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巧的是唐主管這時不在,面對趙經理發難,總裁辦群龍無首。

梁橙被他聒噪的嗓門震得頭疼,提一口氣,往前站了一步。

“距離十二點還有半個小時,趙經理,請你先冷靜,我們先想辦法解決問題,等這件事處理完,我們再追究責任也不遲。”

這話說得在理,趙經理停下憤怒的怒斥,用不信任的眼神斜乜她。

她入職将滿一個月,對其他部門來說還是生面孔。

後面幾位秘書都過來了,譚珍珠走到梁橙身邊:“是啊,都這個時候了,把時間用在互相指責上也改變不了什麽。不如趁最後這點時間趕緊聯系一下徐總,說不定還能趕得上。你先消消氣,呂姐懷着孕呢,你別吓着她。”

平日對兩個新助理雖然并不熱情,遇上事,大家還是很團結的,站在一起穩住趙經理。

譚珍珠人漂亮又會說話,趙經理願意給她幾分面子,氣勢洶洶的态度有所軟和,冷哼了一聲說:“今天這事全部是你們總裁辦的責任,之後徐總要是怪罪下來,也別找我們財務部了!”

“這次确實不小心出了差錯,不過我們一定會盡最大努力來補救。”

梁橙也不傻,不在這時候先行把責任全部攬過來:“你放心,之後該我們承擔的責任,我們一定會承擔的。”

她在這時候表現出了超強的鎮定,事實上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脊骨繃得有多緊。

穩住人後回過頭來和呂穎等人商量對策。

“徐晏馳去哪裏開會了?”

緊要關頭沒人注意到,她下意識直呼的是徐晏馳大名。

呂穎皺着眉,不知是被氣得還是身體不舒服,臉色有點白:“應該在研發大樓那邊,具體地方我也不清楚。而且今天的會議很重要,最早應該也要十二點半才能結束。”

“陳昇呢?”梁橙又問。

總助是徐晏馳的左膀右臂,如果找不到徐晏馳本人,找到他也可以。

呂穎臉色又青了幾分:“陳助也陪他一起去了。”

譚珍珠轉頭對唐樂道:“你先給徐總打個電話試試。”

“徐總開會不接電話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呂穎剩下的話沒說完。

因為一個如此低級的錯誤,打擾重要會議,要他中斷來簽字,這種事光是想一想都覺得離譜。

徐晏馳做事一向嚴謹,規矩分明,最不喜歡這種不牢靠的行為。

“先把這個麻煩解決了再說。”譚珍珠看向唐樂。

畢竟是她惹出來的麻煩,理應她本人出面,該想辦法想辦法,該承擔責任承擔責任。

但唐樂這會整個人都是懵的,沒了主見,被催促兩遍才拿出手機,趕緊抖着手給徐晏馳打電話。

她的手機包着粉色軟殼,殼上還有玩具熊等小挂件,非常可愛。

現在那個可愛的手機貼在她耳邊,衆人臉色都不輕松,但都安靜地等着結果。

唐樂咬了咬嘴唇,半晌在大家意料之中的眼神下拿下手機,讪讪道:“沒人接。”

徐晏馳和總助都聯系不上,事情再次陷入一籌莫展境地。

沉默如一塊重石,壓在所有人心頭。

趙經理鼻孔裏出了聲氣,火氣又有點上來:“徐總人要是那麽好找,我自己都去找他了!”

靜默片刻,梁橙從呂穎手裏拿過沒簽字的審批單,擡起頭看着趙經理:“我現在去研發大樓找他,十二點之前給你一個結果。”

趙經理仍是那副懷疑的神情,梁橙卻再留下來啊聽他的質疑,快步走出去。

趙經理的聲音在她背後:“研發樓那麽大,她跟個沒頭蒼蠅似的能找着才怪了!”

緊迫的時間如一把刀懸在頭頂,梁橙大步走向電梯廳,同時再次試着給徐晏馳撥電話。

徐晏馳的電話號碼,總裁辦自然是有的,以便有事需要聯系,每個人都在第一天上班時保存到手機裏。

她從通訊錄裏調出那個從未撥出過的號碼,深吸一口氣,撥出去。

她不需要回頭,就可以感受到身後數道緊緊追随的目光。

那裏有擔憂期盼,也有怒意狐疑。

梁橙連按兩下電梯,聽筒裏每一聲“嘟——”音都像老太太拖長的語調,聽得人焦躁。

她想這通電話應該是不會通了。

電梯門開的剎那,響到第六聲,冰冷的機械音終于被人聲替換:

“怎麽了?”

