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1)
睡了一萬年的希榕知道自己這次下山或許會遇見熟人,但她沒有想到除了楊眉和狪狪外,第一個出現的竟然會是祖龍。并且剛一見面還給她送了一份大禮。
半空中,端坐在白蓮寶座之上的青衣尊者低頭看了一眼,遠處的地面上躺着兩條蛟龍的屍體,一條純黑,一條青黑,可不就是之前她放走的那玄水、玄青父子。
此刻的他們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不僅身上還留有之前被拂塵勒得一道道血痕,下颌處卻各有一個拳頭大的血洞,這應該就是致命傷了,從傷口處不斷湧出的血液還十分的新鮮。顯然死亡的時間并不久。
說句不好聽的,這祖龍大概是趁熱給她送來的。
見青衣尊者沒有第一時間理會自己,而是冷漠的看着地上那兩具蛟龍的屍體,祖龍也并未生氣,反而看似有些恭敬道。
“之前的事我都已經知道了,不過是兩條小蛟,竟然拿我龍族的名號以勢壓人不說,還冒犯到了道友的頭上,如此惡形惡狀,我實在不能忍,所以當即殺了他們,現在送來權當給道友賠個不是。雖然不過是兩條小蛟,但那一身蛟皮若是做成法衣倒也還算涼爽。”
楊眉聞言眉頭微皺。而青衣尊者擡眸看了一眼。語氣不明的開口。
“既然你知道了前幾日發生的事情,那你可知,這兩條小蛟是我放走的?”
祖龍既然知道前幾天的事,那麽對于這兩條蛟龍是希榕做主放走的肯定也是清楚的很,甚至,在這個一萬年後的洪荒,或許玄水老祖不知道青衣尊者的性格,但祖龍卻一定知道,這位尊者當年是出了名的好性子,有着慈悲的好名聲。一向是不喜歡見血的。
但祖龍還是殺了這兩條蛟龍,并且剛一見面就把這兩條蛟龍血淋淋的屍身當着她的面摔在地上,他的面上看着滿是恭敬,但無論是言語還是行動上,卻暗藏鋒芒。
希榕定定的看了那祖龍一眼。起先她還覺得一萬年過去,這祖龍似乎也變了一些,現在看來,他其實一點也沒變,只是藏得更深了。
祖龍或許會對更強者展現出一時的恭敬,就如一萬年前,在不周山巅他帶着六顆定海珠來找她賠禮的模樣。但這不代表他就真的臣服了,他只會以此為目标,不斷的鞭策自己變得更強,同時在一邊虎視眈眈,但凡對方露出一絲軟弱,他就會生出利爪來。試圖讓對方成為他登上王座的墊腳石。
這就是祖龍,他骨子裏塞滿了桀骜不馴,心髒中充斥着野心勃勃。
祖龍聽到青衣尊者的質問面不改色,一雙暗藏鋒芒的雙眸直直的撞上青衣尊者的視線。
“我自然是知道的,但這兩條小蛟畢竟也算入了我龍族,他們如此丢我龍族的臉面,就算道友饒了他們,我卻是不能饒了他們的。”
“龍族啊。”
Advertisement
青衣尊者似乎并不在意祖龍那隐晦的挑釁,反倒是有些感慨的開口。
“我聽聞,這一萬年來,你們龍族發展的挺不錯,風頭倒是壓過了麒麟族和鳳凰一族了。”
原本還游刃有餘的祖龍動作一頓,眉頭微微皺起又很快抹平。心裏暗道這人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以前的青衣尊者可是向來不在意這些事情的,她表現的高高在上,從來都是鳳凰一族和麒麟族上趕着貼她,她卻是從未有過談及過三族勢力強弱這等事情,更何況還是在此刻,三族摩擦加劇的敏感時刻。
祖龍腦中想了很多,原本暗藏的鋒芒收斂了幾分,低聲道。
“不過是僥幸罷了。”
“僥幸?”
