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員工大會與年會的流程基本一致, 只是少了晚上的晚宴。
女主持人是公關部美貌與能力之名同樣遠播的米副總監,穿一條粉緞斜肩長裙,手握話筒上臺, 剛說一句開場詞:“盛來的各位同仁,大家下午好。”
下方便有一窩男員工激動地哄鬧起來。
梁橙慨嘆:“這就是美女的威力嗎。”
“她美還是我美?”身旁譚珍珠問。
梁橙:“啊?”
譚珍珠抱着手臂呲牙咧嘴:“她就是我一生宿敵!我與她有不共戴天之仇!你快說,她美還是我美?”
梁橙像一個遭受死亡提問的男友,趕忙表态:“你更勝一籌。”
譚珍珠這才滿意, 舒平一口氣, 撩了撩頭發:“乖。”
梁橙說的不是假話。
這兩人都很漂亮, 總監的美很精致, 像一株精心打理的花,乍看豔麗大氣, 細看帶有攻擊性。
她很精明, 從那雙眼睛就看得出來。
譚珍珠就接地氣得多。
拿一支筆便可以挽起頭發, 有時候穿高跟鞋累了, 會在桌子底下偷偷蹬掉。
梁橙上次去找唐主管,路過她座位,意外撞見她在摳腳,差點當場被她暗殺。
譚珍珠身材很好,屬于女孩子都會羨慕的那種類型,雖然每天嚷嚷着減肥, 其實肉肉都長在該長的地方, 該凸的凸, 該翹的翹。
對此梁橙深表羨慕。
她正偷瞄自己的胸做對比, 譚珍珠臉挨過來, 手在前面遮着, 像一個傳遞情報的間諜:“想聽點徐總的猛料嗎?”
梁橙頭上要是有信號棒, 此時一定豎地直直的。
她們總裁辦畢竟是跟着總裁工作的,地位超然,位置在很靠前的地方。
左前方,隔兩行三個座位,就是整個會場坐席的C位——徐晏馳此時就坐在那裏。
前面兩排座位安排給集團各分部高管,兩個人像在上課時候說小話,交頭接耳,聲音壓得很低。
梁橙往徐晏馳英俊的後腦勺瞥一眼,言簡意赅:“講。”
“米雯追過徐總。”
譚珍珠用一句話成功讓梁橙雙眼放大。
頭頂上的信號棒活躍地顫動。
“然後呢?”
譚珍珠說:“被拒絕了。”
梁橙扭頭看她半天,譚珍珠和她對視,距離太近,兩個人快看成鬥雞眼。
見她再無下文,梁橙問:“就這樣?”
“就這樣啊,你還想要怎樣?”
梁橙只得自己打探:“怎麽拒絕的?”
譚珍珠竟然不知道:“那你要親自問徐總了。”
這算什麽猛料?
騙人的标題黨!
梁橙正要譴責她,會場掌聲雷動,打斷她要說的話。
再一擡頭,徐晏馳起身,正往臺上走去。
董事長徐老爺子已經半退休狀态,早就不管事,聽說身體也不大好,這次的員工大會并未出席。
徐晏馳代替他致辭。
今日場合,他穿得更為雅饬,挺括的墨藍豎條紋西裝,左胸綴飾Drake’s方巾。
長腿不疾不徐邁向主席臺,邊慢條斯理系上第二顆紐扣,袖扣寶石在舉手間折射流光。
“徐總!!!”
“哇啊啊啊嗷嗷!男神!”
……
許多部門的員工平日并不常見到他,激動聚于此時。
臺下各種各樣的吶喊尖叫聲,男的、女的,交相混雜,四面八方。
一片帶動另一片,很快整個會場都躁動起來。
梁橙驚詫地回頭,沒想到徐晏馳作為集團總裁,在員工中竟然還有這樣的人氣。
她甚至懷疑徐晏馳是不是給自己請水軍了,因為太過無厘頭并且毫無用處而打消。
身旁總裁辦的衆人都加入了這場不知緣故被帶起的風潮,揮手臂、跺腳,或雙手做喇叭狀跟着大喊:“徐總好帥!徐總帥炸了!”
前排的董事們高管們全被這盛況吸引得回頭看,有的驚訝,有的好笑。
徐晏馳已經走上臺,站到主席臺前,身形如白鶴一般挺拔。
他将被前一位講話的主持人壓低的話筒擡高。
臺下某個角落響起一聲破音的:“老公~~~!”
