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丞相和攝政王雖然是敵對的黨派,但丞相家的千金沈西柔喜愛攝政王之事,莫玉笙早就已經知曉了。

不過,之前她一直沒有理會過沈西柔,一是因為師兄并不喜歡她。二是因為她平日裏很少參加,那些貴女貴婦們舉辦的宴會,所以沈西柔酸言酸語諷刺她,在她記憶裏也就一兩次而已。

當時她到京城沒多久,都不認識沈西柔。她還以為這位在自己面前自說自話的丞相千金,腦子有毛病。

莫玉笙今日心情不佳,她側目看了沈西柔一眼,淡淡笑了笑:“我确實來自山野,但也知道禮義廉恥。沈大姑娘金尊玉貴,怎麽當街淨說些刻薄無禮、不知分寸的話?”

“牙尖利齒!”

沈西柔臉色陰沉,她放下簾子,立即出了轎子,伸手指着莫玉笙,威脅道:“你再說一句試試!”

“誰怕誰啊?我讨厭別人這樣指我,你把手給我收了!”

莫玉笙站在馬車旁,臉頰微鼓,揚起下巴看沈西柔。

她微甜的嗓音沒有什麽情緒起伏:“我記得你父親如今失勢了,陛下漸漸親政,只怕再過不久,丞相大人也可告老還鄉了吧?若是你今日欺負了我,我便回去哭給我師兄聽,你猜猜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雖然師兄不喜歡她,卻也一直容不得別人欺她半分,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沈西柔自然知道,王爺對這個鄉野村姑有多縱容,有多護短,所以她嫉妒又忌憚。

她對莫玉笙,雖然也盛氣淩人,卻也不敢在這檔口上,過于得罪莫玉笙。

她不甘的收回手,咬牙冷嘲:“莫玉笙你就小人得意吧!我告訴你,我父親就算以後告老還鄉,但他還有許多才華橫溢的弟子,他還是天下文人的表率,我往後再怎麽樣,也比你好多了。”

沈西柔越想越覺得是這個道理,她冷笑的看着莫玉笙的小臉,微微勾起唇。

“而你一個鄉野村姑,仗着你父親對王爺師徒之誼,就脅恩圖報。你平日吃他的,用他的就算了。關鍵是你身份如此卑微,同攝政王是雲泥之別,你竟還敢肖想他,還說什麽自己懂禮義廉恥,真是讓人笑掉大牙了!”

莫玉笙聽了,心裏怒意上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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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她喜愛師兄時,極少考慮他們之間的懸殊的身份。因為自己同師兄相處久了,他在她心裏,并非是傳聞中不茍言笑,鐵血無情的攝政王,而是會切實關心她,愛護她的師兄。

如今看來,是她想當然了。

現在,莫玉笙不得不承認,沈西柔的話有一定道理。

莫玉笙壓抑着郁氣,朝沈西柔笑了笑:“行,我一個村姑配不上他,我認了。若是沈姑娘覺得自己配得上他,那你就只管去找他,只管去讨他的歡心便是!”

“我日後同攝政王只會是兄妹關系,所以你朝我酸言酸語,嫉妒撒氣做什麽?你這嘴臉,當真是讓人厭煩得很。”

沈西柔聽了,不自覺冷諷:“兄妹關系,你這話誰信啊?”

莫玉笙留下一句:“你愛信不信,關我什麽事?”

往日她卻是喜歡師兄,但日後她和師兄确确實實只會存在兄妹關系了。說不定等他娶妻後,她就立即回南疆去,眼不見心不煩了。

只是這些話,莫玉笙才懶得同沈西柔說。她立即拉着紅藥上了馬車,讓車夫回府。

沈西柔只能氣得在原地跺腳,随即也氣哼哼地上了轎子。

莫玉笙也滿肚子氣的回了府中,她提着兩個竹籃子,急匆匆的走着。

經過花園之時,剛好碰到一位身着素底青竹紋的錦衣公子,正昂首闊步從外邊走來。

等人走近,莫玉笙如往常,自己對陌生人的态度一樣,她半低着頭,朝這位公子快速行了個禮,就打算回院子。

只是她剛起身要走,沒料到男子用清朗溫柔的聲線詢問她:“煩請姑娘留步,敢問姑娘可是王爺的師妹,莫姑娘?”

這聲音,就是昨日她滿心歡喜的捧着泥人,去到前廳時,那道正和師兄告辭時的聲音。

莫玉笙微微愣住,她擡起頭來,只見一位皮膚白皙,眼神溫潤的公子,正看着她。

她思索片刻,這個人……她好像不認識吧?

莫玉笙只好輕輕點頭,一雙清澈盈盈的眼,懵懂又好奇的打量他:“我确實姓莫,是王爺的師妹。只是我不曾見過公子,公子為何叫我留步?”

