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劍神與劍

花如令依然沒有回來。

花滿樓在花園飲茶。

花家三哥正在室內休養。他的毒已經解了。

人永遠不知道下一步會發生什麽。

哪怕當朝天子也不會知。

花滿樓在花園飲一杯茶。

他既看不到茶色,也聞不到茶香,更嘗不到茶甘。

但他依然在飲這杯茶。

他已經恢複了精神,與一月前大不相同。

花七公子,溫潤如玉,寵辱不驚。

花家本該驚慌失措,不知該如何對應,但似乎此刻的花家,并沒有如此崩毀。

這樣的七公子立于花家,就像是一枚定心針。

他手裏端着茶杯,溫如水,淡如茶,感知這些變化,卻從未停過。

花平急促跑來道:“七公子……”

花滿樓知道出了事,放下茶杯,道:“是誰來了?”

花平上氣不接下氣,道:“是……是……西門吹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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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像西門吹雪這樣的人,即使沒有見過這樣的人,只要見了他一面,也會知道他就是西門吹雪。

這樣的劍客,本身就是一把劍,鋒光奪目。

花滿樓起身,道:“西門吹雪來了?”

他的臉上卻不是奇異,不是驚訝,只有一份喜悅。

西門吹雪能來,定然是妻兒得救,才會出現在此。

既然他的妻兒此刻已經得救,他如何不會替他高興?

花平道:“他站在門前,叫我通報一聲,要見七公子。”

花滿樓道:“你不用回去了,他已經來了。”

通傳即是告知,他既然已經告知,便不會再等待。

劍氣如風。

風至,西門吹雪已至。

他依然穿了一身白衣,人已站在花滿樓的花園中。

花平見狀,自覺退下。

花滿樓道:“莊主妻兒可好?”

西門吹雪迎風而立,道:“安好。”

花滿樓面上有笑,道:“那便好。”

西門吹雪凝視着花滿樓。

花滿樓永遠都是一個靜和的人。

若說西門吹雪的身上永遠都不會少了殺氣,那麽花滿樓身上就永遠不會多上一分乖戾。

他就像雲,就像水,就像秋日的光。

就像所有溫暖舒心,卻強大無比的生物。

只有這樣的強者,才會選擇包容萬物。

弱者對抗,強者包容。

正如花滿樓了解西門吹雪一樣,西門吹雪同樣了解花滿樓。

他道:“花公子可好?”

他很難關心人。

一個像他這樣的人,很難去關心人。

即便他去關心人了,他也不會說出來。

但他此時已經說出來了。

花滿樓道:“安好。”

西門吹雪并沒有像他一樣露出笑顏,他還是一樣的面無表情,但他依然說道:“那便好。”

他與花滿樓的話颠倒一遍,話還是那幾句話,心意卻是不同人的關懷。

花滿樓已經猜到西門吹雪此行的目的,西門吹雪絕不會是單單專程向他來報平安。

花滿樓道:“你想問我陸小鳳的下落?”

西門吹雪并不驚訝他能猜到,淡淡答道:“是。”

花滿樓道:“你前來路上亦知道坊間流傳?”

西門吹雪頓了頓。

西門吹雪雖然冷,但他并不盲,也不聾。相反,像他這樣的人,反而知道更多的事。

不說,并非不知。

他點點頭,道:“的确。”

花滿樓卻帶了淡淡的笑,道:“西門莊主有時候也的确是個會為旁人着想的人。”

他與西門吹雪向來觀點不和,理念不同,但有時候,西門吹雪這個人卻也并不是那麽冷漠,那麽自我。

但這并不能改變他與西門吹雪的關系,他們了解對方,卻難成知己,甚至朋友。

西門吹雪沒有答話。

他即不想答,也不需答。

花滿樓道:“司空摘星已經去尋陸小鳳。”

西門吹雪問道:“去哪裏尋?”

花滿樓搖搖頭,道:“不知。”

他不會騙人,他搖頭便一定不知道。

西門吹雪便不再多問。

花滿樓道:“或許老實和尚能找到,司空摘星此刻應該已經見到老實和尚。”

西門吹雪道:“老實和尚我見過。在路上。身邊并沒有司空摘星。”

花滿樓疑道:“西門莊主在哪裏見到他?”

西門吹雪道:“來時在雁蕩山麓,他往西走。”

花滿樓道:“往西走?”

雁蕩山麓,往西再走,便是暘山古道,穿過暘山古道,便是天禽門天禽老人的住處。

老實和尚要去找天禽老人?

他為什麽要找天禽老人?

司空摘星又去了哪裏?