青衣尊者今天難得露出了一絲鋒芒,眼睛緊緊的盯着祖龍。
“我看未必吧?我可聽說,道友你這一萬年來,做了不少事呢。”
“希榕道友這是在為元凰和始麒麟抱不平嗎?”
祖龍心裏一緊。雖然他知道自己和那人的交易很是隐蔽,但他也知道,這個希榕有多神秘莫測,世上的事似乎少有她不知道的。
“這倒是沒有。三族之間不過是各憑手段罷了,我一個局外人沒必要為任何人抱不平。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
青衣尊者摸了摸懷中,變成幼獸模樣的瑞獸狪狪,眼神透着一絲意味深長。
“你可還記得當年你對天道立下的誓言?”
誓言?
祖龍的記憶力不差,更何況他當年就是憑借那句誓言成就的大羅金仙,他如何會不記得。當年的情形到現在他還歷歷在目。
但祖龍無法理解青衣尊者提及這話的意思。
“道友說這話是何用意?”
青衣尊者卻沒有回答的意思,只是面色淡淡道。
“當年你宣誓要滅殺兇獸,使得洪荒大地再無紛争雜亂。但我沉睡萬年後再醒來發現,兇獸是沒了,可洪荒的情形卻似乎并沒有變得多好。”
祖龍還以為她要說什麽,原來是說這個事。他眉眼閃過一絲狂傲。斬釘截鐵道。
“确實,現在的洪荒還是太亂了。不過沒關系,待到龍族站在這洪荒的頂端,到那時,所有的一切受我統領,自然就不會有這些紛争雜亂了!”
此刻龍族勢大,勝利仿佛已經近在咫尺,所以祖龍一點也沒有掩飾的意思也沒有,或者說,從當年到現在
他就沒有掩飾過自己的野心。
同時,說話間祖龍還瞄了一眼那位端坐在白蓮之上的青衣尊者,這家夥過了一萬年依然還是那般可笑的模樣,以為僅憑自己的幾句話就能左右三族的戰局嗎?
真是可笑又可悲,難道這家夥以為他會因為她的幾句言語就放棄這大好的局面嗎?不可能的!
一萬年過去了,一切都已經變了,他龍族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被另外兩族壓着打的小可憐了。再過不久,這洪荒就會是他龍族的洪荒,更是他祖龍的洪荒!
青衣尊者目光冷漠的看着他。
“但是為了達成這一結果會死很多人。這一萬年裏,為了你的野心,你的族人已經死了不少人了吧?若是失敗了……值得嗎?”
青衣尊者的好言相勸在祖龍眼中全變成了無計可施的弱小威脅。他露出狂傲的笑容一字一頓道。
“道友說笑了。我龍族是不會失敗的。所有的一切都會鑄成我龍族登上洪荒之首的寶座,在此之前,我龍族絕不會罷手!”
身穿金黃色衣袍,身上繡着九爪金龍的俊美男人立在半空中,他眼神滿是蠢蠢欲動的野心,渾身散發着獨屬于王者的霸氣。此刻的祖龍是那般意氣風發,仿佛世界已經盡在他手上。
“狂妄!”
早在祖龍言語帶刺的時候就面色不悅的楊眉忍無可忍的呵斥出聲,同時渾身的威壓朝着祖龍壓過去。
但青衣尊者卻微微擡手,阻止了楊眉的動作,她沒有對祖龍的言論做什麽評價,只是視線緊緊的盯着祖龍的眉宇。在那裏,一點黑氣若隐如現。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印堂發黑?
若是之前她在黑蛟龍身上看見的現象不是眼花,這就是第二次了。
希榕眉頭微皺,那點黑氣剛開始還不明顯,直到祖龍說出剛剛那話的時候才清晰起來。但楊眉他們甚至祖龍自己似乎都沒注意到這一點。倒是她問了盤古一聲,盤古表示能模糊的看出來。
所以這東西到底是什麽?黴運嗎?可祖龍不像是要走黴運的樣子。
希榕努力回憶着兩次情況的共同點,忽然發現,黑蛟龍和祖龍都是說話的時候印堂發黑了一瞬,并且他們說的話都很……狂傲、野心勃勃?
