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番外：穆與風

穆與風很小的時候就發現自己跟別人很不一樣，在他眼裏再理所當然的事情，別人都會覺得奇怪，無法理解。同齡人都不喜歡跟他玩，覺得他是怪物，然後縮在背後恥笑他。而大人呢？他們則喜歡帶着一臉自以為是的憐愛看着他，然後滿懷得意的施舍他一點點真言，最後回頭幸災樂禍的說穆家養了個傻子。

他的父親忙着關心他的事業和嬌妻，對于愛情附贈品的他沒有任何的看法，在他眼裏，他就跟一個擺設差不多，是天才還是傻子，都無所謂。他的母親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孩子，但是自從發現自己的兒子不正常之後便天天郁郁寡歡，以淚洗臉。

無論是誰，都讓穆與風覺得惡心。

十五歲的時候，他随着母親回國了一趟。那時候他已經接受了數不清的專家的治療，卻依舊沒有好轉。反倒是他的母親在接受了一次心裏咨詢之後，就從陰影中走了出來，開始積極的開導他，想讓他變成一個正常的孩子。

一如既往，所有的人都固執而自以為是的認為他不正常。

其實他們有沒有想過，他們自己在他眼裏也是特別的不正常？明明厭惡你，卻能在你面前對你笑的無比溫柔，回頭卻惡狠狠的詛咒你的祖宗十八代；明明瞧不起你，明面上卻表現的那麽熱情，像是把一顆心都奉上了……所謂的人類，就是如此的表裏不一。

溫馨如這次把穆與風帶回家，除了讓自家大姐看看她的兒子之後，最重要的還是帶穆與風看看醫生。國外的名醫看了不少都沒有作用，她現在想試試國內的醫生。

穆與風對看醫生這種事情一直不感興趣，那些心理醫生，他覺得他們都是騙子，沒用的就會一個勁兒的追問他諸如今天有沒有吃飯的白癡問題。有點本事的一上來就要催眠他，然後給他限定一些條條框框的規矩。

總之，都好煩人。

這一次的醫生是一個怪阿姨，說什麽都喜歡自己先溫柔的笑了，然後用一種自認為和藹可親或慈祥的表情看着他，殊不知穆與風之前見過這個女人在手機裏跟別人的老公甜言蜜語，挂了電話之後又跟另一個男人甜言蜜語。

這個女人據說還是某某專家，在心理治療方面很有權威。但穆與風就只看到了一個面容美麗內心醜陋的怪物，腐爛的叫人覺得可怕。

女人高高在上久了，對于穆與風這樣的小孩其實沒什麽耐心，在平淡的聊了半小時之後，女人就借口休息然後跑到辦公室跟約好的人鬼混了。穆與風呆呆的坐在接待室，望着安靜的詭異的房間，隐隐的卻覺得自己好像能聽到遙遠的地方那惡心的呻吟聲。

在穆與風覺得不耐的時候，接待室的門突然被推開了，一個漂亮的小孩探頭探腦的躲在門口，看着他。

小孩張張嘴，問：“姨姨呢？”

穆與風沒有理會。

小孩呆了一會兒，然後呆頭呆腦的問：“哥哥也是來做咨詢的？”

穆與風突然有了惡作劇的心情，他扯了扯嘴角僵硬的笑了笑，然後對着小孩招招手，說：“過來，我是今天的代班老師。”

小孩一愣一愣的，但是還是走過去了。

穆與風笑起來的時候，身上那點陰沉沉的感覺就消減了不少，少年精致無害的樣貌也為他增添了幾分吸引力。門外的小孩原本還猶豫的，但是在穆與風越來越溫柔越來越真誠的笑容下，他到底還是屁颠颠的滾過來了。

“你想咨詢什麽問題？”穆與風不着痕跡的打量着面前的小孩，白白淨淨很是可愛，就是眼底黑眼圈有點重，臉色也有點發白。只是他的雙眼很有神，清澈見底非常惹人喜愛。

小孩張了張嘴，說：“我我是來取消咨詢的。”

穆與風：“？”

小孩抿了抿嘴，強裝鎮定的說：“我沒有任何問題，所以不需要再看病了。”

穆與風反問：“你怎麽知道自己沒有病呢？家人讓你來咨詢，就證明你肯定哪裏有問題吧？”說完之後，穆與風自己都覺得逗，他跟這麽個個位數的小孩子在說些什麽呢？莫名的，他就覺得有些無聊了，想要結束這無厘頭的扮演游戲。

然而，小孩認真回答：“我喜歡現在的我。”

……

這是穆與風與林旭的第一次溝通，實際上林旭當時根本沒有說什麽高深的話，他們之間也沒有那小說描繪的靈魂碰撞沖擊，但是穆與風就是記住了這麽一個天真的傻孩子。這種莫名的心心念念一天天被強化，然後直到他再一次回國，看到了那位我行我素的林旭的時候，那點在意就化為了執着。

也許因為這是他遇到的頭一個表裏如一的人？

幾年後的穆與風已經不耐煩那些所謂的醫生了，開始肆無忌憚的釋放自己的本性，根本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無論那些人是用多麽驚恐厭惡的眼神看着他，他都覺得無所謂，甚至有點變态一樣的興奮感。然後，這種時候他看到了一個同樣遵循諾言我行我素的同伴的時候，他心中始終有着的空空落落感突然就消失了。

林旭給了他不一樣的感覺，他自然就順杆爬上去了。伴随着一天天的深入了解，穆與風那點執著有被強化成另一種更加強烈的情感。

然後就有了變态一樣的收集資料、各種跟蹤各種偷窺……原本他滿心幸福的暗藏在暗處，絕不幹擾林旭的一舉一動。然而，周瑾然的出現卻讓他猛地覺醒了。原來他很天真的以為自己只要藏在暗處就好了，默默的看着自己的另一個同伴。

