笑了起來,蕭氏将話堵在這裏,若不是明媒正娶的少奶奶,這可笑話了!
唐小姑略微尴尬的說:“嫂子,你誤會了,這宓兒當不了二少奶奶,小叔看上她也是想讓他做妾而已。”
蕭氏立馬換了嘴臉,大掌一拍,桌子顫動了幾下,大聲說:“我們這清白人家的閨女是絕不會做妾的,讓你小叔子打消這個念頭!”
唐小姑看蕭氏發威,她早已不是以前那個看她瞪眼就低頭的小姑子了,立馬站起來攏着袖子說:“宓兒的名聲也算不得清白閨女了,給小叔做妾也是擡舉她了!”
“哼,我竟不知宓兒名聲受了玷污?這何時的事情,怎麽我們大家都不知道?你小叔子想霸占良家女子,少往宓兒頭上扣屎盆子!”蕭氏冷哼。
唐小姑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說:“京兆尹的兒子是怎麽回事,大嫂比我清楚,宓兒以後想嫁做正室也有些困難了,既然都是做妾,那不如選個殷實人家更妥帖些。”
唐季惟從屋裏走出來,一身月白袍子趁得他是面冠如玉風流潇灑,踱步而出的氣态已然壓倒了屋子裏的所有人,唐小姑有點略微緊張。
“小姑此言差矣,宓兒是遭惡少盯上,可惡少還未有所動作之時就已經家破人亡,單說幾句話就讓宓兒名聲受損?我倒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
唐小姑瞪了他一眼,吸了一口氣說:“你們清楚,可人家不清楚,不知道實情的還以為他已經霸了宓兒的身子,這可不好解釋了。”
蕭氏在一旁作憤恨狀,想要把她罵回去,雙手叉腰之際被兒子一個眼神安撫下去。
“小姑這話就錯了,不知情的人也只會是罵惡少癞蛤蟆想吃天鵝肉,決計不會把事情往最壞了想,而姑姑嘛,當然了,我也不是說姑姑會對外面的人這樣講,姑姑是宓兒的親姑姑,定是不會的,您說是吧?”唐季惟慢悠悠的吐出話來。
唐小姑被堵得啞口無言,即使她現在去散布謠言逼得唐家騎虎難下,不得不将宓兒嫁與宋家,這也是她來之前的想法。可是,敗了名聲宋小叔肯定也不得要了,老夫人還會怨自己給小叔找了個不貞潔的女子,而自己有這樣的侄女在家裏,自己的臉面也要受損。
權衡了一番,唐小姑笑着說:“那是自然,只是可惜了,小叔一表人才宓兒卻看不上,我倒是要看看以後什麽人才能入得了這位大小姐的眼!”
唐小姑言下之意諷刺宓兒不知天高地厚,以後是絕對找不到比宋家更好的婆家的,畢竟在北邊宋家也是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
蕭氏就笑了,把唐小姑請出了門外,朗聲說:“小姑不用擔心了,宓兒是嫁給人做正室的,是個殺豬賣肉的也好,打鐵編筐的也好,起碼一輩子不用背着賤籍翻身不得,你說是吧!”
唐小姑被這母子一頓狠逼,話裏話外都是在諷刺她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又怎麽會聽不出來呢!
“嫂子不用送了,轎子就在外面,有空來宋府玩兒啊,志遠一天讀書也悶得很,也跟季惟他們玩玩兒,松快松快!”
臨走之時也不忘踩唐季惟一腳,果然是被大戶人家侵染得透徹,都忘了她也是從這個門嫁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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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藍藍是一個缺愛的人兒~【畫圈圈
米有留言,米有收藏,米有蹤影了~
藍藍的真愛們呢~【瞅瞅
☆、再助一臂之力
唐宓的事情一過就是春節了,唐家一掃往年的晦氣,高高興興的辦起年貨來了。蕭氏因為今年唐季惟賺了一筆錢,也算是有穩定收入了,就大手一揮讓幾個小輩兒租了一條船在濰河上游玩。
說真的,唐季惟是很喜歡這種泛舟河上的感覺。但,絕對不是這種天氣!
臘月的天氣簡直就是要将河面冰凍三尺,即使京城四季如春,但是像唐季惟這種弱雞的身子在船上帶個半時辰簡直是要命,所以,付了錢就把兄妹倆和幾個唐德玩兒得好的哥們兒給扔上去了,自己找了一處不透風的茶樓慢慢品茶。
春節将來,年味兒十足,大街上來回游玩采購的人群也多了很多。這是第一個沒有和家人一起過年的春節,即使不斷的說服自己,唐季惟的心裏還是翻江倒海的疼痛。
叫賣的小販和被爹爹抱着吃冰糖葫蘆的女兒,街上的繁華跟他深深的隔了一層,他融入不了這種真正的快樂和幸福,他的心裏潛藏着一只巨獸,還沒有将韓缜拆吃入腹就已經将他自己撞得支離破碎。
“我可以坐在這兒嗎?”
