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将近傍晚，大地清涼，西邊晚霞翻滾。
江娅在樓下等着，看見夏然出來就拉着她胳膊往前走。
夏然拽着書包帶，小跑跟着：“這麽急幹嗎？”
江娅說：“他們到超市門口了。”
“他們？”夏然疑惑，“還有誰啊？”
不等江娅回答，拐了彎，兩個高瘦的身影就大剌剌地進入了她的視線裏。
江娅已經上前和謝宋招呼嬉笑，夏然在後頭放慢了腳步，垂了下眸聽到謝宋喊她。
“哥哥們帶你們去吃好吃的。”
夏然笑笑，和蔣行冬目光相碰算是打了招呼。
四人一排走，江娅挽上夏然胳膊。
夏然偷偷戳着江娅，咬耳朵：“怎麽不跟我說有別人？”
“說了你好意思來啊。”江娅理直氣壯。
夏然：“……”
謝宋側了下頭：“一日廚房吃過嗎？”
“我沒吃過，”江娅回答，接着笑看夏然，“她更沒吃過了。”說完，腰上又被撓了下。
謝宋笑了笑：“那兒離學校很近，十分鐘路程，走着去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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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謝宋和江娅叽叽喳喳說得很歡，另兩個走在邊上的偶爾會接句話。
過了十字路口，街道那邊一個暑假不見的小吃攤終于出來叫賣了，每個攤前都圍着三三兩兩的人。
謝宋指着其中一家：“知道那家烤冷面嗎，我饞了他兩個月。”
“你這可以和小夏同學聊聊了，這姑娘，嘶……”江娅抽了口氣，“嗯……她愛吃。”
謝宋笑說：“那去買。”
夏然連忙擺手：“我不吃。”
謝宋問蔣行冬：“吃嗎？”
蔣行冬：“嗯。”
他倆去到攤前，女生們站在旁邊等。
夏然拿指頭繼續戳人，不準江娅再多說話，江娅笑嘻嘻摟住她。
謝宋側頭問有沒有什麽不加的，江娅揚唇：“小夏不加香菜。”
“……”夏然瞪人。
江娅立馬走開：“啊，我去看看有沒有其他好吃的。”
這時候，攤鋪前突然響起一聲厲喊，夏然還沒來得及去看，身前閃過一個人影。
“別看。”
夏然怔在原地，蔣行冬離得很近，耳邊伴着幾句吵鬧聲，她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混着淡淡煙草味的肥皂香氣。
“然然。”江娅跑過來。
蔣行冬後退兩步，夏然動了動眼睛，先去看他。他擡手接着謝宋遞過去的烤冷面。
“沒事吧。”江娅問夏然。
夏然搖搖頭：“沒。“
“不加香菜的。”蔣行冬給她一份。
夏然赧然，慢慢接住：“謝謝。”
四個人邊走邊吃，都稱好。
江娅提起剛剛的畫面：“你們覺得是那個惡心的露陰癖可恨還是讓他惡性大白天下的男的，後者很有可能對別的女生造成二次傷害啊？”她想想就氣，罵了句髒話，“我差點看到了，太惡心了，想把眼睛重造。”
夏然那時腦裏只有他的味道和映入眼簾的白色體恤，聽到的聲音都是模糊的，她沒有作聲。
謝宋客觀道：“立場不同，很難說。”
蔣行冬嚼着烤冷面，面無表情：“沒個好的。”
那三人是一前一後騎車過來的，不知道前面具體發生了什麽，大概是因為老頭為老不尊，向男人的女朋友敞開褲鏈。男人便怒氣沖沖地別住了老頭的車，指着老頭罵變态，讓周圍的人看，後來是那個女朋友覺得鬧大不好拉着男人走了，事情不了了之。
江娅和謝宋争論，一個說：“他們有兩個人，明明可以男的在那兒看着，女的報警。”
另一個說：“男的氣昏了頭也說不定，再說這不是可以提醒以後看見那個老頭的人注意點麽。”
前者又質疑：“你記住他臉了？”
後者：“……”
夏然落了後面一點，低頭吃着東西。
“真的很愛吃？”
夏然側頭，蔣行冬走在她旁邊。
前面兩個還熱乎地讨論着那種情況該怎麽做。
“你不覺得很好吃嗎？”夏然問。
“覺得。”蔣行冬那碗都吃完了，拿在手裏提着。
夏然說：“這家店主暑假是出去旅游了。”
蔣行冬問：“這都知道？”
