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段敬學到底沒能逮着沈意飛扒了他的褲子,因為大山回來了,段敬學小胳膊小腿兒地看着沈意飛突然暴漲起來的氣勢,頓時萎了。
沈意飛是家裏老幺,打小疼着慣着,上頭還有兩個能幹的哥哥,自來衣食無憂,此番竟然也是雄心壯志想要幹一番事業,老爺子權當砸錢哄孫子開心,大山都沒啥費事兒就帶着銀票和一批貨連同拐上了杭州老鋪的掌櫃一號候補躊躇滿志地回了北京城。
段敬學找着事情做更是一頭熱,明明只是人家請的模特兒,偏要當自己是股東,整天膩在沈意飛那兒,隔三岔五地提意見,又是地兒選得不好,又是堂內裝飾太沒情調,連那批綢緞要送去哪家制衣坊也要插上一腳。
沈意飛雖然一開始不堪其擾,可漸漸也覺得段敬學的某些想法甚妙甚妙,不由自主地就開始詢問他的意見,段敬學一高興,腦子裏靈光一閃,一個念頭不可遏制地就冒了出來。
他要拉着傅明拍一組結婚照!
他男人那張帥臉,那副好身材,不用白不用,當即興奮地把這想法說了出來。
傅明其實是不想摻和這些烏七八糟的事兒的,可關鍵是段敬學太上心,每天一大早出門,天兒擦黑才回來,成天兒見地跟着沈意飛東跑西竄,要不是晚上回來能摟着人睡覺,他都要覺得自己媳婦兒是要爬牆了!
段敬學穿過來後就沒這麽卯足着勁兒幹過事,也是累得夠嗆,每晚回來吃晚飯都能打起瞌睡,不光傅明要拉臉,就是王爺和福晉的眉頭也是皺得越來越緊,段敬學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幹脆不回來吃飯了,晚上就跟着沈意飛一個饅頭加一碗豆汁兒搞定。
沈意飛剛來北京城的時候極是喝不慣這老北京純正的豆汁兒,又酸又臭,他覺得豆汁兒難道不該是甜味兒的麽?沒想到後來跟着段敬學混一起,喝着喝着還真讓他喝出了別樣的風味兒,自那以後段敬學就像是終于拉了一戰壕兒裏的戰友似的,看沈意飛的眼神兒中都帶着英雄所見略同的嘎嘣光彩,傅明為此鄙視了這倆二五好久好久。
順帶一提,傅明雖然生在北京長在北京,可自诩骨子裏流着東北青年純正的血液,對豆汁兒向來不屑一顧。
一看媳婦兒連飯都不在家裏吃了,傅明立馬拉響了一級警報,八方戒備,這些日子鬧得人心惶惶的少女失蹤案已經确定跟洋人有關,阿爾薩蘭正在緊鑼密鼓地調查,傅明得了空閑就寸步不離地跟着段敬學,此時聽他說要拍結婚照,不由臉色發白。
沈意飛卻是眼裏放光,這點子太他媽的亮了,想想看報紙封頁上刊載着名動京城的傅貝勒和他媳婦兒的結婚照,穿的是用他們荟萃莊出品的綢緞做的衣裳,那影響力可不是吹的,當即眨巴着眼狠狠點頭。
段敬學一臉等待表揚的自豪模樣,被沈意飛拉着就圍到桌邊,馬不停蹄地探讨着衣服的款式,沈意飛由此爆發出了無盡的靈感,突然說道,“你和貝勒爺的照片都得是男裝,男裝畢竟款式稀少,我們還可以趁此機會推出一批亮麗的女裝,讓這些京城的少奶奶、大小姐們大開眼界!”
段敬學臉上激動得都泛着緋紅,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沈意飛卻是突然問道,“那女裝模特兒找誰?”
