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窗外
林寬算不上霸道西醫, 也不是平庸中醫,但真就在招待所裏跟寸步不離照顧了冷諾一整天。
強打着精神裁了玻璃,之後真就是燈盡油枯了, 之後一整天冷諾都是昏昏沉沉睡過來的。
仗着身子年輕, 旁邊有個黏人醫生整夜坐在旁邊陪着。
第二天再一睜眼, 冷諾又恢複成了一只睡飽了覺, 活靈活現的妖貓了。
這次,不用她自個兒往外面跑。
打開窗戶一看,招待所下面已經排上了十好幾號人。
果然好酒不怕巷子深, 趙總介紹的不過三五家, 如今是三五成群的人來求着林達做樓盤。
畢竟,能把暖氣設備一次性裝進進七層樓, 低造價, 短工期,這在延山還是個不敢想的事兒。
更甚,冷諾代表林達出的報價是普通五層樓的8成, 這都不動心, 不跟過來,那就是做地産商們的嗅覺老了跟不上時代了。
等傍晚收工時,起草的合約就是十幾份,比冷諾預想的200萬還多了個零。
接下來, 冷諾需要根據實際樓盤出圖, 做表, 分析造價, 概算工期。
而且, 還得跟楊師傅商量下現場能調動的工人和具體外包工程。
這些繁瑣而龐大的建樓項目,不是冷諾一個人能全盤兜攬下來的, 現場需要林楓。
所以,根本不用林寬催着,她也主動收拾好了行李。
有些日子沒搭上林寬的摩托了,看了眼這輛熟悉的大紅摩托依着牆放在招待所樓下,讓冷諾不禁想起了治牛欄時那條忠犬八公犬。
冷諾這次竟是主動走了過去。
她把背上的小包袱放了下來,問林寬:“你來的時候開了多久?”
“你剛退燒,又是忙了一整天,現在春風正猛,我不會讓你在摩托上吹風的。”林寬沒回答她,只單手接過來了她的小包袱,幫冷諾戴上了頭盔。
“你不讓我坐摩托,”冷諾緩緩重複着林寬的話,怕自己沒聽懂一般,兩只鳳眼糾結道:“那,你給我戴這個頭盔,是想幫我防風禦寒?”
見林寬鎖着眉頭,又沒回答她。
冷諾擡頭追問,“你們醫生都這樣?因為你以為我冷?你怎麽不說話?”
林寬中指肚搓了搓眉心,“我在想,你天天想法真多。這又是在說什麽?先走吧。”
摩托引擎響了,冷諾知道這會兒扯着嗓子喊,林寬也不見得能聽見。
沒過十來分鐘,冷諾不用問,到站了。
摩托停在了延山火車站口。
這次冷諾挺開心,坐綠皮火車回去,能看看沿途建築,還能路過兩架鐵橋,一條隧道,一座跨江石橋。
抱着熱水杯,這次她什麽也沒問,老老實實坐在了長椅上,等林寬去買火車票了。
等林寬再回來,就差左手鴨右手雞了,拎着鼓鼓囊囊的編織袋,遠遠一看沒認出來,差點兒把他也當成急着趕火車南下的打工人了。
“你買這麽多?吃的?”冷諾雙手依然抱着熱水杯,沒打算接。
“只有硬座。我買了一跳毯子,你蓋上,別着涼。”林寬沒提到吃的。
“進月臺了。上車吧。肚子還疼嗎?能走麽?”林寬問。
“嗯。”冷諾幹脆一起答了。疼也得走,多說也是廢話。
等冷諾坐到了窗邊,林寬先打開其中一個袋子,果然一條牡丹花毛毯。
林寬幫冷諾裹了個嚴實。
冷諾也真是覺得冷,這次乖的像只溫順的貓,只眨了眨眼睛。
林寬這才打開了另一個袋子,掏出一件,解釋一下。
“這是一袋棗子,一碗八寶粥。一杯熱豆漿。四個餡餅……”
看見餡餅好像看見親人,冷諾捧起一個餡餅已經大口小口開咬了。
畢竟,中午他們都餓着肚子,一直忙到傍晚。
“這個大哥,”旁邊走過來一個藍色制服的女學生,身着樸素,兩個胳膊肘上都打着灰色的補丁。
她突然拍了拍林寬的肩膀,“這個好像是我的座位。”
“哦。對不起,我這就下去。”林寬立即站了起來。
“你、下哪兒?”冷諾差點兒嗆到。
說着林寬又掏出來兩個熱乎乎的餡餅:“這位女同學。這裏多買了兩個餡餅,如果不嫌棄就送給你,能麻煩你幫我照顧下我妻子麽?”
女學生怯生生的想要拒絕,卻已經開始咽口水了。“謝謝大哥,不麻煩不麻煩。要開車了。您放心回去吧。”
冷諾心顫:等等。什麽情況,誰回哪兒?!
她一着急,不顧嘴裏塞滿了餡餅:“林寬,你#@#@,別別呀。”
林寬把兩個大包都騰空了,擱在了架子上,才低頭看着冷諾:“冷諾,我在你窗外。摩托不能扔這,我追着你的火車騎回去。”
嗚——火車汽笛在長鳴,要啓動了。
冷諾的餡餅塞在嘴裏,不嚼就咽不下去,咽不下去就說不明白話。
她就這麽塞着滿滿一嘴,看着林寬走了下去。
直到火車加速了,才看見旁邊的女同學比她還深情的望着窗外:“你對象,真好。”
冷諾瞥了一眼這深情妹子,心道他不就是給了你兩個餡餅麽。
過了一會兒,女同學又繼續感慨:“大哥,真帥。眼睛那麽漂亮。”這次隔着冷諾望向窗外連“你對象”的稱呼都省了。
冷諾半個餡餅咽了下去,不噎了,她清晰回應道:“嗯。那個大哥,他是我對象。”
說完,冷諾一時覺得無趣,何必跟個陌路小女孩兒争風頭。
但一轉臉,卻看見旁邊女同學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冷諾一時豪爽把剩下半個餡餅一股腦開懷塞進了嘴裏。
她轉過頭看着窗外。
冷諾一時忘記了她的小記錄本還開着,要記的那些橋明明就在窗外,一晃而過的時候,卻成了路上的一道風景線。
而這道風景線裏,一成不變的卻是一輛跟綠皮火車配色上最不搭的大紅色摩托。
雖然戴着頭盔映着風疾馳的臉龐根本不可能看清楚,但冷諾竟是看得入定了。
半個鐘頭過去了,旁邊的女同學也愣着木頭人一樣盯着窗外。
啪。
冷諾把她手裏還沒開封的一袋瓜子拍在了她的小桌上,鼻子一哼,聲音并不友善:“這個送你。看花不如吃瓜。同學,你說是不是?”
旁邊的女同學接過去了紙袋子,默默開始嗑瓜子了。
春天的山路,不但風大,穿過千米隧道,竟是另一片天。
天黑透了,卻不安寧,轟隆幾聲春雷之後,一場潑水般的急雨打在了火車的玻璃上。
火車裏亮,車窗外黑,一明一暗,隔着玻璃是看不見外面的。
可此時的冷諾,似乎忘了這最基本的常識。
她一遍遍抓起身上的毛毯,在什麽也沒有的玻璃上一遍又一遍不停的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