“……”夏然抿了下嘴，說，“之前有次也是，很長時間沒見他家來學校這邊賣。當時我不知道他們有外賣了，然後等再來我就要了電話，店主說微信同號，我就加了，怕再買不到……”沒讓江娅說完的話，她這會兒竟跟他平靜地說出來了，“嗯，他朋友圈裏發的。”
蔣行冬聽着，看她的眼睛一點點變軟：“沒看出來啊。”
夏然問：“沒看出什麽？”
他笑着不語。
她猜：“沒看出我饞嗎？”
蔣行冬笑了：“這我可沒說。”
“……”夏然默默吃完最後一口，朝他伸手，“把袋子給我吧。”
她走在裏側，前面有垃圾桶。
蔣行冬擡起胳膊，松手：“謝了。”
夏然往側走了一步又轉身，目光落在別處：“剛才謝謝你。”
蔣行冬緩緩嗯了聲，随即別有意味地問了句：“我們現在算朋友麽？”
夏然一滞，她大可以含糊地說個“算”，但不知為何張不開嘴。
“這麽難回答啊，”蔣行冬懶懶提起，“怎麽說我也幫你幾次了吧？”
夏然都感謝他，但做朋友，好像有點早了。在她刻板印象裏，他們不會是一路人，之後應該也不會有什麽交集。
她仰頭反問：“你當我是朋友嗎？”
蔣行冬回得輕松：“當然。”
她心一動，又問：“你怎麽定義朋友的？”
“眼緣。”
“你覺得我合你眼緣？”
蔣行冬答：“是。”
夏然停了片刻：“那你朋友很多。”
“不多，兩只手能數得過來。”
“……”夏然接不住話了。
“你……”
蔣行冬沒說完，前面隔着十米遠的距離，謝宋在喊了。
“你倆說什麽悄悄話呢，走快點，我們都到門口了。”
那是家鹵味小館，藏在深巷裏。
店面裝修複古，幾張方桌排放整齊。牆上挂着毛筆寫的字，角落裏有盆栽和老舊物件，整個看起來幹淨又溫馨。
他們四個，一人一個椅子占着桌子一邊。
菜單上來，謝宋推薦了幾樣，又讓女生看着自己愛吃的點。
都點完，謝宋叫來了服務員。
飲料先上桌，謝宋給倒着，看兩位女生：“這是果酒，不醉人，要不要嘗口？”
江娅很有興致地擎着杯子：“我要。”又側頭看夏然，“來一杯吧，有他倆在，不怕。”
夏然的眼睛不自覺地往左擡了下，蔣行冬坐在她那邊，她點點頭。
江娅聊了一路還沒忘，又提起那事兒：“那個變态不會以後就在我們學校周邊晃蕩吧？”
謝宋說：“誰知道，所以說女孩子出門在外要保護好自己，特別是晚上。”
江娅苦臉：“那我們然然怎麽辦？”
夏然懵：“我怎麽了？”
江娅氣：“你晚上不都是一個人回？”
夏然哦了聲，可能當時的場景對她的影響不大，她沒有往壞處想，而且她獨自走這麽長時間了也沒發生什麽事。
“我回去的路上有很多人的。”她說。
謝宋抿了口酒，想都沒想說：“你和冬子不住一個小區嗎，讓他去接你，你都幾點回？”
雖然謝宋是好心，但夏然聽得想讓他趕緊別說了，亂安排什麽呀。
她堅決道：“不用啊，我一個人真的可以。”
謝宋跟沒聽見似的，又問旁邊一言不發的人：“願意不，護花使者？”
蔣行冬轉着手裏的杯子，擡眼看着夏然：“她願意就行。”
這話說得巧，不熟悉他的人會以為他在敷衍推辭，其實是他懂她在擔心什麽，把決定權給她。
江娅跟蔣行冬說話都沒有和謝宋那麽大大咧咧，夏然更會拘謹了，她替夏然解圍：“沒事沒事，我多去和她住幾宿壯壯膽兒。”
夏然也舒了口氣：“就不麻煩了吧。”
吃完飯出了飯館，夏然拉着江娅走在後面，問花了多少錢。
江娅說：“不用管，謝宋請客。”
“他請客幹嘛？”夏然腦裏一轉，眼亮了，“你不會和他……”
江娅打斷：“你瞎說什麽呀？”
夏然想看清江娅臉紅沒紅，前面兩位男士停下了，轉身等着她們。
謝宋問：“這頓吃得還挺好吧？”
夏然說：“是。”
謝宋笑道：“那以後多跟我們出來玩玩，保準你吃遍瑤城美食，把四年錯過的都補回來。”
女生們走近他們中間的空檔兒，江娅回：“你以為人家都跟你一樣閑啊，請注意這是考研人。”
“兩周一次不過分吧，就當放松心情嘛，成天呆在教室裏哪好。”謝宋大了點聲，隔了江娅探身問，“你說呢夏然？”
夏然還沒猶豫出話來，胳膊被扯了下。
蔣行冬說：“去後面走。”
夏然站定後擡眼看到道路那頭奔來輛跑車，它速度很快，聲音刺耳，駛過時像刮了起一陣疾風。
謝宋朝車喊：“趕着投胎啊！”
夏然垂眸，她的肌膚上還留有他剛剛溫熱的觸感，再擡頭，蔣行冬的目光也落了下來。
