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桓羨雖承諾了夜裏帶她去見謝家人, 事到臨了,卻又改了主意。召了禦史臺過問案件情況。

次日, 在朝中猶自為衛國公府的事各執一詞、惴惴不安時, 禦史臺向朝廷遞交了全部的結案文書。

幽州之事已徹底查明,刺史常術、別駕周摯勾結以王儀等人為首的朝中大臣,密謀反叛, 事發之後,又将禍水東引, 嫁禍到衛國公謝敬與其子身上。

為使誣陷做實,王儀等人煽動黨羽, 對衛國公父子進行無所不用其極的構陷。甚至織造帝王規格的袍服, 派人潛入謝家放置在書房中。罪孽深重,天理難恕。

折子遞進玉燭殿, 天子龍顏大怒,下令王儀死刑, 流放三族。

那些先前胡亂上書“揭發”、“檢舉”謝氏的大臣也被視為同黨, 貶的貶,流的流, 整個朝廷都籠罩在一片哀鴻遍野中。

與此同時, 天子承認了之前将謝氏下獄的武斷,下令恢複衛國公及其子以及旁餘被牽扯到的族人的官職, 特進衛國公謝敬為中書令,參知政事。

至于世子謝璟,也進號建武将軍,都督江北諸軍事。

不同于從前的讓他統帥北府兵, 這是實實在在的把北府兵的兵權交給了他。盡管這支軍隊本也是他的曾祖父一手建立, 但國家承平之後, 謝家便交出了北府兵權,如今,卻算是将兵權重新予他。

自然,陸升與何钰等朝廷重臣也不是沒有委婉提醒過皇帝。謝家初蒙大冤,難免心生怨恨,再予兵權,易滋生事端。

但桓羨卻堅決如此,言衛國公府世代忠良,斷不會為此反叛。此番是他誤會謝氏,若不重賞,亦不足平民怨、慰忠臣。

陸升與何钰聽罷,也就只有不了了之。

……

“陛下這是在做什麽?”

侍中何钰是個急性子,步出太極殿,便忍不住與同行的尚書令陸升抱怨了開,“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在這個節骨眼上,就算是為了安撫謝氏,也用不着給出兵權啊。”

衛國公府乃是将門,此番蒙此大冤,卻與兵權,他還真不怕對方懷恨在心、順勢就揭竿而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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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升一心還念在皇帝的殺雞儆猴上,勉強笑了笑:“大約是陛下心中有愧吧。”

想起那栖鸾殿中那位至今也無音訊傳出的樂安公主,眼中又牽出一縷譏諷。

占了別人妻子,心中可不得有愧麽。

大約這次,皇帝不會再把公主許配給謝氏了。

心中雖如此想,嘴上卻道:“不過衛國公府一向門風清正公忠體國,陛下定然也是出自如此考慮,才放心将兵權交予謝氏的。侍中也不必過多憂慮了。”

過多憂慮?他的憂慮可一點兒也不多!

何钰眼中忿忿。

他想陸升或許還不清楚,他卻是知道的。天子已然強占了樂安公主,将其關在栖鸾殿中,日夜承寵,誰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才給了謝氏兵權!

文姜與齊諸之事重現大楚,牆有茨,不可掃!

未來國丈爺臉上的厭惡掩也不掩,陸升心中嘲笑,嘴上卻道:“不過也好,這件事總歸是解決了,既避免了北境的生靈塗炭,也鏟除了朝中奸臣,朝堂清明,天下大治可期啊。”

“對了,陛下立後的事怎麽樣了?如今朝廷內亂已清,陛下年紀也不小了,也是時候立後、迎娶令愛了。”

他不提這事還好,一提,何钰愈發氣不打一處出,難抑煩躁地應:“這事兒只有去問陛下,我身為人臣怎能知曉。”

“也是。”陸升捋須微微笑道,“當年目睹了姜氏死狀之慘烈,陛下有心結,這些年總也沒納嫔禦。”

有個屁心結。

何钰愈發火冒三丈。

天天往栖鸾殿跑,這時候怎麽不見他有心結了?

他還不知陸升也知了天子占妹之事,既是從太後處知曉,自當是無從聲張。心中卻因此事憋屈透了。

阖京皆知十三娘是太後看中的新婦、未來皇後,偏偏陛下拖了這許多年,既不肯退婚,也不肯完婚,如今更是堂而皇之地霸占薛氏女,這簡直是把他何家的臉往地上踩!更別提還有十四娘那樁事!

他有氣不得出,忿忿和陸升道了別拂袖離去。

陸升卻是意味深長地看着他離去的方向。

随着皇帝的親政,已不滿于外戚對皇權的桎梏,何家也怨恨皇帝不肯完婚。這件事,自己是不是能從中再推動一把?

