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直到徐晏馳離去,唐樂震驚得溜圓的眼睛都沒從梁橙臉上移開。
唐主管到底久經職場,對此沒有發表任何意見,若無其事叫兩人回去。唐樂早就按捺不住,拉着梁橙走慢幾步,拿手遮着小聲一連串追問。
“他認識你?你們什麽時候見過面?還是不是朋友了,你竟然有小秘密不告訴我。”
這算什麽小秘密?
真正的秘密說出來害怕吓到你。
梁橙想她果然還是低估了徐晏馳小肚雞腸的程度,一個“徒有其表”都能讓他耿耿于懷,非要揪出幕後黑口,“潑咖啡”不得把他氣得半夜輾轉反側,狠狠記她一筆。
寄人籬下,果然是生存不易。
唐樂還在锲而不舍地追問,梁橙憂郁嘆息,長話短說:“培訓的時候在電梯碰見了。”
“然後你潑他咖啡了?”唐樂根據已知條件大膽猜想。
“我潑他幹嘛,不想幹了嗎?”
就徐晏馳那肉眼看不見的心眼子,梁橙想她要是真潑了,不知道會不會被活埋在咖啡豆裏。
“那他為什麽那麽說?”
問完不等梁橙回答,唐樂找到一個合理的理由,并且成功說服了自己:“肯定是之前有人用這種方法制造偶遇,他PTSD了。”
梁橙咋舌:“這種PTSD的名字難道叫全世界的女人都想引起我的注意?”
唐樂一愣,靠在她身上笑得直不起腰來:“哈哈哈!有你這麽吐槽老板的嗎?我确定了,你就是他的黑粉!”
“當然不是,我對老板忠心耿耿。”梁橙信口雌黃,心想她不僅是黑粉,怎麽着也得是個黑粉頭子。
臨下班前,有人拎着包行色匆匆從外面回來,辦公室幾人都短暫放下工作,擡頭關心。
“呂姐,今天怎麽樣?”
“都正常吧?醫生怎麽說?”
被稱作呂姐的人穿黑色套裙和細跟鞋,快步走到辦公位把皮包放下:“正常得很,比我還健康。”
“你臉色看起來有點差,是不是不舒服?”
“沒事,就是累了。”
唐主管關心幾句,介紹她和還沒見過面的兩位秘書助理認識:“這是呂秘書,你們叫呂姐就好。”
梁橙和唐樂乖乖認人,呂秘書沖兩人笑了笑,便忙碌起因為離開幾小時而堆積的工作。
第二天開始,唐主管開始給梁橙和唐樂布置一些整理資料、撰寫報告等簡單事情,偶爾指派兩人去旁聽會議,學習如何做會議安排和紀要。
唐樂像是剛放完暑假尚未進入學習狀态的學生,剛開始還認真做一做記錄,有次在會上打了瞌睡,結束後趕緊照着梁橙的記錄一抄糊弄過關,之後便越來越頻繁地走起這條捷徑。
至于徐晏馳——
那日傍晚被唐主管帶到她跟前認了臉之後,梁橙就沒再跟他說上話。
他行蹤不定,有時整個白天不見人,有時會在辦公室一待幾個小時。但凡他在公司,只要他人沒走,總裁辦所有人就不能下班,不管手頭有事沒事,都需要留下待命。
梁橙對此感到頗不合理。
那間辦公室時常有人造訪,有時是約見部門高層,有時是秘書彙報工作送文件。
梁橙借以在短時間內熟悉了盛來集團的許多高層。
門開開合合之間,從她的座位稍稍偏頭,角度可以看到他辦公室內一隅。
那應該是一個邊櫃,上面擺放一臺岩石灰色直飲淨水器。
梁橙對那間神秘的辦公室滿懷探索欲,可惜作為一個小秘書助理,暫未有合理的借口容她接近。
周五下班前梁橙收到爺爺的微信,說家裏煮了她最喜歡的雞肉羹,派司機來接她回去。
她好說歹說,才把人勸住,沒讓司機來接。
為了捂住梁崇英孫女的小馬甲,梁橙這陣子沒住在家裏。爺爺在外面給她安置了一套公寓,挺不錯的地段,各項軟裝都是他親自盯着人準備的,擔心不如家裏舒适,她住着不舒坦。
梁橙的幼年生活算不上幸福,但從小在吃穿上從未短缺過,沒為錢發過愁。越長大之後,爺爺反而越來越把她當小孩子一樣寵慣。