一聲清亮的聲音傳來,唐季惟走出了自己的世界,看着來人。
“坐吧。”
韓既夏不客氣的坐在了對面,随從被他揮手打發到遠處了,這裏就只剩下他們兩個默默相對。
“我見過你,在上一次賽詩會上。”韓既夏首先抛出橄榄枝。
唐季惟略微吃驚,淡淡一笑,說:“我并沒有上去比賽,公子是怎麽看見的?”
“你就在我旁邊啊,我還幫你說出了你想說的話。”韓既夏笑着說。
很少看見韓既夏露出會心的笑容,唐季惟不由得也被他晃點了一下,這種風流十足高貴萬千的男子,即使不是王爺,估計也有很多少女趨之若鹜吧。
“我可沒說話,公子是認錯人了吧。”唐季惟否認。
韓既夏湊近了一些,輕輕的說:“你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讓人很難忘記,真不知道男子長這麽好看作甚!”
唐季惟被逼得一退,韓既夏眼中的莞爾意味十足,伸過來的脖子也讓他看清了他臉上的笑紋。
“說清楚一點,你的目的是什麽?”唐季惟抱胸。
韓既夏挑眉,對于這種毫無情趣且洞若觀火的對手來說,他實在是很難讨到便宜,若不是“身負重任”,他可不願意來招惹這只白狐貍,狡猾又多變,真是比他們這種人都還要警惕性十足。
“有人要見你,怎麽樣?見一見?”
唐季惟拿起茶杯遮住眼底的顏色,熱氣将他的眼睛熏得看不清方向,蒸蒸升起的茶霧像是蒙上了他的心。
“見呗,憑你這敲門磚都如此儀表堂堂氣度不凡,想必真正的玉也值得我赴一赴這個鴻門了。”
韓既夏欣賞唐季惟的幹淨利落和有膽有識,來之前就已經調查過他的所有事跡,老實說,在民間長大的孩子有如此氣質和見解的,即使經常游走在市井街頭的他,也只見過僅此一個。
随着韓既夏七拐八拐的帶路,唐季惟大概猜到了這塊玉的身份了,讓這個閑散王爺如此重視保護的人,除了他,還有誰呢?
“就這裏了,進去吧。”韓既夏退後一步,示意唐季惟一人進屋。
這是一個不起眼的庭院,裏面花草樹木紛繁錯亂,高大的樹木和迷人的花香都讓唐季惟提高了警惕,這是一個陣,雖然他沒有看清全貌也知道,沒有韓既夏的帶路,擅入者一定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來都來了,總是要相見的,他沒什麽好怕的。
推開房門,唐季惟獨自走進去,偌大的房間讓他差點昏厥過去,不是沒見過這樣雅致的擺設,也不是沒有見過那幾張貴得離奇的紅木椅子,更不是眼睛癡纏在那正中的畫卷上。而是,這一切的一切還原了他當初的侯府,一模一樣,連茶杯的花紋擺放的位置都沒有一絲偏差,靠窗的那張軟榻讓他錯覺上一秒其實他還躺在上面讀書品茶。
這一切讓他精神恍惚,他幾乎不辨自己,他甚至都要以為這是他下朝回家的日子。
只是,帷幔後面出現的一人讓他從這個美夢中徹底清醒過來。
韓缜嚴厲的目光像鋼釘一般釘在他身上,似乎是要鑿出一個大洞來。唐季惟斂下心神,沉默以對。
“你就是唐季惟?”韓缜的聲音一如當初的低沉有力,卻又帶着上位者的口吻和威嚴。
“是,聽說是你要見我?有何事需要效勞嗎?”唐季惟面上表情自然,心裏卻在不停的打鼓,他不擔心韓缜認出他來,因為這樣荒謬的事情連他自己都無法相信,只是,他很疑惑韓缜把他帶到這裏來的目的,還有,為何這裏的擺設和他出事前在侯府時的一模一樣,只是單純的為了炫耀他的功績嗎?
