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
在懷孕三個月以後,沈淺開始頻繁的頭暈。到了五個月以後,頭暈變本加厲變成了暈厥。
那天早晨,她貪睡,無論尤然怎麽擺弄,就是死豬一只。沒轍,尤然只好自己出去晨練。平時的話,都是帶着沈淺去散步。
沈淺起得晚,醒來的時候已經八點。她伸個懶腰,下了床,着地走了幾步,忽而眼前一片漆黑,腦袋沉甸甸,雙腿發虛,眼睛一閉,便什麽也不知道了。
她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醫院,眼前很安靜,媽媽坐在沙發上垂頭喪氣,看起來沒什麽精神,似乎熬了夜。她的手正被一人握住,沈淺把目光放低,果然,床邊倒着正在睡覺的尤然,一只手緊緊握住她。
她擡眼看了看窗外,晨光未明,暈染成水墨藍色調,想必是時間還早的淩晨。她記得自己是八點起床,然後暈了過去,現在是淩晨,那麽她是否暈了一天了?沈淺如此想,心裏忽然沉甸甸的,她……應該沒事吧?
她微微動了動手指,果然,尤然立即跳了起來,見到瞪着大大眼睛看着他的沈淺,忽而輕輕軟軟地笑了起來,說:“以後不要那麽淘氣吓我。”
“我又不是故意的,毫無預兆嘛。”沈淺撒嬌起來。
也許是聲音有些動蕩,坐在沙發上的媽媽一個激靈,見到沈淺,激動地小跑過來,問:“淺淺,還有哪裏不舒服沒有?”
沈淺搖頭,“沒有啊,我很好。”
媽媽的眼神忽而暗淡,欲言又止。沈淺心裏還有些莫名其妙,尤然反而先開口對媽媽說:“媽,這事我跟淺淺說,你先回家休息。”尤然把鑰匙遞給媽媽。
媽媽接過鑰匙,點點頭,一臉憂心忡忡地看着沈淺,摸了摸她的發,柔聲說:“淺淺,媽媽回家給你熬粥來。”
沈淺點頭。
媽媽走後,沈淺便坐了起來,瞪着尤然,“說,我得什麽絕症了?”她何其了解,母親一般軟化到她康複那階段,肯定不一般。
尤然頓了頓,“淺淺,我們還是把孩子打掉吧。”
“什麽?”沈淺立馬提尖嗓門,臉也跟着刷白起來,“為什麽?理由。”
“我們先治病,以後還可以要孩子。”
Advertisement
“不要告訴我,我也得了白血病。”沈淺眼睛不禁抽了抽,看起來很不善。
尤然微笑地搖頭,“淺淺身體很健康。”
“那為什麽要我打掉孩子?”沈淺咬牙切齒,“你不是最想要我們的孩子嗎?”尤然微微閉上眼,臉上帶着隐忍,他努力平複自己,不讓自己在這一刻窒息。
“孩子和老婆我都想要,如果兩者非要選擇的話,我要你,淺淺。”
“什麽意思?”
“你知道你為什麽失憶嗎?”
“……”沈淺從來不去過問這些。她心裏突然惶恐起來。果然,尤然說:“因為你大腦海馬體有塊淤血強制壓迫,從而導致你失憶。”
“然後呢?”
“這塊淤血在不斷擴大,再不做手術,可能有生命危險。”
“我發現我的娃很坎坷。”沈淺吸吸鼻子,抓着尤然的手哀求,“還有五個月,五個月以後再做手術不行嗎?”
