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Chapter 52
第二天就是平安夜了，醫院裏的醫生都變得稀少，救護車趕到的時候正好看見幾名哭泣的家屬走出來，林亦冉感到莫名的窒息。
走廊裏空空蕩蕩的，醫生護士的腳步都顯得很沈重。
藍慧血壓一直偏低，已經被帶到護理室進行輸液治療。手術室外面秦子航臉色更是難看，抿著嘴唇僵著一動不動。
什麽病與心髒聯系起來都是大病，壓抑的氣氛彌散在空氣裏，誰都開不了口。
秦遠突發心肌梗，在裏面生死未蔔。
或許經年之後，才會發現無論自己如何小心翼翼的生活，還是會有數不清的虧欠和遺憾，同時伴随著太多聲未來得及說出的對不起和謝謝。
可是沒有哪一種，能比對至親的死亡的更無奈更絕望。
手術室的門開了，一位護士從裏面走出來，秦子航趕忙過去詢問情況，得到的只是急匆匆的搖頭。
秦子航緘默了半晌，在原地站著臉色蒼白。片刻之後他才僵硬的向走廊的另一邊走過去。
林亦冉也跟上：“你幹嘛去？”
“頭疼，去洗把臉。”他的聲音很平板，“你在這兒等著吧，別跟過來了。”
林亦冉充耳不聞，跟在他後面一起進了衛生間。秦子航擰開水龍頭，自來水嘩啦嘩啦的沖過修長的手指，淋到臉上流進領口，漸漸的擺脫了難以思考的狀态。
“小冉，”秦子航艱難的開口，“我是不是特別混蛋，我覺得自己好像親手推開了所有最重要的人，比如你，比如我父母。”
“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這些錯都來得及彌補。”林亦冉掏出紙巾擦淨他臉上的水，吻了一下他涼涼的唇，“我不是已經在你身邊了麽，你父母也會包容你的。”
“我從來都沒想過死亡會這麽突然......”秦子航聲音顫抖的抱住他，手指冰冷，“我一直覺得還有機會，可是......”
Advertisement
“你別亂想，真的還有機會的，等爸醒來你好好跟他談一談，道道歉，哄他開心開心，日子還很長呢。”林亦冉也緊緊的摟住他，柔聲說道，“沒事的，會沒事的，......你不要太緊張，心髒搭橋手術并不少見，會順利完成的。”
秦子航閉了閉眼：“你不明白那種感覺，他們畢竟不是你的父母！”
“我倒寧可他們是。”林亦冉淡淡的說，“我的父母6年前就去世了。”
“親愛的，我......”秦子航冷靜下來，緩緩的平複著呼吸，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話有多傷人。
林亦冉将紙巾扔進垃圾筒，說：“咱們回去吧，萬一一會兒醫生出來告訴咱們好消息呢，你別太慌亂，你媽還要靠你穩定情緒呢。”
秦子航平複了一下情緒，跟他回到了手術室的門口靜靜等待。
不知過了多久，手術室的大門打開，醫生從裏面出來，摘下口罩就露出了笑容。
----------------------------------------------------------------------------
也許該感謝現代醫學很發達，也許該歸功於他年輕時生活習慣很好，次日麻醉過後秦遠醒來。
平安夜普林斯頓很應景的下了場大雪，鵝毛大雪紛紛揚揚，秦遠在衆人緊張的等待中睜開眼睛，藍慧終於繃不住低低的啜泣。秦子航遞了張紙巾過去，沒說話，藍慧卻已經太欣慰。
秦遠的手術很成功，三天以後順利的從ICU轉移至普通病房。
秦子航在病房裏悉心照顧了三天，他們父子長談過一次，而後關系顯而易見比以前好太多。