憑借極強的穿透力從喧鬧之中突出重圍,響徹全會場。
梁橙聽見身後不知何人驚嘆一聲:“卧槽,牛逼啊。”
徐晏馳聽見,視線稍擡,臉上神情一分不動,嗓音經由話筒傳出,回應那位大膽示愛的不知名員工,平靜的冷峭:
“請冷靜。這個稱呼不是你叫的。”
下面哄笑一片,随後配合地逐漸安靜。
徐晏馳的發言持續一貫風格,精煉、簡潔、有力,不帶一個廢字。
因為開場的這一出全場互動,他的整個講話過程,大家都聽得最認真,鼓掌最熱烈,結束時甚至有些意猶未盡。
承接在他之後,其他幾位副總裁的發言,與各部門領導的半年度述職報告,就顯得遜色了。
衆人的注意力逐漸分散,直到優秀員工表彰環節,才稍微集中片刻。
宣讀年度最佳員工名單的是岑總。
這是梁橙第一次見到她真人,優雅幹練的成熟中年女性,仍可見年輕時的風采。比公司宣傳冊上、新聞稿裏的照片,要更加好看。
梁橙對她,是有一些印象的。
都是小時候的一些事,梁家和徐家牽扯的恩怨,不提也罷。
員工大會全部流程,按照預定的節奏順利走完。
五點半,主持人宣布結束,各部門人員有序撤離。
梁橙還要去幫忙,把筆記本重新交給譚珍珠,像托孤一般囑咐:“答應我一定要親手放回我的抽屜裏,不要亂放,好嗎?”
“這裏面什麽東西啊這麽重要?”譚珍珠被她鄭重其事的樣子搞得不由得重視起來,“你的日記嗎?”
梁橙沒否認,拍拍寶貝本子:“記住了。”
“放心吧。”
譚珍珠說完這句保證,随着人流剛剛走出會場大門,就被一聲高揚的呼喚叫住:“Jesse!”
客戶部的一位女同事跑到她面前,因為趕得太急,喘了幾聲才問:“你會越南語對不對?”
“會一點。怎麽了?”
女同事一把抓住她:“太好了!今天要接待的客戶裏有個從越南來的,英語講得太爛了,我們都聽不懂,現在臨時找翻譯有點來不及,岑總讓我來找你。快跟我走!”
她很着急,拽着譚珍珠就要跑。
“嗳——等等!你等我把東西放一下。”
譚珍珠手裏攥着梁橙的筆記本,不敢随便處理,想找總裁辦的同事帶回去。
“沒時間了,岑總他們等着出發呢!”女同事急得滿頭大汗。
這會正是散場的人流高峰,舉目四望皆是人,偏偏沒有一張譚珍珠想要尋找的面孔。
她四顧找人,女同事的手機進來電話,岑總那邊打來詢問進展。
女同事應了幾句說找到了,馬上來。
挂斷後催促譚珍珠:“你帶着去不行嗎?”
“不行,這個東西有點重要。”
稠人廣衆的地方找人等同大海撈針,譚珍珠出于無奈,瞧見一個行政部的熟人,趕忙把人叫住,把筆記本托付給她。
“莉莉,麻煩你幫我把這個帶進去拿給張秘書,她應該還在會場裏面。這是梁橙的日記本,讓她一定要拿好,親自帶回辦公室。”
對方答應下來,譚珍珠交代完便匆匆跟着趕去跟岑總彙合。
今天全公司最忙的就屬行政部了,莉莉是被她的領導派出來的,臨時被塞了個似乎很重要的東西。
等她傳完話回到會場,人走完一大半。
她四處尋找張秘書,沒見到人影,總裁辦那處已經一個人都不剩了。
她問旁邊其他部門收拾東西正要走的同事:“你看見張秘書了嗎?”
對方搖頭:“沒注意。”
“那總裁辦的其他人呢?”
“好像都走了吧。你找她們有事?要不上樓去看看,她們應該都回去了。”
“我這走不開。”莉莉舉了舉手裏的本子,“也沒什麽事,就是把梁橙的日記本給她們。”
“那你直接給梁橙不就得了,她今天不是在這幫忙嗎?”