——

禦史臺果然行動迅速,自早朝時天子當着衆臣之面宣讀了釋放的命令,當日晌午,便将衛國公府一家及牽連的族人悉數放歸。

來接人的是謝敬嫁入琅琊王氏嫡系的妹妹謝夫人,她忍着淚,将兄長自牢獄間扶出:“阿兄,我們回家了。”

“阿嫂也沒事,被我先行接回家中去了。你放心好了,她和姑母都被照顧得很好,不曾被牽連。”謝夫人強顏歡笑地說,又将朝廷的命令複述一遍,“陛下還授您中書令之職、參知政事之權,授阿璟建武将軍之職,都督江北諸軍事!”

此次王儀被殺,流三族,對她的夫家琅琊王氏也有一定影響,令謝夫人深深憂懼起時事來,因而雖知兄長志不在朝堂,也還是說了出來,想借此寬慰他。

謝敬被妹妹和兒子扶着,只是哀傷頹唐地一笑。身為人臣,兢兢業業,清正廉潔,到頭來連君王的信任也不能得到,不可否認他是寒心的。遑論在意這些身外之物。

他只是擔憂那如閑雲野鶴般在九華山修行的父親:“阿父有消息麽?”

謝夫人搖頭:“阿父可能還不知道。陛下沒有派人去為難阿父……”

謝敬便點點頭,神色凝重,拂開二人頹唐地往前走。

秋風掃下片片黃葉,愈顯得那道身影消瘦凄清。

謝夫人嘆了口氣,謝璟卻期期艾艾地看向了她:“姑母……”

他想問妻子的狀況。

自從那日陛下與她一道來意禦史臺看望他之後,他這心裏便始終不安得很,不知道陛下會不會因為自己的事遷怒到她……

又莫名有種錯覺,錯覺陛下,似乎對栀栀感情非同一般……

栀栀那日看見自己哭得那樣傷心,又會不會與陛下相關……

謝夫人也看出他的疑慮,安慰地笑笑:“你放心吧。我找了人去姑母宮中打聽,沒聽說栀栀那孩子有什麽異樣。想來陛下是不曾遷怒于她。”

謝璟長舒一口氣,似是應聲又似是自語:“如此,便再好不過了。”

——

回到闊別近一月的家中,池苑館舍一切依舊,曾被查抄的書房也已恢複了原狀,除卻已經拆卸下的大婚時的妝飾與衛國公本人仿佛蒼老數歲的面容,一切都寧靜得似乎不曾改變。

阮夫人已被先行送回,這一月間她都被另行關在客室之中,除卻病愈後的幾次例行審問,并未經歷過太多折磨。然而終日替丈夫兒子提心吊膽,日子自然是不好過的。

一家人見面,阮夫人焦急地将二人來來回回打量了幾圈,笑着掉了眼淚:“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往後咱們一家,都會沒事的。”

天子遣來的賞賜都陳在庭下,由內侍監親自送來,滿滿十幾口紫檀木刻花箱子,馮整捧着那封加封的聖旨,笑呵呵走上前來:“否極泰來,國公好福氣啊。”

“這是陛下的加封聖旨,還請國公接旨。”

滿室皆跪,烏泱泱一片。馮整宣讀過旨意便要将聖旨交予他,謝敬接過旨意,卻嘆息着道:“多謝馮內監。不過老臣已風燭殘年,實思濠濮間想,想請陛下開恩,允臣致仕,安度晚年。”

此言一出,周遭空氣也似靜止。謝璟震驚地睇了一眼父親,又迅速低下頭去。

馮整眼中笑意猶滞,慢慢回過神來,轉而問起了謝璟:“世子,您呢?”

“父親年紀大了,此番致仕,是為着身體之想。可臣正是年富力壯、報效陛下之際,安敢推辭。”謝璟道,“臣接旨。”

他知父親經此一事只怕寒了心,故而不願再出仕。

可他不能這般。父親推辭,他再推辭,便是狠狠打了陛下的臉。

他接了旨,才讓陛下有臺階可下。

再者,經此一事,他也不願再做任人宰割的羔羊。手裏有兵,才有一二分與陛下抗争的籌碼,不是嗎?

馮整笑笑,将那封朱紅綢緞交予他。謝家父子再拜,謝璟起身後又問:“大監,公主呢?公主她還好嗎?”