總之在希榕聽來,都不是什麽好話。
忽然間,看着眼前狂傲的祖龍,希榕腦海中閃過另一個性格傲慢的熟人的身影,她記得……她第一次見羅睺的時候,那家夥似乎就是渾身包裹着一團黑霧的模樣。都是黑色的,那黑霧和黑氣實在有些相似。
說起來,仙俠世界裏的一大特産中,似乎有心魔這個東西吧?
洪荒目前是沒有心魔這個概念的,畢竟此刻的羅睺雖然修的是魔道,但他還沒有以身合魔道,成為未來的魔祖,但既然羅睺是修魔的,他會不會就掌握了給別人種上心魔的法門?
最重要的是,希榕還想起來了另一件事。
不少洪荒流小說都不是從開天辟地再到龍鳳大劫這些講起的。畢竟這部分前置劇情通常沒有後來的道祖紫霄宮講道,聖人出世,以及巫妖大戰、封神演義來得帶勁。所以就算寫了,也通常是一筆帶過。
但她曾經看過一本小說中卻隐隐提到過,龍鳳大劫的形成和羅睺有關。
那本小說希榕并未看下去,對此的印象并不深,可現在突然靈光一閃後,她發現這件事似乎完全有可能的。畢竟羅睺修的是魔道。修魔之人是什麽樣的?從後世的修仙小說來看,自然都是喜歡血腥殺戮,奪魄煉魂用以修煉法術,增強修為之輩。
所以羅睺為了日後和鴻鈞的一戰做準備,暗搓搓的挑撥洪荒三族混戰,以此來增強修為是完全可能的!
想到這,希榕心中一緊,在祖龍被她盯得有些不舒服的時候,她忽然開口道。
“你可曾見過羅睺?”
祖龍沒想到青衣尊者詭異的盯着字節集看了半晌竟是問出這麽一句話,頓時眼神一愣。
“羅睺?這是何人?”
“一個慣常穿着黑紅衣袍,容貌俊美中透着邪氣,腳踩滅世黑蓮,手持弑神槍的男人。性格冷酷傲慢,實力比楊眉還高上幾分。你是否見過他?”
青衣尊者描述的很詳細,也正因為這份詳細,讓祖龍頓時身子一僵。
因為對方描述的那人分明就是這麽多年以來一直和他龍族合作的那個神秘人!
不是什麽疑似或者類似,祖龍很确定,青衣尊者說的羅睺就是那個神秘人!
對方一向來無影去無蹤,并未和他有過什麽閑談,也沒有要告知姓名的意思,祖龍要的是對方的幫助,對對方的名字也不是很在意,所以這一萬年來,他都不知道那神秘人的名字。卻不想在今日,他竟然會從這個女人的嘴裏得知那神秘人的名字。
她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祖龍下意識的想要擡頭看過去,但很快就意識到這樣不妥,硬生生的控制住了自己的動作。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撇清幹系,
“道友說的這人聽起來此人似乎很是不凡,不過我倒是沒有見過。”
然而希榕看着他,卻篤定的一字一頓道。
“不,你認識他。你或許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你一定見過他。”
祖龍反應很快,他盡力表現的一切如常,似乎一切都很完美,但這正是最大的破綻。因為希榕知道,以他那進攻型的性格,他的反應不該這般恭敬的一問一答,他應該會好奇,會試探。會詢問希榕和那羅睺的關系,畢竟希榕特意提到了那羅睺可是比楊眉還要強上幾分的。
楊眉是誰?或許祖龍不知道他是準聖修為,但祖龍一定記得楊眉當年暴打他,拔了那些小龍龍筋的事情。
祖龍深知楊眉的強大,所以來了一個比楊眉更強,且一聽描述就不是好對付的羅睺,意圖稱霸洪荒的祖龍難道不該緊張嗎?他不該害怕計劃被意外因素破壞嗎?