梁橙在那瞬間長松一口氣,第一次覺得徐晏馳的聲音竟然該死地好聽。

她走進電梯,用最簡潔的用詞把起因經過講述一遍,語速飛快。徐晏馳聽完,倒沒像她想象中那樣發火。

那端隐隐有些雜聲,他的嗓音在其中尤為清晰,淡然又穩定,像烏雲背後一道金色光芒,輕而易舉破開層層陰霾:“慌什麽。”

“研發樓4層會議室,過來找我。”

他語調不急不緩,像一縷慢條斯理的柔風,讓梁橙心裏緊繃的褶皺随之舒展開。

梁橙一路跑着趕到研發樓時,會議還未結束。

透過玻璃看到會議間內坐着的烏泱泱的人,本應在會議中的陳昇卻站在門口等她,遠遠沖她點了下頭。

他輕敲兩下玻璃門後推開,梁橙看到徐晏馳從椅子起身,裏頭十幾道視線追随他出來,有的看他,有的越過他打探門外的人。

梁橙快步上前,把審批單和簽字筆遞過去,說話時還有點微喘:“財務部需要在今天十二點之前打款,所以要的比較急。”

比起總裁辦幹着急的一幫人,徐晏馳倒是不慌不忙,眼神慢悠悠瞥過她跑得泛紅的臉頰,還有心思取笑:“這點小事就慌成這樣?”

“超過時限就違約了,老板。”一路緊趕慢趕跑過來,到他嘴裏變成小事一樁,梁橙忍不住說,“要付違約金的是你又不是我。”

可能是剛才趕得太急,沒多餘心思僞裝,她說完便意識到自己話語裏的頂撞。

徐晏馳突然很低地笑了一聲。

笑屁啊。

梁橙莫名其妙,把視線往旁邊平移,總助剛好站在那。

陳昇冷不丁對上她視線,一愣。

梁橙并非有意要看他,也是一頓。

一時不知該移回來還是該繼續,略微一遲疑,就和陳昇大眼瞪小眼瞪上了。

似是察覺到兩人異常的眼神接觸,徐晏馳跟着偏頭,掃了陳昇一眼。

總助趕緊避嫌地移開眼睛,默默又往遠處挪了半步。

徐晏馳再轉回來,方才眼裏那點笑意已經捕捉不到。

他接過審批單粗粗一掃,拿過筆拔開帽子。

“手。”

手?

梁橙兩眼茫然,下意識乖覺地把右手伸出去。

徐晏馳把審批單放到她手心,就那麽墊着她手,在上頭寫字。

那層紙很薄,筆尖的力度被削減一半,只留下羽毛搔過似的癢。

梁橙的手不自覺地蜷曲一下,因為那難以言喻的觸感。

“別動。”徐晏馳說。

剛才頂撞過他,梁橙不敢再惹,只能隐忍地提議:“其實你可以趴到牆上去寫。牆更平。”

徐晏馳垂着眸,對她非常合理的建議表示堅定的不予采取:“姿勢太醜。”

“……”

只有無語二字能準确描繪梁橙此刻複雜的心情。

真是天仙啊,你還挺愛美。

她只好把用力把手展平,努力忍住把手收回的本能,方便徐晏馳寫字。

偏偏他名字的筆畫不少,可能是因為墊板不夠平、寫起來不夠流暢,他落筆的速度比平日簽字慢了兩倍,緩慢、仔細。

筆鋒從她掌心清晰滑過,梁橙甚至能感覺到,“徐晏馳”這三個字具體的形狀。

她強忍着不适,試着封閉感官,快把牙咬酸。

等徐晏馳寫完,她立刻把手撤了回去。

徐晏馳把筆和單子還回去,視線微擡,挪到她臉上。

梁橙因為咬牙忍得太累,臉已經繃得面無表情。

他道:“不是什麽大事,不用那麽着急。”

梁橙在封閉觸感上做出的努力,産生了歪曲的效果,作用在聽力裏。只聽出字面意思,心想,一頭豺狼在辦公室等着吃人呢,我們怎麽可能不着急。

“趙經理很生氣,已經把我們罵得狗血淋頭了。”她想起來耳朵都覺得不适。

徐晏馳手揣進口袋,聲音淡了幾分:“我的人還輪不到他置喙。”

梁橙只以為他是聽到趙經理在總裁辦大鬧,被人越權所以不快。拿着簽好的審批單匆忙往回趕,到樓下才反應過來先前那句話。

徐晏馳是在安慰她?