馮整心知這是在問樂安公主是否會歸于謝氏,在心中感嘆了句孽緣,卻也不敢言明,含糊笑笑:“公主沒事,陛下不曾為難她。”

回到玉燭殿不久,謝敬手寫的辭呈也交人送了進來。桓羨立在朱紅绮窗邊,掂着那封書信冷眼看罷,冷冷一嗤:

“不知好歹。”

他拿謝氏作筏清除陸家黨羽也不事先告知,站在謝氏那方是難接受了些,然而為人臣子,食君之祿,自該為君分憂。

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只不過是儒家教化臣民的謊言。他是天子,雷霆雨露,莫非天恩。他并不覺得自己有何過錯,君臣之間,本也無過錯二字。

不過該演的戲總是要演的,略略一想後,他喚馮整:“去栖鸾殿告訴公主一聲,叫她準備好,晚上,陪朕去謝家一趟。”

“讓我去謝家?”

消息傳到的時候,薛稚正在窗前書案邊看書,聞言微微愣住。

近來陽光充足,侍女們從倉庫間搬出了許多舊書出來翻曬,皆是桓羨昔年所藏。她從中挑了幾本醫書翻閱,馮整進來時手中捧的便赫然是一本《脈經》。

《脈經》,集脈學之大成、教人把脈的醫書,公主怎會看這個?

自然這些書也是陛下從前留下的。據聞是其幼年時與生母姜氏住在漱玉宮裏,因姜氏體弱多病,然身份卑微難以請到禦醫,故而自學以自醫。後來遷宮,這些書就悉數封存在了栖鸾殿裏,也是離玉燭殿較近之故。

馮整眼中笑意微凝,不過轉瞬,她已緊張地将書藏到了身後,口中應道:“知道了,多謝大監,我會去的。”

她已有近一月不曾見到伯父伯母,擔憂的同時,也自是想念。

但手中的醫書她卻不想讓兄長知曉。她不想懷孕,也不能有孕,盡管每次都有好好地喝避子湯,但他昨日那句“有了就生下來”卻叫她不寒而栗。

避子湯并不是全然有用的,倘若有一天,她真的不小心懷孕了呢?況且從昨日後,他便不許她喝避子湯了……她實在害怕。

她應該學着自己把脈、調治藥方,不能什麽都由着他,完全被他控制!

好在馮整未說什麽,旨意傳到後便退下了。薛稚又想着他方才所禀之事,兩痕新月似的眉微微蹙起。

他這次,是要去向伯父伯母退親嗎?

叫上她,又特意叫人來告知她提前準備,便是為了讓她想好退親之辭,自己提出吧?

馮整回去後并未提及她在看醫書之事,夜裏,派了車辇過來,停在月光若積水空明的殿下。

薛稚被木藍扶上車辇,撩簾而入,車中意料之中地已坐了個人。她沒半分驚訝地俯身進去,在他身邊坐下。

兄妹二人同辇自是不合規矩,然在皇權面前,所有的規矩都無濟于事。

迎面而來的栀子香風與冷淡,桓羨微微煩躁地皺了皺眉,極自然地握住她的手:

“想好到時候怎麽說了麽?”

“知道。”薛稚低聲應,“就說是我自己移情別戀,不想再嫁與世子了。既然當日婚事沒有結成,自當是退婚了。”

差強人意的回應,桓羨神色輕慢,本想刺她幾句,見她态度乖順又把話咽了下去,點點頭沒再說什麽。

已近亥時,建康的天已完全暗了下來,銀河如霜花一痕挂在深藍色的天幕上,瀉下滿天光影。

烏衣巷謝氏的祖宅前,衛國公一家已經早早地候在了大門外,謝璟扶着母親立在父親身後,縱使已有心理準備,然見到那熟悉的少女自帝王的車中下來,仍是不可避免地有瞬然的怔忪。

距離上次見面才不過十五日,她看上去倒似又清減了些,身着玉色衫裙,人在月下,也似一枝窈窕清瘦的梨花。卻是刻意避過了他視線,又回身去扶車中的人下車。

“臣等拜見陛下。”

将他自出神中拉回的是父親的聲音,他回過神,跟随而拜。

身着常服的俊美帝王亦很快下車,上前扶起了地上跪拜的衛國公,态度親和:“伯父不必多禮。”

“朕今日攜小妹前來,一則是為了當初幽州之事,為不打草驚蛇,只好先委屈了伯父一家。今日登門,特來致歉。”

“二則麽,也是為了一樁家事。既是家事,便當行家人之禮,不必于君臣之禮間拘束。”

“樂安。”天子語聲溫和,喚沉默跟在身後的妹妹,“去扶伯母起來。”