尤然緊緊握住沈淺的手,“本身這手術成功率就不高。外公打算讓你去美國做手術,成功率能提升到六成。要是再晚些,別說六成,一成都成問題。淺淺乖,把孩子打了。”
沈淺咬咬牙,哀怨地看着他,“我不打。”
尤然痛心地閉着眼,“由不得你,下午便帶你去拿掉小孩。”
沈淺愣愣地看着尤然,忽而覺得他很陌生,能下得了手殺害自己的孩子,這個男人真殘忍。沈淺死死抓着被單,指骨由于用力過度而蒼白。她說:“要我打可以,打了以後,我再也不生孩子。”
“……”尤然沉默了短暫,倏地起身,冷冷地丢下一句話,“下午陪你去拿掉小孩,你先好好休息,我出去了。”當門被尤然關上那刻,沈淺還是孩子般哭了起來。失而複得的孩子,又要丢了?她說得這麽絕,他也要她打掉孩子。
沈淺抱住雙膝,把頭埋在膝蓋之間,哇哇哭了起來。她這次真的體會到從天堂掉到地獄的感覺了。而尤然也不好受。他的背緊貼着身後的門,耳邊充斥着門的那一邊沈淺的哭聲。
他在對她殘忍,對自己更加殘忍。
沈淺下定了決心,不能打掉孩子。雖然她知道尤然是為她好,但是她還是無法從容的去手術臺去做掉這個未出世的孩子。她必須逃跑。
想必尤然也不會料到沈淺會逃跑。沈淺悄悄走出病房的時候,并沒有人看守。天氣開始轉涼,沈淺穿着夏裝忽而感覺有一絲絲冷氣直灌進她的五髒六腑,讓她很想吐。真是可笑,她竟然為了孩子逃跑?
她自己都忍不住嘲諷起來,她能跑到哪裏去?李美麗還在返航中,還有五六天。這座城市人生地不熟,唯有回到原來的那個小鎮,可那個小鎮那麽小,能逃到哪裏?
沈淺沒抱多大的希望,更或者說,她私自出去,只是散散心而已。即使是散散心,她也得偷偷摸摸,不能讓人發現了。她剛出醫院門口,打車去了菜市場。
偏巧,南南那個時候正在醫院門口停了車,見到沈淺站在醫院門口招手喚出租車。
沈淺頭上有淤血急需做手術這事,她知道。她還知道因為要做手術必須打掉孩子這事。她靜靜地凝望那個裹着身子,着急又發抖地招出租車。
眼前這個女人還是當初那樣,自以為是。南南不禁苦笑起來,想起她和眼前那個女人的過往。
她是真的把沈淺當做好朋友好姐妹。沈淺待她很真,很好。而她也是多麽希望同樣待她真待她好,即使她也喜歡尤然,她還是恨不了沈淺,只怪沈淺是她第一個朋友,她真的很珍惜。
她常常帶沈淺到她家裏玩,她也便跟他們家混熟了。她的母親胡女士也把她當幹女兒一般對待。
只是有一天,她的爸爸媽媽又吵了起來,還是當着沈淺的面吵了起來,而且還是那樣的雞毛蒜皮的事。上初中的妹妹又哭了,母親也嚎啕大哭,爸爸摔門出去。家裏混亂不堪,全讓沈淺看在眼裏。
她只能苦笑,從小到大,這樣的場景她都麻木了。沈淺關心她,問她的父母為什麽這樣,她說:“我爸爸有外遇,從此我這個家不得安寧了。”
沈淺拍拍她的肩膀,“我比你更慘,我從小就沒爸爸,媽媽說我爸爸在我還沒出生就死了。”
她那時覺得他們很近,近得可以感受到對方的呼吸,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的感覺。
也許是他們長大了,漸漸的,爸爸媽媽很少再吵架,原本支離破碎的家似乎有修補的可能。她慶幸,時間真是個好東西。只是後來,一次和母親偶然的機會,她遇見了媽媽,她還熱情的朝媽媽打招呼,完全忽略了她母親那張慘白無色的臉。
事後沒多少天,她爸爸去上班,妹妹去學畫畫的時候,家裏來了個戴墨鏡的男人,神神秘秘。她因為好奇,聽了去。
她一輩子也忘不了那個男人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