他們終於找到了一點家的感覺，秦子航每日往返於家和醫院，送來林亦冉做的煲湯。有時還會和父親坐在一起心平氣和的聊聊天，或許談小時候，或許幹脆聊些天南地北的事打發時間。
秦遠戴著眼鏡靠在幾個厚厚的墊子上，看著紐約的晨報，秦子航坐在一旁調整點滴的流速。
“子航，你還在搞攝影吧，工作室怎麽樣了？”這是秦遠第一次開口關心兒子的工作。
秦子航笑了笑：“挺順利的，怎麽想起這個了？”
秦遠皺了皺眉頭：“我和你媽這些年也沒給你什麽幫助，你現在的一切也都是自己打拼出來的，我們......也都為你驕傲。”
“謝謝。”秦子航倒了一壺茶，給他端過去。
“普洱？”
秦子航點點頭：“這是林亦冉跑了好幾家中國店才找到的，知道您愛喝。”
“林亦冉，”秦遠沈吟了一下，挑了一個合适的字眼，“他很懂事也很賢惠。只不過，子航，你們甚至都不能有孩子。”
“我明白，但這不重要。”秦子航說，“您娶我媽的目的也不是為了生孩子的，對吧。如果以後有需要，我們也可以請個代孕，這些都不是問題。”
秦遠想了想，也沒圍繞這個話題再說。他也知道，倘若他不能接受林亦冉，那麽他和兒子的關系就永遠不可能緩和。
林亦冉站在病房門口，聽見了他們全部的對話。
他不得不說，身為父親，秦遠的想法無可厚非。
他凝視著窗外雪景，也想起了小時候爸爸教自己打雪仗的場景，眼圈不由自主的紅了。
親情是所有感情都替代不了的，秦子航帶給了他很完美的愛情，卻無法填補他失去父母的孤獨感。即使關於父母，他很多事情都已經記不清了，唯有一張10歲左右的全家福可以留作回憶。
而回憶是我們唯一可以在嚴寒中溫暖體溫的東西，它們夾帶著彼時的溫熱，在時光中永不失色的發光發熱。
他回頭看看病房裏晃動的身影，忽然覺得酸澀，捂住自己的鼻子，忍住想落淚的欲望。
他拎著從中國餐館裏買來的蓋飯套餐，幾經猶豫還是沒進去打擾他們，順著走廊打算獨自離開。
剛走到樓梯口身後就傳來腳步聲，秦子航快步走來握住他的手腕。
“你都聽見了？”
“嗯？”林亦冉不知道他此刻的眼圈還是不是紅得不正常，下意識的別過臉，“聽見什麽了？我忽然想起秦叔叔好像不喜歡油菜，想去再買一份午餐。”
秦子航敏感的扳過他的肩膀，疼惜的摩挲了一下他的眼底，輕聲說：“對不起，我爸說什麽你別放在心上。”
“什麽啊。”林亦冉後退了一點，“你想哪兒去了，我沒在乎這個。”
秦子航當然沒信，拉過他的手握緊，“那你哭什麽？”
“誰哭了......”他別扭的說，眼眶又有點澀澀的，“我這是觸景生情了，我很羨慕你了行不行，我想我的父母了，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秦子航把他拉到一旁的椅子上，妥協道：“好，我不說話，我就這麽陪著你。”
“你......”林亦冉颦了颦眉，還是乖順的坐下，挨著秦子航，汲取著這寒冬裏最親近的溫暖。
醫院的視野很好，透過窗子安靜的看著外面的還未融化的雪，以及一顆漂亮的聖誕樹。
他們買的那棵聖誕樹昨天才剛剛裝飾完畢，頂端挂了一個光屁股的小天使，兩個人還在樹下祈禱祝願秦遠早早康複。
“寶貝，”秦子航摟過自己最珍貴的愛人，有力的手臂環住他，溫柔的在他耳邊呢喃，“你父母的事我真的很遺憾，不過，我已經是你的家人了，你千萬不要覺得無助。
“家人？”林亦冉瞪著大眼睛望著他，重複了一遍這個詞，神情很動容。
他們肩并肩的靠著，額頭相抵，又深情的吻著對方。秦子航緩緩說：“親愛的，你為我付出的我都知道，賣房、出國、學做飯，包括調和我和我父母的矛盾......在我心裏，你早就是我最珍愛的家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