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湖邊的露天小亭下空空如也, 或許是太晚的緣故，在這樣一個夜晚過完二十三歲最後一天有些寂靜和冷清。
江娅從盒子裏拿出蛋糕，才拍腦門想起來：“沒有打火機。”
夏然也忘了：“沒事, 插上蠟燭就行了。”
“那多沒情調啊。”江娅思索着從哪裏能搞到，“這個點超市都關了, 我要不找……”
“你看這是啥？”夏然笑語盈盈，一手舉着一個東西。
“啥……”江娅看清後驚訝, 跳過去，“你哪來的？”
夏然把煙和打火機放到桌上, 手指着離她屁股十厘米遠的長椅：“就放這裏, 低頭看見的。”
江娅眼瞪得溜圓：“真神了。”
夏然笑。
江娅拿起硬裝煙盒看了看：“玉溪啊。”
夏然：“怎麽了？“
江娅擠眉弄眼：“百分之九十是個男的呀。”
夏然立即明白，潑冷水：“還可能七老八十了。”
“……”江娅白眼, “來來，點蠟燭許願吧。”
夏然的心情慢慢明朗開來, 此時此刻能有好友作伴簡直是幸運至極。
她點了一根蠟燭，許了三個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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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給家人朋友，求平安。
第二個給自己，求上岸。
第三個……
忽然音樂響起, 江娅清澈幹淨的聲音在唱“此時已莺飛草長，愛的人正在路上。我知他風雨兼程，途經日暮不賞。穿越人海，只為與你相擁”。
夏然睜開濕潤的眼睛, 火焰閃爍明亮。
“送你的生日歌。”江娅一臉笑, “吹蠟燭吧。”
“嗯。”
夏然把蛋糕一切為二, 一人一份, 敞開懷吃，滿嘴的香甜。
“我還挺好奇的。”她突然來一句。
江娅看她：“什麽？”
夏然低頭戳奶油：“什麽樣的人能結束我的單身。”
江娅調笑：“思春了？”
“不是。”夏然的目光沒有起伏, “如果這次再考不上，我就去找個人嫁了。”
江娅揮起拳頭：“再說胡話，就揍你了哈。”
夏然笑笑，有些無力。黑暗淡化表情，她卸下僞裝。
真的好累，懷疑這條路是否适合她。每次過山車般的測試成績，每天進教室鋪面而來的壓力，每晚左思右想得腦子快要僵掉，都讓她無所适從。
沒錯，她開始失眠了。
網上搜索能改善的方法，夜跑、喝牛奶、聽輕音樂，連九點就關燈躺床上都試了，她還是在淩晨翻來覆去入不了夢。第一次知道了褪黑素，又不敢買，害怕從此依賴。
她就像跌進一個島上，明明周圍風平浪靜，她卻有種孤立無援的恐懼。現在的她特別渴望有人陪伴，渴望有人能跟她聊聊天，可能簡單的一句安慰話，她就能沒出息地流淚。
但骨子裏的倔強，不外露的情緒不允許她軟弱，她還是她。世上也沒有後悔藥，這是她的選擇，所以還得幹，學不死就往死裏學是她那時的真實寫照。
今天算是一個試驗，結果看來她的運氣或許沒那麽糟，她應該對自己有點信心。
收拾幹淨桌面，夏然說我想給這個人留張紙條，江娅萬分同意，說這是天降緣份。
夏然翻書包找出便利貼，寫好後，又問：“我能帶走一支煙嗎？”
……
那晚，江娅發了條慶祝夏然生日的朋友圈，然後一扇窗戶裏，一盞臺燈下，抽着煙在想設計圖的蔣行冬收到謝宋的消息。
“夏然今天過生日，還有半個小時過零點你麻溜點。”
“我是看江娅剛發的朋友圈知道的。”
随即一張截圖過來，上面有江娅編輯的大段話，還有兩張照片。
左邊那張是夏然坐在操場穿着白色短袖藍色背帶褲，胳膊向上伸開比出剪刀手的背影照，右邊是插着蠟燭的蛋糕。
蔣行冬拿下快燃盡的煙，摁滅。
沉思一會後，他點進夏然的朋友圈，不出意外，只有顯示最近三天可見的字樣。時間又過去五分鐘，微信在他手下打開又退出，來回幾次。
他凝視着某處，漆黑的眸裏漸漸浮上笑意。
誰能想到他有一天會在一間不足一百平方米的小破房裏為一個女生猶豫不決，那焦躁的心情堪比毛頭小子，好像今晚就是告白日。
零點将至，萬物安靜，他能聽到自己鼓動的心跳聲。
往後很多時候蔣行冬都後悔那次打的不是電話而是微信語音，機械的鈴聲響了四五下沒人接，他就認定她已經睡了，沒再繼續。
手機被丢在一旁，他把頭仰到椅背上，閉着眼腦裏自動放映女生獨自背着書包走在夜裏的身影。風雨不誤，孤孤零零。
有一次他沒忍住，在她等紅燈時走到她身邊。
幾句不變的寒暄後，他問她一個人走路怕不怕，她說不怕。
為提醒她有防範意識，他又問：如果再遇到露陰癖，甚至下黑手的人怎麽辦。
她從口袋裏掏出把水果刀給他看。
他哭笑不得，說：真到那時這不管用。