“對吼。”
莉莉醍醐灌頂,拍了下自己愚蠢的腦袋,又滿會場地問同事看沒看到梁秘書。
問到第四個,說剛才見過,這會不知道去哪了。
領導在遠處高聲叫她名字喊她過去,莉莉趕忙應了一聲,正束手無策。
男同事主動道:“這是梁橙的嗎?我可以幫你轉交。”
莉莉感激地把筆記本往對方手裏一塞:“那就拜托你了!這是她的日記本,千萬別随便給人!”
餘盛說:“好。”
莉莉跑過去做事,餘盛拿着筆記本,去找梁橙。
問到第一個人,得到一個搖頭。
正要再去其他地方找找看,旁邊一道聲音問:“找她有事?”
徐晏馳正和副總裁說話,單手插在兜裏,偏過來一眼。
餘盛趕忙道:“徐總。我還個東西給她。”
徐晏馳瞥向他手裏,聲調聽不出任何情緒:“什麽東西?”
突然被總裁搭話,餘盛也有些不自在,讷讷解釋:“是她的日記本。”
徐晏馳眼睛從白色的本子上緩緩擡高:“她的日記本,怎麽會在你這。”
餘盛簡單地解釋了緣由:“我幫忙轉交。”
徐晏馳伸手:“給我吧。”
餘盛有些遲疑。
畢竟是女孩子的日記本,被人看到內容不太好。剛才莉莉也交代了不能随便給別人。
“還是我自己給她吧。”
徐晏馳的手沒有收回,靜靜盯着他,眸色如裹了一層凜寒的霜。
他神色越發淡,聲線也沒了起伏,聽着冷飕飕的:“她是我的秘書,我見她,比你方便。”
餘盛一愣。
副總裁看不懂這局勢,不妨礙在一旁笑着幫腔:“你找的那位是總裁辦的?既然是徐總的秘書,幹滿不讓徐總替你轉交。你在這跑來跑去地找人,這麽大地方,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到最後人還是要回徐總辦公室的。”
這話說的在理,尤其,是從領導口中說出來。
餘盛這才把東西交出去:“那就麻煩徐總了。”
徐晏馳接過,垂眼看了看手裏的“日記本”。
這個白色軟皮筆記本,在偌大會場內外游蕩數個來回,一圈又一圈,穿越人海,過了四道手,最終,落入徐晏馳手指修長的掌心。
A5大小的筆記本,徐晏馳拿在左手,跟副總裁說完話,總助陳昇那一份文件來過來給他簽字。
他單手拿着本子和文件,快速浏覽完,右手執筆在尾部落上款。
有什麽東西從他手間掉落下去,徐晏馳随之垂下視線。
陳昇眼明手快,彎腰撿起來。
那是一張黃色便簽紙,他只來得及看見上面畫着一幅簡筆畫,便簽便被一只手拿走了。
徐晏馳将簽署好的文件遞過去,陳昇接過,轉身離開。
徐晏馳站在主席臺側臺階下頭,長指捏着那張便簽紙。
背面有殘留的一點粘合劑的質感,原本應該是貼在什麽地方,在幾次轉手之間不慎脫離,最後掉了出來。
紙上是一副卡通畫,筆觸簡單,但很傳神。
畫上有一棵樹,伸長的枝芽上挂着一根繩子,下方的繩套上懸着一個小人,看起來就像是……
一個人在樹上上吊。
樹冠上打了個紅色的問號。
徐晏馳垂目觀察半晌,将便簽紙夾進筆記本扉頁,重新合上。
忙完收尾工作已經七點多,梁橙托着疲憊的身軀回到辦公室,如一灘泥癱在桌子上。
唐主管讓她早點下班回去休息,梁橙應聲好,從桌上直起身。
收好東西要走時,拉開抽屜看了一眼。
她的筆記本不在。
譚珍珠人不在辦公室,估計已經走了,梁橙給她發微信問。
她很快回複,把突發情況解釋了一遍,最後指明去向:【我讓莉莉拿去給張姐了】
張秘書剛剛下班離開,梁橙打過去電話,聽到她茫然的聲音:“什麽筆記本?沒人來找過我呀。”
唰——
一桶冰從心口灌進去似的,梁橙的心一下子涼了。
什麽情況?