他滿不在乎道：“再說謝謝我耳朵要聾了。”
“……”夏然不知道怎麽有點想笑，聲音就輕揚起來，“為什麽呀？”
他淡定說：“出繭了。”
夏然偏頭笑了。
到了溪苑，他們分開。
謝宋送江娅回學校，蔣行冬和夏然拐進了裏面。小區門口還有商販在擺攤，兩側店裏也有人進出，這倆人走得不緊不慢。
夏然低頭看着前面，眼睛來回轉了好幾下。
她下午還跟他較真朋友的定義，現在直接說她還真說不出口，就轉了個彎：“把你當朋友會和現在有區別嗎？”
蔣行冬聽出味兒來，笑：“你怎麽舒服怎麽來。”
隔天上午，謝宋不懷好意地看着蔣行冬：“你和夏然怎麽回事？”昨晚他都瞧着呢。
蔣行冬面不改色，反問：“什麽怎麽回事？”
謝宋說：“你還給我裝，你是對女生那麽有耐心的人嗎！”
蔣行冬低下頭，半晌說：“我欠她頓飯。”
他倆之間的緣分，遠不止住過一間房裏那麽簡單，早在兩年多前就見過了。夏然可能不記得了，他還有印象。
那時候他剛和蘇林錦分手，實在受不了她無理取鬧問東問西什麽都想管。
那天中午，蔣行冬正在宿舍裏玩手游，蘇林錦的電話來了。
他直接挂斷，直到第三次他才不耐煩地接起，那頭陌生的女聲讓他一愣。
“你好，你是……阿冬嗎？”
阿冬是蘇林錦給他的電話備注。
蔣行冬摸到根煙咬到嘴裏，問：“你是誰？”
對方說：“這部手機是我剛撿到的，你認識手機主人嗎？”
“認識。”蔣行冬的眉頭鎖了鎖，又問，“你在哪兒？”
“T大圖書館後門，那你什麽時候過來拿啊？”
蔣行冬思忖片刻：“等會給你回電話。”說完挂斷。
點着煙後，他撥通一個號碼，“蘇林錦和你在一起？”
“嗯……”
然後，蔣行冬就聽見那邊的嘈雜聲，他眉皺得更緊了，直接甩話：“問她手機是不是丢了？”
林雨：“別鬧了，你手機丢了？”
蘇林錦翻了翻包，真不見：“他怎麽知道我手機丢了？”
“有人撿到給打了電話吧。”
“……讓他去給我拿。”
林雨剛要回話，通話已經斷了。
等蔣行冬到了圖書館，夏然坐在臺階上要被太陽烤得昏昏欲睡了。
他走過去，彎了下腰，叫她：“同學。”
夏然擡頭：“你是……”
“我是剛和你打電話的人。”蔣行冬說，“你可以再打一次試試。”
夏然又打了一次，是他，就把手機遞了過去。
“謝謝，”蔣行冬接過，思考再三還是說了，“有什麽要求你可以提。”
夏然擺手：“不用，手機送到了就好了，下次別再丢了……我先走了，再見。”
蔣行冬看着她跑遠的身影，一句“請你吃飯”的話在嘴裏滾了幾次又咽下去。
也很巧，他去了趟超市，又遇見她。
她正和旁邊的女生聊着，說是一個男生來拿的。
江娅就問了句：“那男的長得怎麽樣？”
夏然說：“歇歇吧，手機就是他女朋友的。”
下午館外的日頭甚好，她抱着本懸疑小說去了後門。那裏常年不開，是個安靜曬太陽的好地方，還有臺階可坐。
她走過去就看到一塊新款蘋果手機躺在門邊沒人管，往四周瞧又等了會兒也無人來尋。她疑惑地點開home鍵，接着就進入了桌面，驚得她還以為是個陷阱。
屏保是一對情侶合照，女生笑靥如花，男生帶着棒球帽看不清臉。怕對方着急，她找到最近通話的第一個便打了過去，沒想到就是女生的男朋友。
江娅卻很有理：“我問你他長得帥不帥，誰管他有沒有女朋友。”
“……”夏然慢慢點了下頭，拿起包薯片，“不過，應該不好惹。”
江娅：“你咋知道？”
夏然詭秘一笑：“我會相面。”
江娅嘁了聲，又惋惜道：“那麽貴的手機你不敲頓飯便宜他們了。”
夏然說：“算了吧，那我寧可沒撿過。”
如今再相遇，蔣行冬起初沒放在心上，只是後來一次一次地都碰上了，他不在意都難。他發現這姑娘心裏想的遠沒有表面那麽風平浪靜，一些事明明不想做還硬撐，有些別扭的固執，還有對他太客氣。
那次謝宋說以前怎麽不知道你不要臉，他以前也不知道自己能這麽小心眼。她一句“他應該不好惹”，他記到現在，所以就想戳穿她顯而易見的小心思讓她知道他确實不好惹，只是沒想到把自己惹進去了。
欠她頓飯早成了過時的借口，他要的也比做朋友多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