但是周瑾然的存在告訴了他他那點想法有多麽的天真，他把林旭歸為自己的同伴的那一刻起，他對他就已經與衆不同。

他渴望跟林旭在一起。

然而林旭對他無聲的拒絕，對周瑾然無意識的縱容激怒了他，讓他沖動的給他制造了一個幻覺，然後想用一種不科學的手段依附在林旭身上，然後跟他纏綿一生。

然而，那個計劃理所當然的失敗了。

放出自己殺了林媽媽的幻覺，當然讓林旭生氣憤怒了。林旭就是這樣一個人，被他放在心裏的他會無限的縱容非常的在意，不被他放在心裏的他就一點兒都不在意。林媽媽是林旭最在意的人，為了林媽媽，他自然很輕易的就被怒火控制，被他的語言誘導得上前掐他。

劇痛湧出來的時候，穆與風覺得很是暢快，他現在只要讓林旭把他掐死，然後在死前讓林旭看到這真實的一幕，他就可以借由林旭的愧疚而在他的心裏暫由一席之地。最後無論他是不是真的能夠給林旭精分出一個人格來，那都無所謂了。

他将永永遠遠存在于林旭的內心裏。

然而，在事情順利的結束的時候，周瑾然破門而入了。他一看到屋內的情況，還來不及發怔就直奔過來把林旭抱了起來，然後冷冷的看着倒在地上快昏迷的自己。周瑾然那時候的表情給他一種很熟悉的感覺，就像他每天在鏡子裏看到的自己。

周瑾然果斷的讓慕天慕海悄悄把穆與風送進醫院，然後自己抱着林旭離開了。那時候穆與風因為受傷沒法跟上去，自然不知道周瑾然帶着林旭去了哪兒。等他知道的時候，林旭已經忘記了那一天的事情，依舊每天沒心沒肺快快樂樂的生活着。

而穆與風他受傷住院的事情自然沒能瞞過愛子心切的溫馨如，幾乎是入院的第二天，溫馨如就闖進了醫院。穆與風利用自己的小技能營造了自己成了植物人的假象，想讓這個過分熱情的母親去對付周瑾然。

但是周瑾然也不是吃素的，他轉眼就惟妙惟肖的模仿起了他，成功的把溫馨如的怒火壓到了最低值。不過，與其說周瑾然是在模仿他，不如說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周瑾然。那樣的散漫那樣的黑化以及那樣的……神經。

随着周瑾然跟在溫馨如身邊接受各種醫生的治療——溫馨如認為穆與風這麽長時間醒不過來一定是因為他連帶着靈魂都依附在了周瑾然身上，她想醫生肯定可以解決這個問題，周瑾然看得醫生越多，眼神與穆與風就越是相近。

因為脖子上的傷還挺嚴重的，穆與風在醫院裏靜靜的休養的好些時間。休養的時候他并沒有去找林旭，因為他也知道自己這次對林旭真的有些過分了，既然如此他應該給林旭一些自由時間。

算是給林旭的補償。

然後他用一年的時間休息，周瑾然用一年的時間……變成了瘋子。

……

回憶結束，穆與風倚靠在林旭宿舍內的浴室門上，聽着身後嘩啦啦的水流聲，心中很平靜。這是他預想過的可能性最大的結局，被林旭無所謂的放棄，這一點他已經構想過很多次，多得他已經不會傷心了。

感覺到林旭快要出來了，穆與風輕輕一笑，離開了宿舍。

在宿舍門口，穆與風遇到了周瑾然。即便是這麽多年，周瑾然也還保持着偶爾穿衛衣裝深沉的習慣，而今天的周瑾然恰恰就穿着一件純白色的衛衣，只是相比起穆與風的陰沉，周瑾然身上帶着的氣息卻溫和很多。

今天，他們兩都穿着同樣的衛衣。

周瑾然默默的看着穆與風，一聲不吭的離開了。

穆與風難得主動開口：“其實我一直都沒有昏迷，也沒有變成植物人。”

周瑾然瞥了穆與風一眼，淡淡的說：“哦。”

看着這樣平平淡淡的周瑾然，穆與風突然勾唇笑了：“我還沒有放棄林旭呢。”

周瑾然不冷不淡的看着穆與風，突然也笑了：“是嗎？可惜你已經沒有機會了。”然後他慢條斯理的補充道：“我剛才可是聽到了林旭跟你說的話呢。”

穆與風愣了愣，嗤笑道：“你原來還是這樣沒有安全感，還喜歡到處裝攝像頭啊。”

周瑾然抿嘴安靜的笑了，不接話。

穆與風摸摸下巴，說：“啊，讓我想想你剛才去幹什麽了？哈哈，你嫉妒林旭的發小羅俊了，然後剛才去給他們投毒了對不對？”

周瑾然望天，淡然道：“我為什麽要回答你。”

穆與風聳了聳肩，突然說：“我們倆真像。”都有着相似的瘋狂的眼神，對林旭有着同樣的執著，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生長方式。周瑾然是以一種穆與風最讨厭的方式成長起來的，這注定他們彼此相似卻永遠都只能是敵人。

穆與風釋然的笑了笑，然後揮手潇灑的離開，但在他消失前他留下了一句話：“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棄林旭，以後請多多指教——請你用心守護林旭，否則你将失去他。因為在接下來的生活中，你将發現我……無處不在。”

——只要讓我發現林旭過得不開心，我就會毫不猶豫的把人搶走。

——在此之前，我會安靜的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