但他什麽都沒問,嘴上說着羅睺不凡,但表現的仿佛對羅睺一年也不好奇一般。所以希榕很肯定,祖龍在說謊!
可祖龍為何要說謊?
他不希望別人知道他見過羅睺這件事嗎?
這樣一個傲氣的人通常是不喜歡說謊的,所以當他說謊的時候,這件事本身一定有大問題。
聯想到這一萬年裏突飛猛進的龍族,以及被打壓的毫無還手之力的麒麟族和鳳凰一族,希榕冷不丁的開口。
“羅睺見你的時候,和你說了什麽?”
剛剛還狂傲的說着要讓龍族稱霸洪荒的祖龍渾身僵硬的站在半空中,他努力的控制住表情。做出一副被污蔑的模樣佯怒道。
“我祖龍也算說一不二之人,說了不認識,自然就是不認識。道友若是這般疑神疑鬼的,那還問我作甚?”
被倒打一耙的希榕:……這家夥可真雞兒能裝。
希榕憐愛的看了一眼到現在都沒被祖龍提上一句的睚眦,還是小孩子好,心思純淨,遠不是這些心思肮髒的大人可以比的。
她轉頭再次看向祖龍,依然沒有理會祖龍的問話,她也知道再問也不可能從祖龍嘴裏問出什麽。于是只是勸告道。
“羅睺修的是魔道,唯恐天下不亂,無論他對你說了什麽,你都最好不要相信他,否則只會作繭自縛。”
祖龍終于忍不住擡眸,和那青衣尊者對上了視線,她的眼神還是那般澄澈,仿佛是由衷的勸告他。但祖龍卻背後冷汗直流,一瞬間,他只覺得那青衣尊者看向自己的視線仿佛一把刀子,早已把他整個剖開來看了個幹淨。他所努力隐藏并為之暗暗得意的一切她都看的一清二楚!
她知道,她全都知道了!
“我不知道道友在說什麽,今日來見道友不過是為了這兩條小蛟給道友賠禮的,現在賠禮道歉都做了,族內事務繁忙,我這便走了。”
碰了個軟釘子的祖龍如坐針氈,實在待不下去了,匆匆告別了希榕就趕緊離開。
淨世白蓮繼續往前面慢吞吞的飄去,其上坐着的青衣尊者則是微微蹙眉,不僅是因為祖龍疑似和羅睺有所牽扯還不聽勸,更因為這家夥從頭到尾,竟是真的一眼都沒看她邊上坐着的三歲小娃娃睚眦。
祖龍是眼瞎沒看見嗎?
怎麽可能,大羅金仙境的高手就算眼睛瞎了,但只要神識一掃,照樣能把百裏外的一只螞蟻是公是母分清楚,如何會注意不到她身邊這麽一個大活人?
更何況洪荒這麽一個玄學的地方可還有冥冥中的感應在的,連狪狪都能在她下山後隐有所感,不遠千裏找過來,睚眦身為祖龍的好大兒難道祖龍感應不到?
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祖龍看見了睚眦,但他當做沒看見。
注意到身邊的小娃娃垂着腦袋似乎有些悶悶不樂,青衣尊者擡手摸了摸他的小腦袋。
“不必傷懷,反正這世上無父無母的多了去了。”
洪荒多的是天生天養的生靈。甚至可以說,這種天地孕育出的生靈跟腳往往都比其他的生靈要厲害的多。
“我才沒有傷心。”
睚眦揚起小腦袋,卻并沒有希榕以為的傷心,反而透着一股倔強。
“他裝看不見我,那我也看不見他!”