謝璟就跪在母親身側,她既要扶阮氏,必定得至謝璟身前,尴尬是可想而知的。

謝氏一家人的心弦都崩了起來,然她雪白的臉上卻毫無尴尬之色,唇角銜着盈盈的笑,上前扶起了阮氏:“伯母。”

輕輕柔柔的好嗓音,藏也藏不住的親熱,可惜此生再也沒有做婆媳的機會了。阮氏心裏一酸,幾乎淚下。

直至進入謝家廳堂之中她也沒有看謝璟一眼,始終靜默地陪在兄長身後,有如一道伶仃的月影。

牢獄之冤終究是一根橫在衛國公心間的一根刺,君臣見面不過寒暄,而陛下深夜攜公主來訪,他也知是為的什麽,在又一次拒絕了天子挽留在朝中為官的請求後,非常識趣地自己問了出來:

“陛下說為一樁家事而來,老臣鬥膽想問,是何事。”

此時謝璟方替桓羨倒了杯茶。他原本從不飲外人之飲食,然這一次,是自己“錯怪”謝氏在先,倒也非常給面子地伸手去接:

“倒也不為別的,小妹不懂事,之前住在公府之中,對二位多有叨擾。與蘭卿成婚,又任性不想嫁了,故而這次,就讓她自己來說吧。”

“砰”的一聲清脆,是謝璟手中案盤茶盞掉落在地,瓷器碎裂,茶水濺了二人滿身。

“臣死罪!”他很快回過神,叩首請罪,額頭觸到那碎裂的瓷片上,滲出細小的血珠來,竟也毫無知覺。

阮夫人心疼兒子,想去取藥畏于帝王卻不敢。桓羨心間有愠怒飛速掠過,面上卻也溫和,喚伺候在堂的內侍:“去尋些傷藥。”

堂中近似凝結的氣氛這才重新流動起來,看傷的看傷,拿藥的拿藥,包紮的包紮。直至一直沉默坐在兄長身側的樂安公主突然開口:

“蘭卿哥哥。”

她如尋常人一般喚他的表字,溫溫柔柔的,直視他微怔擡起的眼睛,“這些天,我認真想過了。也許我們還是不合适。”

“我不想欺騙你,也不想欺騙自己的本心。既然婚事沒有結成,便到此為止吧。你還是栀栀心中和藹可親的兄長……”

她說着早已在心間事先演練過無數次的話語,眼中甚至帶着笑,一顆心卻疼得麻木。

盡管早料到會有絕婚的一日,然謝璟也想不到,此話竟是從她口中親自道出,心間怔忪的同時,又如鈍刀在割,骨肉撕裂的疼痛。

他按着帕子,捂住額上血流不止的傷口,下意識看了一眼她身旁悠閑撫着茶盞的帝王,再看看眼神哀婉的她,四目相對,忽然間,似明白了一切。

于是勉力微笑:“這樁婚事原就是臣高攀了公主,臣自覺配不上公主,這些日子以來,也為此事不安。公主若想退婚,臣并無怨言。也願和公主做回兄妹,重修棠棣之好。”

“只是,這是公主昔日所贈的假面,既已絕婚,臣再留着這個也不合适。就還給公主吧。”

他從懷中取出那張一直珍藏在懷、還帶着淡淡體溫的假面,遞給她的時候,有血跡不慎沾在了假面上,卻也誰都沒有察覺。

當日彼此交換假面作為信物的一幕幕還歷歷在目,薛稚雙目一黯,然對上那雙始終如春光和煦的眼,又覺一切都在不言中,強忍心酸地接過了。

……

事情既畢,斷沒有久留的道理。待二人把退婚的事說清後,桓羨耐着性子慰問了幾句衛國公致仕之後将有何打算,便攜妹妹打道回府了。

月已偏西,月色昏黃,夜風吹得馬車外道路兩旁的樹葉呼啦啦地響,幾只烏鴉撲閃着翅膀自車頂飛掠而過,倒也有幾分《子夜吳歌》裏“金風扇素節,玉露凝成霜”的凄清。

辇車不搖不晃地行走在砌得平整的朱雀大道上,車內,桓羨扭頭看在神色隐在晦暗中的妹妹。

她一直很沉默,好似從今日他帶她出來時便是如死的靜默了。桓羨也心知是為的什麽,但今時今日,卻意外地生出慈悲與憐憫,将她自身邊抱來膝上:“哭吧。”

“哥哥允你哭。”

他神色溫柔,以手撐住她後腰,另一只微涼的手則撫上她眉峰,畫眉般勾勒月光照射入窗投在她眉間的影子,心間卻頗為惬意。

沒有回應,他又問:“和你的謝郎退了婚,不傷心?”