老實和尚曾經暗示過他與陸小鳳,香料能解開雲火流霞陣的火陣,那他究竟還知道些什麽?

西門吹雪與花滿樓都不再說話。

因為他們不需點透,便已猜的精準。

天禽老人。

這個迷局裏牽扯到的人,已經太多。

或許還有更多,只是還未出現。

西門吹雪忽然道:“葉孤城在落霞谷。”

花滿樓面上僅有一絲訝異,但旋即便不再有。他與陸小鳳所行之旅,葉孤城的生死已經太多人猜測,花滿樓知與不知,确與不确,都有了十足的準備。

而葉孤城的生死,在他心中如何看不開想不開?

花滿樓本不想多講,但他沉思片刻,還是說道:“想不到西門吹雪的劍也曾收過鋒。”

西門吹雪道:“永不再有。”

花滿樓道:“西門莊主的劍本已高深,與當年葉孤城相差無二,我只想知道,當年的西門莊主是因與葉孤城決鬥而悟劍,還是因為收劍而悟劍?”

西門吹雪沒有說話,花滿樓幾乎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但他太冷,冷的即使不聲不響,也能感覺到那種靜默肅殺的冷。

終于,西門吹雪道:“劍本是劍。”

劍本是劍,悟的是人,而非劍。

花滿樓知道西門吹雪要說什麽,他沒有再問。因為西門吹雪已經回答。

花滿樓道:“或許陸小鳳已經去落霞谷尋你。”

西門吹雪望着花滿樓。

花滿樓極了解陸小鳳。

甚至比西門吹雪、司空摘星要了解的多。

花滿樓道:“他若無事,或許此刻已在落霞谷。”

西門吹雪見他面色如常,并未太多情緒動蕩,他不關切這些,但花滿樓與陸小鳳的傳言卻是江湖皆知。

像他這樣的人,在來的路上,甚至也會想,他會見到一個什麽樣的花滿樓。

而令他欽佩的是,他見到的人,依然是花滿樓。

從未變過的花滿樓。

西門吹雪道:“為什麽不尋陸小鳳?”

花滿樓道:“若他想見我,自然會來找我。”

他的目光淺淡,平和,寧靜,看起來,他的眼睛極動人,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看不見。

西門吹雪靜靜站着。

他忽然想起他與花滿樓第一次見面,花滿樓雖贊揚了他,卻依然毫不留情的點破了他的理念。

甚至他們互不相讓。

一個要舉劍吹血,一個仍心懷萬物。

他們本就不一樣。

但又不得不承認,對方依然是個了不起的人。

西門吹雪道:“花公子,告辭。”

花滿樓沒有挽留。

但他還是想到了一件事,他道:“西門莊主,若你見了陸小鳳,替我謝過他。多謝他搭救了我的三哥。”

西門吹雪道:“他救了你的三哥?”

花滿樓道:“三哥中毒,若不是陸小鳳,恐怕再回不了花家。”

西門吹雪道:“你如何知道是陸小鳳?”

花滿樓道:“他曾教我靈犀一指,其中點穴封脈的手法我又如何能不知。”

西門吹雪點點頭。

他道:“好。”

花滿樓此刻已知陸小鳳無事。

他已救了自己三哥。

他并未來找花滿樓。

若他猜的沒錯,陸小鳳此刻應去找西門吹雪。

他的心思細密,旁人怎知。

他對陸小鳳的了解,旁人更無法懂得。

而花滿樓卻有更多的事要做。

花如令還未歸家。

還未歸便絕不僅僅是還未歸。

西門吹雪道:“花公子,保重。”

他不是一個離開時會作別的人,但此刻他對花滿樓說了保重。

他亦感受到了花滿樓此刻的不同。

并不是花滿樓的人變了。

而是他的處境,已經大不相同。

一個不回小樓的花滿樓,即便他與從前再一樣,他也一定有太多的事讓他不同。

花滿樓自回花家便未歸小樓。

絕不是因為流言蜚語。

花滿樓并非一個逃避的人。

花滿樓是個一直願意去面對去解決的人。

他從不逃避問題。

也從不拒絕挑戰。

但他一直如水如玉。

不了解他的人會覺他性情溫和無争,了解他的人便知,他雖溫和無争,卻身有堅毅品格。越如此,他越包容。越堅強,他越平靜。

西門吹雪與他不同,但西門吹雪也并非一個不懂花滿樓的人。

花滿樓一直在應對,應對問題,應對困境。

那麽他此刻,應對的又是什麽樣的暗潮洶湧?

花滿樓依然挂着淡淡的笑。

他道:“西門莊主保重。”

西門吹雪不再停留,他白衣一閃,已經離開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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