希榕一愣,随後總算明白了睚眦剛剛的行為。
原來如此,祖龍故意裝看不見他,于是這小崽子就低頭也不看那祖龍。
“你還真是一點虧都不吃。你很讨厭你父親?”
“他才不是我父親。”
睚眦下意識的申明,然後又想到了什麽,氣鼓鼓道。
“他讨厭我不是龍形,說我只有一個腦袋像龍,其餘全都随了母親,簡直醜得古怪還廢物,若非我是他兒子,他早就殺了我了。這些我可都記着呢!”
睚眦說到這個,小拳頭攥得緊緊的。
“我也讨厭他,我也讨厭生下我的紅豺,他們都說我長得醜,一個覺得我不像龍,一個覺得我不像豺。既然這麽讨厭我,幹嘛還生下我?所以我發誓,待我長大了,我就把他們都殺了,再把祖龍的屍身變作石豺,紅豺的屍身變作石龍!”
睚眦是祖龍和豺狼族生下混血兒,天生豺身龍首,那個紅豺想必就是他的母親了。
正愛憐着摸着對方小腦袋的希榕:好……好有理想。
她本以為這小崽子是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小可憐。卻不想對方是個孝感天地的大孝子,這麽有志氣的理想可真是孝死祖龍了。
希榕想要勸勸這小孩,行事不要這麽偏激,但想到他有可能受到的遭遇,又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勸起。最後她嘆了口氣。再次摸了摸對方的小腦袋。
“你還是個孩子,不必思慮過多,這些事等長大再想也行。”
之後幾天,希榕和盤古簡單的探查了一下這片山脈的‘頭顱’,雖然一路上漂亮的靈植極品的靈果見了不少,但盤古來此的初衷卻沒有完成。
既沒有探查到寂滅當年能從盤古手中逃出來的原因,也沒有找到希榕就是當年那個神秘人的證據。反倒是又多了黑氣這麽一個謎團。
因為自封的護送任務結束了,睚眦有些不舍的和希榕告別,化作小獸進了山林,很快就沒了蹤影。
希榕也有些舍不得他,倒不是喜歡養孩子,實在是看着一個人形看起來才三歲的小娃娃往這種山野裏跑,她這個成年人的良心有些不允許。
【你若是喜歡,為何不在他要離開的時候留下他?反正你都養了一只豬了,也不差再養一只小東西。】
雖然盤古很不理解希榕對這些小東西的喜愛,但既然希榕喜歡,那留下來也不是不可以。
希榕卻道。【養孩子不是容易的事,更何況小孩子野慣了,也未必喜歡一直待在搜身邊。更何況……我們之後要做的事,可不能帶孩子。】
盤古聽出了她話語的凝重。
【你想要做什麽?】
不過他到底是和希榕朝夕相處的人,話音頓了頓,很快就想明白了。
【你要去找羅睺?】
【沒錯。不過在此之前,我準備先去找元凰和始麒麟。】
半空中的希榕微微垂眸,随便往大地一掃,就能遠處的地面又有幾個道人戰成一團,血花四濺。看他們變回原形的模樣,似乎是一群鳥族圍攻兩只狼族。
想當初,她第一次下山的時候,那時候洪荒生靈才小貓兩三只,走很久都碰不上一只野獸,天空許久才能飛過一只小鳥。卻不想一萬年後,生靈變多了,紛争也變多了。她順着這片山脈走了半年,幾乎每天都能看見一起或是好幾起見血的争鬥。
甚至若非他們這一行人夠強,她和楊眉或許也早就成為這片大地的肥料了。
荒蕪的黃土之上半掩蓋着皚皚白骨,幽深的林間插着鏽跡斑斑、血跡幹涸的殘劍。昏暗的洞穴,巨獸的鼻息邊是一顆雪白的骷髅腦袋。黑洞洞的眼眶無神的望着洞外的天空。恍惚間,洪荒的空氣中都透着一絲散不去的血腥味。
希榕想起了小時候,那時候她寫作文都不敢寫希望世界和平,畢竟太假大空了,容易被同學們笑話。但現在,她竟是真的有種希望世界和平的心情。
說做就做,希榕從洪荒北面朝南面移動,因為麒麟族在洪荒大陸的中央,所以希榕第一個去的正是麒麟族。
楊眉注意到麒麟族地的護族大陣,在希榕身後把拂塵一甩,當即讓護族大陣露出一個‘門’來。希榕沒有法力,更沒有神識,壓根不知道護族大陣的存在,盤古見楊眉幫忙開門了,也沒有多說什麽。
于是在一衆麒麟的眼中,就是一個青衣女子坐在一朵巨大的白蓮之上,堂而皇之的進了他們的族地,護族大陣仿佛死了一般半點反應都沒有。
巡邏的麒麟守衛一驚,雖然忌憚這青衣女子和那白眉老者,但他們還是很堅定的飛到上空擋在了這兩人的面前。
“站住!”