沈意飛這些天總算是弄明白了“模特兒”是啥意思,聞言一時凝眉,段敬學掰着手指頭想他認得的女性,段安言太胖,叉,蔣靈芝沒臉見,叉,小姑子倒是可以,雖然當了媽,可身材保持得很好,前|凸後|翹,要曲線有曲線,臉蛋又招人,想着就要給沈意飛推薦,豈知一擡眼沈意飛卻是神色詭異而暧昧地盯着他笑。
段敬學渾身汗毛一豎,警覺地問道,“要死啊,這樣看着我?難道我又變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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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意飛龇着牙點頭笑着說道,“我看敬學兄生得是唇紅齒白、體态輕盈,不若就一人兩角兒,将那女子翩跹的衣衫也給模特了吧?”
段敬學一愣,脫口說道,“你長得比我還漂亮呢!”
說完就想抽自己耳刮子,他是想要比漂亮的麽?是麽?是麽?重點不是漂不漂亮好伐?是他壓根兒不能穿女裝!當初就為了毀掉那套嫁衣連着自己屋子都燒了,堅定不移地連他自己都被感動了,如今怎麽能輕易折節??
沈意飛卻是淡淡一揮手說道,“我是老板,很忙,也要顧及荟萃莊的形象,不能扮女人。”
段敬學不由怒罵,“你不能,那我就能啊?我擦,說的我好像就愛扮姑娘似的!不行不行,抵死不從!”
沈意飛眯起那雙漂亮的眼睛,桀桀笑着,悠悠說道,“老板給你雙份工資。”
“成交!”
段敬學二話沒說貼上去就握緊了沈意飛的手,義正言辭地說道,“模特兒就要有模特兒的覺悟,我是有職業道德的。”
沈意飛很滿意,段敬學很開心,兩人相視一笑這才發現傅明一直愣在旁邊沒說話,段敬學一眼看去就發現傅明一張帥臉白得不正常,不由走過去問道,“親愛的,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傅明拿開段敬學摸上他臉頰的手,神色詭異地問道,“你剛才說要,照,照相?”
段敬學不由扶額,他們都已經讨論好了女模特,呸,是讨論好了偉大的他要一人分飾兩角了,怎麽傅明還停留在照相那一茬上,疑惑地看着他點了點頭,就看到傅明的臉瞬間又白了一個色度,僵硬地說道,“我突然想起來神機營有事,先走了不用送!”
話沒落音轉身就要跑,段敬學一把将人拽住,說道,“你毛病啊?大晚上的有屁事兒!”觸手之下卻發現傅明的手在微微顫抖,不由詫異,再看他滿頭冷汗,不甚肯定地小心問道,“你該不會是害怕照相吧?”
傅明瞪大眼睛回過神,認真而嚴肅地說道,“照相而已,大爺我會怕?你丫哪只眼睛看出來的?我給你洗洗!”
段敬學就肯定這是真怕了,看着傅明的手誠懇地說道,“不用擔心,不會有副作用的,放心放心!”
傅明甩開段敬學的手,聲音不由高了起來,“大爺說了沒害怕,你煩不煩啊?”
“那你甭顫啊?冒什麽汗呢?”
“你!……”
段敬學也不好鄙視得太明顯,從最基礎的開始給傅明講了講照相的原理,本想着從事實出發應該能讓傅明克服對于照相的恐懼,豈料傅明還沒聽完就開始吼道,“這他媽的還先進?還科,科學?那閃瞎人眼的光,那黑不溜秋的鐵匣子,最詭異的是你竟然能在一張紙上看到你自己!!對,那混蛋玩意兒就是在吸取人的靈魂,然後封印在紙上,而你們這些無知之人竟然還欣欣然地将封印挂在家裏!太恐怖了!邪術!邪術!”
段敬學不知自己是該擺出“孺子不可教”的扼腕還是該配合沈意飛整出“呆得像木頭做的雞”一般的表情,一時猶豫臉上也就沒了表情,傅明一通發洩後粗粗喘着氣兒,連眼睛都是紅的,看段敬學不說話也知道自己丢人丢大發了,抿着嘴牙關咬得腮幫子都鼓起來了,突然憤憤然地甩袖子走人。
段敬學晃過神連忙将人拉住,凝視着傅明的眼睛說道,“可我還是想和你拍,就算真是把靈魂封在裏頭,也有我跟你在一起。”
傅明冷着臉并不做聲,段敬學漸漸松開手,垂眸說道,“我應承了老板的工作就一定會做,你不願意,那我就只好請阿九陪我拍了。”
傅明明顯不同意,沉默了半晌才極是輕微地應了一聲,段敬學擡起頭眉眼含笑地看着他,笑得心滿意足,背在身後的手卻是朝着沈意飛比了個“V”字,沈意飛不由在心裏雙手豎起大拇指,配上一行明晃晃的大字,“幹得漂亮兄弟”!