這種東西可不興丢啊。
譚珍珠被客戶部臨時抓壯丁,雖然得到了岑總的誇獎,但她身心俱疲,忙到很晚才回家。
知道梁橙的寶貝筆記本失蹤,趕緊聯系了莉莉。
大半夜,莉莉都睡了,這位年輕人非常注重自己的睡眠質量,開了勿擾模式,奪命連環call都沒能聯系到她人。
筆記本下落不明,梁橙這個晚上睡得都不安穩。
做夢夢到她的本子控訴她慘無人道,對她高喊:“老子苦你久矣!”然後長出四條腿逃之夭夭。
她追啊追,追啊追……被鬧鐘叫醒才停止,渾身酸痛,好像真的跑了十萬八千裏似的。
譚珍珠也沒睡好,到公司,打着呵欠安慰她:“沒事兒,等莉莉一會來上班,就有結果了。不會丢的。”
莉莉在上班路上就懵懵地給她回電話了,看情況好像很嚴重似的,趕忙聯系了當時的男同事。
梁橙心不在焉地啃着譚珍珠幫她買的熏魚三明治。
半個三明治啃完,莉莉終于帶來消息。
通知她們一個噩耗。
“餘盛說他昨天在會場碰到徐總,把那個本子交給徐總了。”莉莉認為這是一個happy ending,開心地宣布:“終于找到了!”
至此,梁橙失蹤的寶貝筆記本終于有了下落。
但……還不如失蹤呢!
到誰手裏不好,怎麽偏偏是徐晏馳呢?
原來夢裏它跑了那麽久,是找徐晏馳去了。
梁橙猶如五雷轟頂。
理論上來講,徐晏馳就算拿到,應該也不會打開來看。
秘書的筆記本有什麽好看的?他不是日理萬機嗎,應該沒那麽無聊。
退一萬步,他就算剛好很閑,應該也不會那麽沒品,未經允許擅自閱讀別人筆記本的內容。
梁橙眉心深深攏成一疙瘩,在內心對徐晏馳的人品進行了一番評估……
結論是:并沒有可信度。
這一萬步退不了!
剩下半個三明治是吃不下去了。
梁橙心如死灰地捂着心口:“我可能需要現在立刻逃命。”
“你本子上寫了什麽,這麽嚴重?”譚珍珠咬着面包擡起驚訝的臉,思考片刻,試着猜測最差可能:“YY他的同人文?”
梁橙心裏的死灰差點被氣活:“……我倒是也沒有如此不堪。”
YY徐晏馳,她是有毛病嗎。
譚珍珠繼續頭腦風暴,只是方向嚴重走偏:“那你難道是……詛咒他了?”
仿佛緊張宏偉的音樂突然變調成二人轉,梁橙緊張的心情成功被她打了岔,弄得哭笑不得:“你腦子裏都在想什麽呢?”
“不是看你這麽緊張,我只能往最可怕的猜啊。不是這些,那有什麽好怕的。”
看梁橙憂心忡忡,譚珍珠安慰一句:“相信我,只要你寫的不是你和哪個狗男人的戀愛日記,你都會活得好好的,不用逃命。”
“什麽狗男人?”梁橙莫名。
譚珍珠一副諱莫如深的表情,拍拍她的肩走了。
魔鬼如果有聲音,對今日的梁橙來說,無疑就是徐晏馳的腳步聲。
她已經能從聽起來并無差別的腳步聲中,辨認出他。
轉過頭,看到他穿着筆挺熨帖的襯衣長褲,晨光給黑色發梢澆染一層淺金。
梁橙和他四目相對。
他走進來,姿勢那麽好看,宛如一位雅正紳士。
梁橙視線下滑,經過他垂在身側的左手,心髒咚地一跳。
那只手裏拿着她寫滿秘密的筆記本。
不是紳士。
是奪命無常。
她感覺自己就像一個生命完全掌握在屠夫手中的小雞仔,只是不知道,農夫今天來的時候,有沒有看到宰殺名單上她的名字。
徐晏馳步伐安穩,面色沉靜,梁橙僥幸心理,也許他真的沒有看?
她站起身,打算将自己的本子要回來。
徐晏馳經過她身旁,腳步停下,淡淡的視線朝她瞥掃一眼。
饒是已經和他熟悉不少,梁橙此時心髒依舊不可避免地往上一提。
他重新擡步,往辦公室方向。
并未将東西還給她,只丢給她語氣不明的一句:“來我辦公室。”
梁橙歷經風雨的心髒在這一刻,嘎嘣一聲——碎了。
作者有話說:
《筆記本歷險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