“你是何人,膽敢擅闖我麒麟族族地!”
“還不快點退出去,否則休怪我們麒麟族翻臉!”
楊眉給自己的定位是侍從,所以很有自覺的對着幾個守衛冷聲道。
“去告訴始麒麟,希榕尊者要見他。”
“希榕尊者?”
一個守衛當即和身邊的守衛低聲念叨了一句。
“你聽說過嗎?”
“沒聽過啊。”
發現同伴也沒聽過這個名號,為首的麒麟守衛當即心裏有底。
“哪來的無禮之徒,我們族長是你們想見就見的嗎?這事我會記得禀報給族長的,你們現在速速退出去等消息!”
卻不想他們這話一下子戳中了楊眉心酸的點,頓時氣得手中拂塵一揮。
“混賬,你們以為你們在和誰說話?”
當年麒麟族也算受尊者恩惠不少,只是過了一萬年,其他小族也就算了,結果竟然連麒麟族都開始遺忘尊者了嗎?
砰砰砰幾下,幾個麒麟守衛仿佛下餃子一般被拍下了地面,好在楊眉還算留手,只是警告而已,并未傷了他們。
但這也足以讓希榕驚訝了。畢竟楊眉平日很是沉穩,一向以她的吩咐為準,并不是會随意動手的人,但之前遇見玄水老祖那一次,加上這一次,他的舉動似乎都有些不對勁。
希榕不懂這是什麽願意,疑惑的向後面看去。
“楊眉,你最近似乎急躁了一點。”
楊眉卻以為希榕是在提醒他不要随便出手。頓時心裏更是心酸,低聲道。
“我只是看不得他們如此慢待尊者。”
甭管尊者是不是和盤古有關系,尊者都是屢次救他性命的大恩人,更是洪荒之中,唯一一個人品貴重讓他都為之佩服的人。對比那些蠅營狗茍之輩,他實在覺得,尊者這樣好的人,不該得到這樣的待遇!
希榕愣了一下,但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一聲疾呼傳來。
“希榕道友手下留情!”
希榕扭頭一看,發現來者正是始麒麟。一萬年不見,始麒麟樣貌沒變,行頭倒是變化很大,頭上豎着紫金冠,身上穿着紫金袍。腳踏祥雲而來盡顯威嚴霸氣的同時,他的下巴處還多了修剪整齊的黑色胡子,比起當年那個面容周正的青年,更多了幾分中年人的沉穩和滄桑。
當然,對于始麒麟這樣大羅金仙的高手來說,他的樣貌基本是不會變老的,會出現這樣的改變,只能說他對比一萬年前,心境有所變化了。
“楊眉并未傷他們。”
青衣尊者似乎有些感慨。
“萬年不見,道友變了許多。”
始麒麟眼神有些複雜的看了眼那青衣尊者。“萬年不見,道友倒是沒什麽變化。”
“我只是睡了一覺,便是萬年過去,自然沒什麽變化。”
青衣尊者并沒有和始麒麟敘舊的意思,話鋒一轉開口道。
“我今日來,是有事想要同你說。”
有事同他說?