其實一開始若是就得知傅明害怕照相,段敬學也不一定就會死活拽着要拍,只是結婚照的念頭一動,就怎麽也放棄不了,段敬學甚至想到,若是哪一天老天爺又抽風一樣地把他送了回去,他要是能幸運地帶回一張照片,至少能證明他這麽些日子在這裏的開心快樂并不是南柯一夢。
還好傅明同意了……
段敬學心中不定時出來撒歡的“明潤的憂傷”被一個全壘打揮得登時找不着影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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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趕慢趕京城荟萃莊終于是在八月初八開張大吉,沈意飛滿臉帶笑,大挂鞭不要錢似的放得比人家娶媳婦兒還熱鬧,而刊登在《京話日報》上的一組“傅貝勒結婚照”更是搶盡了眼球,連帶着給他二人照相的惟妙館一時都是生意興隆,引來無數圍觀與追捧。
荟萃莊一炮走紅,漸入佳境,段敬學在大堂轉了一圈兒,欣賞完了這有自己參與而掀起來的熱潮,很是得意地提溜起沈意飛給他的第一筆工資和一沓照片,喜滋滋地回了王府。
傅明這幾日得空,多半時間是待在王府的,段敬學進了門看傅明躺在榻上閉目養神,抖着肩膀壞壞笑着,說道,“給大爺笑個一百兩的~”
傅明大手一撈将人攬進懷裏,鼻子在他脖子上蹭了蹭沒說話,段敬學覺得不對勁,掙紮着擡起頭看着傅明,說道,“怎麽啦?可是擔心自己靈魂封印的事?”
說完嫌棄地看了傅明一眼,将紙封打開掏出裏面一摞兒照片一一攤開,都不需要別人誇自己個兒先樂呵了,雖然是黑白照不能看出衣服的顏色,可擋不住人精神,愣是穿出了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味道,段敬學摸過傅明的手十指交扣,安慰道,“這樣多好,咱倆靈魂都鎖一起了,這輩子誰了甭離開誰!”
傅明聽完也只是風輕雲淡地笑了笑,段敬學當即皺眉,問道,“怎麽?還在生氣?不能吧,反正都已經照了,你生氣也沒用!”
瞪了傅明一眼,像是生怕他一惱把照片兒通通撕了一樣,趕緊寶貝地收起來起身想将紙封藏到衣櫃裏,可傅明緊緊摟着他的腰,一把将人又拖到懷裏,死活不撒手,段敬學的肋骨硌着疼,不由拍着傅明的胳膊,問道,“怎麽啦?怎麽啦這是?”
傅明長長嘆了一口氣,貼在段敬學耳朵邊兒輕輕說道,“今天是我生日。”
段敬學一愣,眨巴着眼,他還真不知道這事兒,當初他就沒仔細看過傅明的八字,在傅明懷裏翻了個個兒,猶豫了一下親了親他的下巴,說道,“我沒準備禮物。”
傅明眼裏淡淡的哀傷晃得段敬學心疼,眉頭剛皺起就聽傅明淡淡說道,“打十八歲以後我就沒慶祝過了,禮不禮物也無所謂。”
段敬學不由詫異,王府看着不像沒錢了的樣子,傅明也不是失寵的庶子,怎麽會不慶生呢,當即問道,“為什麽呀?”
傅明沉默了許久,段敬學恍惚看到他琥珀色的眼睛裏泛起一層水膜,就在他懷疑傅明會不會哭出來的時候,聽到他低啞的聲音說道,“恒兒就是這天死的。”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說再威武霸氣的男人那也是有弱點噠,哎哎,我說敬學,你能別笑這麽陰險麽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