踩着最後的期限走完手續打款過去,趙經理又陪着笑臉給客戶去了一通電話。

唐主管已經回來,事情有驚無險順利解決,大家都松了口氣。

趙經理卻不肯将這件事輕拿輕放,打完電話來到唐主管面前說:“唐秘,你們總裁辦是替徐總工作的,接觸的那都是咱們公司最要緊的文件,最重要的事務,一點纰漏都不能出的。你們出一點錯,那就會害徐總出錯,進而就會對咱們整個盛來造成影響。今天這件事看起來小,但恰恰能因小見大,要是你們都像這樣馬虎地對待工作,對公司造成的損失會有多大,你們知道嗎?單就今天這筆款項,要是沒有如期支付,違約金就要六位數!這筆損失你說是讓公司替你們承擔,還是你們自己承擔?”

說到底這次工作失誤,是總裁辦內部的事情,輪不到他財務部的人來指手畫腳。可這事畢竟是總裁辦理虧在先,唐主管雖然心裏不爽,面上态度依舊擺得很得體。

“趙經理說的是,我們會進行反思和檢讨,之後以更專業更謹慎的态度對待工作。”

“你們是該好好檢讨一下,要我說,這兩個小助理,”趙經理猶帶不滿的目光掃過站在一旁的梁橙與唐樂,不依不饒,“犯這麽大錯誤,開除了都行。”

唐主管皺了下眉,到底只能忍下這口氣。

梁橙抿唇半晌,終于聽不下去,打斷他:“趙經理。我剛才特地查過,這筆款項的審批手續上周就已經從岑總那裏過了,可直到昨天下班才遞交到總裁辦。中間至少有五個工作日,如果不是拖延到今天,也不會趕得這麽急。”

她長得太乖,看着好欺負的樣貌,趙經理沒想到會突然被她“反咬一口”,愣了幾秒怒沖沖指着她說:“你什麽意思?你的意思是責任在我?”

梁橙鮮少與人如此針鋒相對,那根手指帶着兇狠惡意,直指她的臉。梁橙渾身肌肉都繃得緊緊的,幾乎生出退縮的念頭。

但她硬逼着自己站穩。

“我的意思是,這件事真要追究,我們負一定責任,但并非全部責任。”

趙經理大怒:“我們的手續是在時限之內遞交過來,完全合規,沒及時處理的是你們,我們有什麽責任?唐秘,你看看你們的員工,自己工作出了錯還要推诿責任,這是什麽态度!我今天就要你一句話,這兩個人你要是不處理,我就要找徐總評評理了!”

腳步聲有節律地由遠及近。

提前結束會議的徐晏馳從外面走進來。

“這是替我管教下屬來了?”

趙經理聽到他聲音,盛氣淩人的神色登時變化,轉過身堆起笑:“徐總這麽快就開完會了?我就是因為今天這件事太生氣了,差點給公司造成損失,要不是我力挽狂瀾,客戶那邊還不知道怎麽交代呢。您工作那麽忙,要是手底下人不得力,那不是拖後腿嗎。總裁辦不比別的地方,選人那一定要……”

徐晏馳沒耐心聽他啰嗦,眼神寡淡一掃,趙經理脖頸便開始冒寒意:“我怎麽不知道,總裁辦的人事安排什麽時候歸你管了。”

這話一點不委婉,越上司的權在職場本來就是大忌,現在他還越到徐晏馳頭上……趙經理哪聽不明白其中含義,差點冷汗飙出來,臉色尴尬不已。

剛才還指天罵地咄咄逼人,真到徐晏馳面前,兩句話就萎了,理也不評了,趕忙緩和幾句就帶着人跑了。

他人走了,辦公室霎時被更深的寂靜籠罩。

那把懸在頭頂的刀并未随着他的離開消失,反而因為徐晏馳的歸來,更逼近頭頂。

徐晏馳在公事上要求有多嚴格,不講情面,再沒人比總裁辦這幫人清楚了。

唐樂沒吃過豬肉沒見過豬跑也聽過豬的傳說,心哇涼哇涼,覺得自己可能真的要被開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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