始麒麟遲疑了一下,随後伸手道。
“既然如此,還請道友随我道麒麟洞內去吧。”
希榕微微颔首,随後伸手摸了摸淨世白蓮的花瓣。
“乖,跟上他。”
她這伸手撫摸法寶,還和法寶說話的做法實在怪異,當然,這法寶之後慢吞吞的速度同樣怪異。但始麒麟卻不敢輕視她,畢竟他神識一掃就能看出,這白蓮竟是有三十九重禁制,比他的麒麟印還高上幾重禁制,在,想來這必然是比他的麒麟印還要強上一線的先天靈寶!
青衣尊者身上此類好寶貝,他光是知道的就有兩、三個,不說全洪荒,反正在始麒麟認識的人中,這位可是實打實的巨富。反倒是他始麒麟,花了一萬年時光到現在也還是只有一個麒麟印罷了。如此對比下來,他哪裏敢輕視對方,不流口水就是好的了。
至于那點小怪異……別人他不知道,但青衣尊者如此做派,其中必定另有深意!
麒麟洞內,始麒麟做足了态度,把裏面的侍從、小童都給驅趕出來,偌大的洞府中很快只剩下始麒麟,希榕、楊眉等人,外加小豬崽模樣的狪狪。
三人坐定,桌上放着三個精致的茶杯,杯中茶水冒着熱氣。
自從當年在不周山巅喝了悟道茶後,他和元凰、祖龍就對這茶念念不忘,雖然悟道茶喝不上,但并不妨礙他們之後又找到了其他茶樹,頂多就是不如悟道茶那般好,不過味道和凝神靜氣的效果也還算湊合。也因為這茶有助于修道,其他人有樣學樣,倒是在洪荒之中流行開來。
希榕卻沒有喝茶的意思,直接開門見山。
“我今天來找你,是想要勸你退出這場三族之争。”
正端着茶的始麒麟手一抖,原本恭敬的面色瞬間變得古怪起來。他看着眼前的青衣尊者看了半晌才道。
“道友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我很清楚我在說什麽,我只怕你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希榕面色嚴肅道。
“當年你對着天道立誓要為洪荒免除紛争雜亂,你莫非都忘了嗎?”
聽到這話,始麒麟面色變了又變。
他想過希榕會勸他的很多話,卻還是沒想到希榕一開口就是這種事。
見始麒麟這樣的反應,希榕趁熱打鐵。“這件事不是那麽好争的,你現在放棄還來得及。”
“……來不及了。”
始麒麟面色掙紮了片刻才擡眸看向希榕道。
“我們已經牽扯其中,就算我肯放棄,其餘兩族也不可能放過我麒麟族的。而且當年的事情已經了結,我對天道立下的誓言也做到了,這事也約束不到現在的我了。”
希榕冷聲道。
“當年兇獸禍亂洪荒,所以它們該死。而現在三族對于洪荒來說,一如當年的那些兇獸。”
或許三族消滅了兇獸,消除了當時洪荒的紛争雜亂,确實應了誓言,但當年的兇手是如何礙着天道的眼的?此刻的三族難道不正是在走兇獸們的老路嗎?
始麒麟握着茶杯的手一緊。但卻還是道。
“不會的,兇獸都是些沒腦子、只知道殺戮的家夥,它們生來就是異種,不被天道所喜,但我麒麟族當年滅殺兇獸有功,天道降下過大功德,我等乃是天道所鐘,那些兇獸如何能和我族相提并論,更何況洪荒萬族紛争已久,若是我族能坐上高位,到時候這些紛争自然會消弭無蹤!”
希榕緊緊的盯着始麒麟,聞言面色一冷。
“你就這麽肯定自己一定是勝利的那個?”