薛稚手裏還捏着那張還回來的假面,木然搖頭。

她其實已經認真想過了,一日不絕婚,一日讓他覺得自己還念着謝郎,他們便一日是他用來折辱她脅迫她的棋子。

故而,退了婚,于雙方都才有好處。至少,讓他以為自己對謝郎斷了念頭,他用來要挾她的籌碼才會少一些。

片刻的靜默後,她輕輕啓唇:“我想求哥哥,一件事。”

“說。”

兄長的話音聽來很愉悅,并無半分不悅。她鼓足勇氣道:

“我已是殘花敗柳,不期再嫁,想求哥哥,能讓我侍奉在哥哥左右。不知哥哥,肯不肯要栀栀?”

她說得平靜至極,面容模糊在在空明月色中,無法辨清情緒。然聽在桓羨耳中,即使知她不是真心,也頗為愉悅。

他輕聲笑起來:“栀栀真乖……”

微燙的指尖,一點一點撫過她為月色描得蒼白的臉,極輕的一聲呢喃:“妹妹,是哥哥的了……”

冰冰涼涼的絲線打在她臉頰,是她送給他的那串赤繩子,也和那聲呢喃一樣,令她後頸生寒。

她如迎背潑雪,四體遍生寒氣。看着那張在夜色間染上陰翳的俊美輪廓,卻好似回到了千秋節那個煙花漫天的夜晚,有青年隔着冰冷假面,在她唇上映下個極輕柔極鄭重的吻。

現在,兩張臉在她眼前昏暗的夜色裏,一點一點地重合了。

薛稚微微一笑,低下頭,摟着他後頸,虔誠而順從地獻上一個吻。

銀白月光透車而入,明明如水。被她銜在唇間哺給他,在交纏的唇舌與呼吸間消融如煙。

有假面被丢出窗外,被前行的車輪傾軋而過,被夜風一掃,便什麽也不剩下了。

作者有話說:

白鴿:橫線!态度放好點,你只是一個替身!

最近劇情可能有些平?日六寫的多一點,也是想早點到沖突的地方線不會得意太久了,妹妹要跑路了。

牆有茨,不可掃:牆有茨,不可埽也。中冓之言,不可道也——牆上長滿了蒺藜,無論如何掃不掉。你們宮中私房話,實在太腌臜了不可說不可說,本章抽30個紅包哈~留評即可。

給大家推我新基友的書~

《深宮嬌纏》作者:安如沐

【火葬場+強取豪奪】

先皇後沈如霜本是庶出,陪着蕭淩安歷盡艱苦登上儲君之位,終于當上了皇後。

可是,蕭淩安生性淡漠,忙于朝政,未曾給予她片刻溫柔,就連家人将嫡女妹妹送進宮都視若無睹。

她一直告誡自己要母儀天下,要溫柔賢惠。直到孩子被害,容顏被毀,幾欲自盡,蕭淩安也只是冷着臉丢下一句話:“自戕是大罪,皇後可要想好了。”

從那一刻起,沈如霜才如夢初醒,她這二十年,算是白活了。

于是,鳳儀宮突發一場大火,世間再無沈皇後。

聽聞此後蕭淩安傷心欲絕,整日将自己關在養心殿內,更是不肯相信先皇後已然離去。

沈如霜聽了,只是往身邊精致少年的懷中靠了靠,淡定地吐出四個字:“與我何幹?”

蕭淩安的生母身份低微,他經歷了腥風血雨終于登上了皇位,卻成了心如寒冰、狠厲果決之人。直到那日眼睜睜看着烈火将佳人吞噬,他才感受到揪心般的疼痛。

他瘋了一樣全天下找沈如霜,試圖贖清一點點罪孽。

可再見之時,她卻與他人拜堂成親,姿容嬌俏、媚色無雙地依偎在別的男人懷裏,輕笑道:“小女......從未見過皇上您呢。”

一旁與他眉眼有幾分相似的奶娃娃,抓着別的男人的衣襟,怯生生道:“爹爹,他是誰?”蕭淩安的心仿佛被人狠狠剜去一塊,痛得喘不上氣。

——

不久後,沈如霜被鎖在幽深宮殿內,昔日夫婿在地牢中渾身血跡、奄奄一息。

她紅着眼,死死咬着下唇,卻見蕭淩安狠狠碾過她夫婿的斷臂,冰冷的指尖挑起她的下巴,雙眸滿是陰鸷。

“你永遠是朕的皇後,跑不了,逃不掉。”

1.雙C

2.女主是假死帶球跑,沒失憶,毀容後會恢複,曾經的夫婿不是完全的好人。

3.強取豪奪+火葬場,不會輕易放過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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