摸不準她現在口味,晚餐讓廚房做了好些道菜。
“你打小就挑食,怕你吃慣了西餐,回來不适應,西式的也做了些。不過家裏的廚師不擅長西式,也不知道做得怎麽樣,你嘗嘗。”
梁橙有點挑食,還有些戀舊,在某些事物上會有過分的、但總也改不掉的執着。
譬如雞肉羹,只吃得慣家裏廚師做的,除此之外,再好的餐廳做出來的都覺得味道不對。
抱着美味的雞肉羹喝了幾口,梁橙又想起家裏如今境況,頓覺慚愧:“中餐西餐我都可以湊合的,由奢入儉難,爺爺,咱們家現在的情況,還是不要這麽鋪張了。”
梁爺爺接受批評的态度總是很端正:“你說得對,是應該改改鋪張浪費的不良習慣。不過咱們家還沒窮到那份上,吃個早餐還是吃得起的,你那點小貓胃,能吃多少。”
飯後,梁爺爺又端來一碗甜湯:“這幾天又降溫了,喝點姜棗湯,驅驅寒。”
梁橙摸了摸自己滾圓的肚子:“很好,今天吃的一頓夠我消化一周了。”
梁爺爺嘿笑一聲:“那可給咱們家省錢了。”
“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梁橙哼唧道,“一會兒給我爸說你。”
“你跟他說有什麽用,遠水救不了近火,他還敢跟他老子叫板不成。”梁爺爺笑起來,又哄她,“咱們家少什麽,也不能少你一口吃的。”
“你知道就好,我現在可是咱們家的頂梁柱。”
“制霸盛來”群聊裏叮叮咚咚消息不斷,梁橙端着碗,拿起手機查看。
起因是有個女生發了條朋友圈:【職業生涯到此結束[再見][再見]】
衆人擔心,在群裏慰問,随後有人提議幹脆出來聚一聚喝酒唱歌,收到熱烈響應。
大家在群裏詢問誰要去,梁橙從小就不擅長類似場合,打算說一聲時間太晚準備休息,字打一半,唐樂的視頻通話蹦出來。
她正打字的手收回不及戳到按鈕,猝不及防接通。
電光火石之間,她反應迅速把手機屏幕往上一翻,朝向天花板。
唐樂正往眼皮上抹閃片,手機支在桌子一側:“橙!群裏他們在喊去喝酒,你來嗎?”
趁她沒看手機,梁橙飛快扭頭看看歐式風格華麗奢靡的巨大客廳,擡腳走去樓梯,打算找一個不那麽顯眼的背景,邊拿出剛才準備的婉拒理由:“你們玩吧,我已經洗過澡準備睡了。”
“沒事啊,你天生麗質,不化妝也好看。”唐樂聞言睜着一只眼瞥過來,忽地又瞪大:“我去,你家這麽大,竟然還有樓梯!”
“……”
梁橙幹脆停在樓梯上,模糊過去重點:“嗯,我在爺爺家,老房子。”
“哦。”唐樂成功被糊弄過去,注意力沒在這裏停留,一個勁兒想拉她出門:“一塊出來放松一下嘛。好不容易休息,這幾天在公司都快憋死了。”
梁橙推辭的話沒等出口,她抹好口紅背上黑色小挎包,彎腰拿起手機:“你家在哪兒,我過去接你。”
!
梁橙腦中一下警鈴大作,忙拒絕:“不用……”
“沒事兒,我男朋友開車,你把地址發給我,我導個航。”說着在手機上戳了幾下,已經啓動導航軟件。
梁橙當機立斷:“這裏太遠了,你過來還要繞路,我自己打車去更快!”
她這才作罷:“那你快出發,到了跟我說一聲啊。”
梁橙換好衣服出門赴約,跟爺爺說了一聲,老頭兒再三堅持要司機小王送她。梁橙拗不過,最後商量出一個折中方案,讓司機換了輛不那麽打眼的奧迪。
梁家所在地段是雲沂市著名別墅區,從家門口到小區門口需穿行一段盤曲公路。到達約定地點用了四十分鐘,她擺了擺手讓小王叔叔先回家,腳步匆匆推開夜店透着水藍色光芒的門。
唐樂一行人也是剛到,梁橙進去時,她們正拉着一個姑娘集中說話。
“菜菜,你下午發的朋友圈什麽意思?”