她說：我知道啊，但怕也沒用，這個會讓我勇敢些。
這姑娘看着軟，心倒是硬實，還老想着把人往外推。他也沒法用強的，怕擾亂她思緒，她再縮回去，那倆人間的相處只會比剛認識時更尴尬。
他以前怎麽就沒覺得追個女生這麽難呢。
蔣行冬自嘲一笑，搓了搓臉，摸過手機看時間，已經是第二天。
窗外頭白色月光清冷灑下，圖紙上瓦房的輪廓熠熠生輝。
他撓了撓頭站起，走過兩步到床邊就躺下睡了。
辦公樓建設臨近尾聲，蔣行冬的活兒差不多完成。吃完早飯他還是照例去了趟工地，沒事後他拐彎到青年湖拿他昨天落下的東西。
也不是非要拿，有的抽。單純是想起來了，就去找找。
憑着記憶很順暢地找準位置，他一眼便看見打火機和煙盒疊放一起放在木椅上。
蔣行冬坐下，拿起煙盒抖了抖打算抽根煙，忽地眯了眯眼，從裏面捏出張淺綠色紙條。
展開，有一句話。
“陌生人好，用了一下你的打火機，為了感謝，我把一個生日願望送給你，願你最想實現的願望成真。”
讀完，蔣行冬将頭緩緩地轉了半圈，把桌子和亭欄樣式盡收眼底，然後打了個電話。
那時候謝宋還在宿舍睡得天昏地暗，懶懶地接通，就聽見那頭人劈頭蓋臉地來了句。
“把昨晚江娅發朋友圈的照片發給我。”
謝宋低吟了聲，睜開眼，沒有多問便說好。
手機馬上響了兩下。
蔣行冬放大第二張照片細細看，暗淡燭光裏相似的背景讓他心底風起雲湧，腦門發麻。又讀了遍紙條，他望向平靜的湖面，咬唇慢慢笑了起來，直到肩膀抖顫。
早飯時他還怨她冷淡，醒來見了消息也不給他回個，蔣行冬故意發了一條僅一人可見的動态。
“現在的小偷還挺講禮貌，偷一根煙還一個願望。”
夏然是中午吃飯時刷到的，那刻的震驚心情比知道他曾住在她旁邊後更甚，眼淚險些溢出，仿佛觸動心弦，怎麽會是他，怎麽就是他了。
他們間的千絲萬縷她不敢再去深想，于是，腦海裏迅速替換上另一個聲音，要不要跟他解釋拿走一根煙是為了紀念。底下沒有謝宋的留言，她不知他是調侃還是生氣。
又轉念一想，一根煙不至于……吧。
還有，他知道是她嗎，知道了會是什麽反應……
夏然邊苦惱地挑着米粒吃邊退出了朋友圈，看見蔣行冬名字停在列表第二才恍然記起他深夜取消的通話申請。
她睡前習慣把網關了，所以就沒有聽到。早上打開看見又想不到他會有什麽事找自己，也沒個文字，就以為是他按錯了沒理會。
夏然心一橫，發出去：“你找我有事嗎？”
在她又糾結過了一上午才問會不會晚了太突兀，蔣行冬的回複已經到了。
“打算跟你說生日快樂。”
夏然狠狠地吸了口氣，還沒緩過來，蔣行冬又打來電話。
她咽了咽喉，慢吞吞地按下接聽鍵把手機貼在左耳。一時詞窮，她沒有開口，靜默中聽見他那邊有鳴笛等吵雜聲。
蔣行冬走進一條胡同裏，周遭安靜下來，太陽照得牆面暖烘烘。
他很自然地問：“吃午飯了？”
夏然撥動了下筷子：“嗯。”
蔣行冬不想浪費她午休時間，先提起：“有話跟我說？”
夏然眼皮跳了下：“你怎麽知道？”
蔣行冬玩味道：“不然你能主動找我？”
夏然不知哪來的底氣，小聲反駁：“是你先打的語音電話。”
蔣行冬笑起來：“嗯對，昨晚打的，現在才問？”
夏然的目光閃了閃，撒個小謊：“我才想起來。”
“是麽——”他聲音裏有逼問的味道。
“……”
夏然咳了聲，把手機換到右耳朵邊上，正襟危坐，像承認錯誤的小學生。
“好吧，是有，你朋友圈裏發的，那個，好像是我。”
蔣行冬聽她結巴又認真地說完，笑着嗯了聲。
夏然訝異他的淡定：“你知道？”
他又笑：“可能知道。”
夏然有點臉熱：“挺巧是吧。”
“光巧麽？”他聲音低低的，“我覺得很有緣。”
“……”
夏然僵硬地轉移話題，不過也真好奇：“你怎麽看出煙少的啊？”
她當時數了數，有十五根，和江娅商量了下，少一根應該不會被發現。
蔣行冬：“猜的。”
“……”幾秒後，她彎唇。
蔣行冬進來個電話，夏然自覺說不打擾他了，讓他去忙。
“夏然。”他忽然叫她。
“嗯？”
不遠處的店門前，不知名的花在深秋裏開得很旺，五顏六色，風一吹，香味飄蕩。
蔣行冬說：“哪天一塊吃個飯吧。”
挺平常的一句約飯，夏然卻敏感地攥緊拳頭不敢往前。
半晌沒見她回話，蔣行冬淡笑讓步：“就在食堂。”
“好。”她輕輕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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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這支煙我還留着，不過它真實是金陵十二釵。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