醒醒吧大兄弟,你這家夥都印堂發黑了,還擱這做春秋大夢呢!
別卷了,別卷了,你們那麽有上進心幹嘛,這個世界不需要那麽多卷王!
始麒麟卻只是沉默了一下。看着希榕眼神堅定的開口。
“我不能确定,但現在的麒麟族,不會退,也絕對不能退。”
或許最初三族之争是他們有意識的推動的,但到了現在三族之争就仿佛一個巨大的滾石在他們後頭滾動,誰敢退一步,那塊滾石就會直接壓得他粉身碎骨。
但你們走的完全是一條死路啊!
希榕想要吼出來,但她知道此刻就算她搖着始麒麟的肩膀讓他清醒一點,對方也不會相信她的話的。甚至她很清楚,天道也絕對不會讓她把龍鳳大劫的事情說出來。
她腦子轉動了半晌,發現根本她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勸始麒麟退出了,只能皺眉道。
“你真的不再想想了。”
始麒麟沒有再想想的意思,他已經對着一上門就對他怼臉輸出的希榕有些不耐煩了。
“道友不是一向不管世事嗎?何必插手這些紛紛擾擾?”
希榕目光一冷。
“你問我?你難道不知道現在洪荒的情況嗎?我是不喜歡管閑事,但我不能眼看着洪荒毀在你們手中!”
她不是洪荒原住民,她是個異類,她和這洪荒格格不入,她不懂什麽是大道,不懂他們為何死都要死在求道的路上,更不懂為何非要争得你死我活。
她只知道洪荒是她的摯友盤古所化,她喜歡洪荒的美妙風景,她看不得外面的黃土枯骨!
毀在他們手中?
這麽一頂大帽子扣上來,始麒麟也有些動怒了,到底是過了一萬年,他對希榕也沒有多少當年的敬畏親近之感了,聞言忍不住譏諷道。
“道友說的好聽,那麽一萬年前我等誓死守衛洪荒之時,你在哪呢?!”
青衣尊者身子一震,似乎沒想到始麒麟會問這個問題。
“混賬!”
楊眉也沒想到始麒麟竟然會說這個問題,當即暴跳如雷,手中的拂塵當即卷住了始麒麟的脖子,氣得現在就要取始麒麟性命。
“楊眉!”
希榕趕緊叫停楊眉的動作,同時因為始麒麟的話,氣勢洶洶的她難免有些氣短,畢竟在希榕看來,她确實是把這件事睡過去了。這樣的她,似乎确實沒什麽資格指責當年拼死拼活為了洪荒未來而奮鬥的始麒麟等人。
她垂下眼眸,忽然不想再說了,只是嘆息一聲。
“算了,我們走吧。”
楊眉僵持了兩秒,最終還是礙于尊者的命令收回了拂塵,跟着青衣尊者離開了麒麟族地。始麒麟捂着脖子狼狽的咳嗽起來,面色憤恨,心中把那一言不合就動手的楊眉罵了千百遍,暗暗發誓他日後一定要把這個虧讨回來。
然而他沒想到的是,他還沒計劃好要怎麽把這個虧讨回來,就在這天晚上再次見到了楊眉。
“唔!”
麒麟洞內室之中,原本還在處理事務的始麒麟只覺得一股怪力襲來,拍的他瞬間摔在地上。發出咚的一聲巨響,這動靜不是一般的大,但外面的侍從和小童卻仿佛耳聾一般每一個聽見的。
當然,來往巡邏的守衛也仿佛眼瞎一般,沒有一個注意到闖入者的尊敬
随後,不急不緩的腳步聲傳來,在青銅燈的照耀下,一個人影緩緩走進來。此人正是白天離開了的白眉老者,楊眉。
他一甩拂塵,往前銀絲如同白練一般再次勒住了始麒麟的脖子。準聖的修為讓才大羅金仙的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