“別提了,我這幾天竟被使喚着跑腿買飯端茶送水了,今天被一個哥差遣替他送了份資料,下午什麽也沒幹就被經理一頓罵,給我罵得一臉懵逼,差點哭出來,咱不知道做錯了什麽。後來有個好心的姐姐悄悄告訴我,我們經理跟那哥不對付,我就因為一杯水,莫名其妙就被劃分陣營了,你說我冤不冤?媽的!當時我就想辭職了。”
“你真辭了?”
“害,下個月花呗五千多,真辭了我就得帶着貓上街乞讨了。”
大家松了口氣,紛紛感嘆太慘了。
能在萬千競争者中殺出重圍,這幫實習生各個在校期間都是拿獎學金的優等生。然而進了人才濟濟的盛來,才發現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們不過是被嫌棄屁都不懂、只能打打雜的笨蛋新手。
部門氛圍良好倒還好說,碰上有些勾心鬥角暗潮洶湧的,新來的不光被排擠,還步步是坑,稍有不慎就有站錯隊的風險。
培訓期短短時間,一群人培養了并不多麽深厚的情意,各自進入歸屬部門後,忙着适應忙着融入,這一起頭,紛紛開始吐苦水,分享分享心得,撫慰彼此從象牙塔步入社會不可避免的落差感。
“誰有我慘,我剛第一天去就被我們老大帶去應酬,上來就是二兩白酒,到第二天頭都是蒙的。”一個男生喪氣道。
“你慘個屁!”另一個說,“至少你有正經事幹,說明你老大把你當自己人了。你知道我今天幹嘛了嗎?我被扔到會場!搬了一下午桌子!”
比慘環節輪了一圈,到唐樂這畫風一下子變了。
“看到你們這麽慘我就放心了。”她得意地哈哈笑,“我跟梁橙可輕松了,沒讓我們打雜,也沒排擠我們,還近距離見到了徐總。真的太帥了!怎麽能有人這麽帥呢?我這兩天做夢都在笑。”
其實總裁辦的境遇,并不如唐樂炫耀的這麽好。秘書們對她們沒有排擠,也并不怎麽理會就是了。大家都很忙,梁橙和唐樂就像透明人,距離融入大環境,還有一段距離。
不過比起其他慘況,這顯然不值一提。
女孩子頓時哀嚎成一片。
“我恨!我嫉妒!生而為人,為什麽你們這麽幸福?”
“我的職業規劃有bug,我為什麽要進市場部,我應該去總裁辦的!”
“梁橙你快說說,徐總到底有多帥,讓我飲鸩止渴一下?”
梁橙正思考如何趁機拆穿一下徐晏馳的真面目,讓女孩子們清醒清醒,菜菜突然诶了一聲:“我今天下午聽到幾個前輩聊天,你們總裁辦是不是有個秘書懷孕了?”
這條信息在這個時機冒出來,非常容易引起誤會。
果然一幫人頓時炸了鍋。
“真的假的?!”
“徐總的孩子???”
“我焯我焯我焯!我該說徐總牛逼還是那個秘書牛逼?”
“啊不是那個意思,”菜菜連忙解釋,“我表達有誤,那個秘書姐姐應該是結婚了。”
梁橙想起第一天請假的呂秘書。
她回來時皮包裏放着一個不透明的袋子,隐約能看到“婦幼”兩個字。
所以那天是去去産檢?
但她踩着高跟鞋健步如飛的樣子,一點都看不出端倪。
“誰懷孕了?”唐樂非常蒙圈,她作為群裏的情報核心,這麽重大的消息,關于自己部門,竟然是從別人口中聽說。
“你們不知道嗎?”菜菜也很奇怪,“不是她懷孕了要休産假,需要接班人,總裁辦才招人的?”
這麽一來,梁橙就明白了,這次招聘名額出自何處。
不過呂秘書懷孕休産假,為什麽有兩個名額?
傷春悲秋的氛圍成功被八卦轉移,大家一片激昂,唐樂許是因為錯過情報收到沖擊,好半天沒出聲。
過了會兒,梁橙胳膊被她一把抓住。
“橙橙!橙橙!”
梁橙:“在呢。”
唐樂癟着臉憂心忡忡地問:“你說這次招我們兩個進來,不會最後只能留下一個吧?”
作者有話說:
徐晏馳:黑到深處自然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