“是你設計扳倒王忠全的吧,很有魄力也很會算計,一個普通人家的孩子,竟然有如此謀劃,雖然是個秀才,但是也很讓人難以置信了。”贊賞的話在韓缜的嘴裏說出,竟讓人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唐季惟的心卻一下就落了地,長籲一口氣,說:“我只是為了幫小妹而已,王大人所做過的事情也沒有讓我冤枉他,這并不過分。”
韓缜上下打量了這位看着面孔稚嫩,卻心思缜密的男子,那一雙眼睛讓他第一時間就認出了他就是在濰河邊見過的那個奇怪的男子。
“你願不願意為我做事?”
唐季惟驚訝的神情被韓缜捕捉到,即使是眼中一閃而過的訊息。
“你是誰?我為什麽要為你做事?在讓別人為你效力的時候不是應該先介紹一下自己嗎?”唐季惟避開他的眼睛,看着他的眉峰之間。
韓缜沒有絲毫被冒犯的感覺,心裏倒是升起了濃厚的興趣,炸毛的小貓終于露出了本性,這才是他這個年紀應該有的吧。
韓缜帶着眼底的笑意,面上依然是沉穩的樣子,負手而立,刀刻一般的線條像是一座大山一樣浩然屹立。
“韓既夏沒有給你說我的身份嗎?那小子不想再進宮了是不是,李昇,韓既夏滾哪裏去了?”韓缜說。
李昇趕忙從側邊出現,說:“王爺早就出去了,說是夜市還沒有逛完。”
韓缜說:“他是怕朕把他禁足吧,這真是天下第一閑人。”
“主子說的是,那要不要老奴讓人把王爺尋回來?”李昇恭敬的問。
“不用了,他的任務已經完成了,讓他滾遠點兒!”韓缜嫌棄的說。
“是,老奴去傳旨。”
說到這裏,唐季惟再裝作不識他的身份就是呆子了,看着主仆二人的戲碼,他只能說下馬威給錯人了!
“草民叩見皇上,言語不當之處還請聖上恕罪!”
韓缜大度的虛扶起來,說:“不必拘束,朕沒有怪你的意思。現在,還願不願為朕做事?”
唐季惟只覺得腦袋轟鳴,像是千千萬萬的蟲子在飛來飛去,前世為他肝腦塗地無怨無悔,到最後卻死于非命,被勒死不說,還被冠上了謀逆的罪名,以至于顧家再無翻身的可能,他連累了整個宗族。
可是,現在他卻為了一個小小的案件尋了過來,還一副求才若渴的模樣,唐季惟恨毒了這一張嘴臉,他恨不得現在就有一把匕首可以朝他的心髒狠狠的刺去。
“為皇上分憂是草民的榮幸。”唐季惟裝作惶恐的低頭,實則不想讓他看見自己扭曲的面容。
“愛卿說笑了,朕看了你鄉試的試卷,針砭時弊博古通今,最重要的是還能活用實踐,朕很是欣賞。”韓缜坐在上位,一番氣度風華。
“多謝皇上誇獎,不知草民有什麽可以為皇上分憂的?”唐季惟恭敬的問。
韓缜覺得此人頗通人情懂得變換,他需要的就是這種有才能又不計方式方法的人,微微一笑,卻也不及眼底。
“朕手上有一個幽組,專門刺探前朝之事,貪贓枉法行賄受賄,或是欺壓百姓魚肉鄉裏的官員,幽組都會上報與朕。而朕需要你做的事情就是權衡利弊,挖掘各個關系網,為朕制定出做有效的治理方法,将貪官污吏一一挑落下馬,敢做嗎?”
唐季惟嘴角勾起一絲笑意,掀袍跪在地上,說:“草民之榮幸,謝聖上看重之恩。”
“就這樣吧,若是有朝一日進了朝廷,朕不會虧待你的。”
說完,韓缜就讓李昇送了他出去。
唐季惟前世跟李昇熟悉得很,想從李昇這裏套話絕對不能過于直白,得到的消息也得拐個彎兒去想,很難辨別真假,這個老狐貍,可不比他們游刃在前朝的人心眼兒少。
走出去的時候夜色朦胧,月光隐隐約約的,庭院太大天太黑,他走了兩次也沒有完全判斷出這裏的構造和地形。
“這個院子一定是精心設計建造的吧,廊橋迂回,流水淙淙,很有意境啊。”唐季惟說。
李昇并不多話,只是答應了一聲。
唐季惟知道從他嘴裏套話是多麽不容易的,也不惱,只是笑着品着一路的風景,這個院子倒給他有種似曾相似之感。
路過花園的時候飄來一股杏花的香甜之氣,唐季惟精神一震,眉眼微動,低聲念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