林淵為她的直率問話,微微一怔,随即淺笑道:“我姓林,我同攝政王也算朋友,今日我正要出府,見你怒意沖沖的進來,便不自覺的問了問。”

他視線在莫玉笙身上停留一瞬,便快速移開,心裏卻覺得,她的樣貌,和他想的有些不同。

林淵本以為在南疆長大的姑娘,可能同西域的姑娘有相似處,都性情熱烈大膽,明豔美貌。

莫玉笙也美貌,卻是像山林間的幼鹿,純粹又有靈氣。

他想不到城府頗深,不茍言笑的攝政王,竟有一位這樣的師妹,他們可真不像同出一門的。

莫玉笙一頭霧水,她因為出門遇到沈西柔,心裏确實生氣,可是他她不認識這位公子啊,他語氣好像太過于熟稔了。

林淵笑着繼續道:“如今春光正好,我曾有幸見過王爺府中的一片玉蘭,現在我正想過去賞看,只是忘了怎麽走。姑娘心情不愉快,不如随我走走,說不定心中的氣悶就少了,不知莫姑娘可否帶路?”

攝政王府裏,确實有一片玉蘭,只是那片玉蘭剛好靠近她的院子。

左右也是順路,莫玉笙答應了:“我正好順路,公子跟着我走就是。”

“那就有勞姑娘了。”

林淵捏着折扇,跟在莫玉笙身後,他嗓音閑适裏帶着些好奇。

“聽聞莫姑娘長在南疆,我看傳聞異志裏說,南疆神秘莫測,瘴氣彌空,毒.草遍地。南疆女子俏麗多情,男子熱情開朗,他們都會玩毒蟲,都會養蠱、下蠱,世情确實如此嗎?”

莫玉笙聽了這個傳言,忍不住笑出了聲:“公子真是想太多了。瘴氣.毒.草确實是有的,南疆民風淳樸,南疆兒女的确熱情好客,但要說他們都會養蠱下蠱,這未免也太誇張了。”

林淵落後莫玉笙一步,側視她時,竟發現她唇邊有兩枚淺淺的梨渦,于是他也忍不住笑了起來:“看來是傳聞誇大了,我之前還讀了一首詩,說南邊兒的百姓,包裏随時都揣着.毒.草呢。”

這更是無稽之談了,莫玉笙唇邊梨渦深深,顯得甜滋滋:“确實是誇大了,那裏濕熱,路途又崎岖,百姓也同中原百姓一樣,以耕種為主。那兒也有滇醫、苗醫,雖然大夫的治療手法同我們中原的醫術有所差別,但也并非人人都會攜帶毒草的……”

兩人一問一答,期間林淵也說一些有趣的傳聞習俗,等到了玉蘭林子,他見莫玉笙心情好了起來,便同要回院子的她告辭,只自己欣賞春景。

已經快過了用午飯的時間,王府長史周恒站在崔思道旁邊,聽着小丫鬟的禀告。

小丫鬟學了莫玉笙的話,複述一遍:“奴婢回王爺的話,姑娘說了,她現在心情還算好,便只在自己的院子裏用飯,不來飯廳用午飯了。以免,以免,……”

她說到這,身子有些發抖的頓了頓,随即顫聲磕絆道:“姑娘說,以免壞了自己胃口,吃不下飯。”

周恒心裏倒抽了一口涼氣,暗恨這丫頭不懂含蓄是為何物。

崔思道聞言,淡漠的看了眼丫鬟,随即冷然擡手,自己拿起筷子,嗓音如同結了冰一般。

“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

丫鬟如蒙大赦,心裏千恩萬謝的退下了。

崔思道眉眼間仿佛有化不開的冷意:“方才,他們說林淵陪着本王的師妹賞花,他們相談甚歡?”

此話方才已經禀告了一遍了,周恒看着快涼透的飯菜,不由輕聲回道:“林公子确實陪着姑娘說說笑笑走了一路。”

周恒不敢去看王爺的臉色,王爺并未回話,他只覺得時間像度日如年一般,難受得緊。

好似過了很久,崔思道才神色不變的颔首:“相談甚歡也好。”

飯菜已經涼了,桌子上是油焖春筍,涼拌雞絲,香辣烤肉并蔬菜湯,菜都是莫玉笙愛吃的。

她偏愛時鮮,也愛辣味,且被師父教導得不愛奢靡。崔思道同她相處久了,同吃一桌菜也久了,有一日他猛然發現,自己的口味竟漸漸和她趨同了。

崔思道用筷子去夾已經涼了的飯菜。

周恒見狀,不由試探的問:“菜已經涼了,不如讓廚房拿去熱一熱,王爺再吃?”

崔思道:“本王原就食不知味,味同嚼蠟,冷了熱了又有什麽個關系?”

周恒這下确定了,王爺确實心情不佳。他昨日不在府中,只當莫玉笙和王爺又鬧了小矛盾。

于是他輕聲嘆了口氣,勸道:“姑娘性情最是率真寬和,老仆日日瞧着姑娘讨喜的笑,心情都會好。不若王爺去哄哄姑娘,勸姑娘來飯廳吃飯?”

去哄她?崔思道用飯的動作頓了頓,随即冷聲道:“還要本王去哄?本王真是将她慣壞了,一點委屈都受不得。”

周恒被堵了一句,心裏卻忍不住道:您哄人家都哄了無數次了,要慣壞早将人慣壞了。

如今不知是鬧什麽別扭,要他說,王爺與其這樣沒滋沒味的,不如去姑娘那兒哄一哄,他還能有個鮮活樣兒。

崔思道一看周恒的臉色,就知道他在想什麽。

他神色冷淡,優雅的用帕子擦了擦幹淨的嘴角,便漠然的放下了筷子,起身就走:“今日本王食欲不振,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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