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晨光熹微, 鳥鳴婉轉,寂靜山間開始灌入新晨生機。

房中安靜無聲,唯有細膩的呼吸交融,衣裳落了一地, 枕上長發疊纏。

朔月端着水盆站在外面, 眼看日上三竿,溫水轉涼, 朔月手都酸了, 卻忍不住彎唇偷笑, 壓都壓不下來。

玉藻已經練完劍,悄摸過來, 對着朔月比了個口型:還沒起?

朔月朝裏看了眼,想着左右要換水, 便拉着玉藻往外走, 隐忍着狂喜:“哪能這麽早, 鬧了那麽久。”

這話讓聽的人都耳根發熱。

玉藻提醒她:“水都涼了, 趕緊換一盆回去, 省得夫人醒了外頭沒人。”

朔月連連點頭, 不同她廢話了,可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她等一早上裏面沒動靜,才走開一會兒,回來時房門都開了。

朔月一咯噔, 快步上前, 卻見裏面已經有人在服侍。

阿松不僅送了水,還分了冷熱。

謝原體熱,嫌溫熱的水洗的不痛快, 歲安卻是習慣用溫水洗漱。

“放下便出去吧。”謝原從床上坐起來,竟直接打發。

阿松由始至終都垂眸幹活,不該看的不看,不該去的地方不去,聞言矮身一拜:“是。”

退出門外時,阿松碰上一臉揶揄的朔月,略不自然的低頭走了。

朔月看着阿松離去的背影,想着裏面大概不要人伺候了,轉身追上阿松。

“這麽怕女郎不要你回謝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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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松對着天翻眼,不想說話。

朔月輕輕撞她肩膀:“別見外呀,叫我一聲姐姐,但凡你能回謝府,我便罩着你。”

阿松:……

……

謝原打發了阿松,忽覺身邊有動靜,轉頭看去,方才還睡着的人已醒了,單手揉着眼看向外頭。

謝原拿開她揉眼的手:“看什麽?”

歲安:“是阿松嗎?”

謝原:“沒留意。”

歲安頓了頓,說,“她大約是怕我回謝府時不要她了。”

謝原心中一動,手肘撐着身子朝她側卧,“那你要還是不要?”

歲安盯着他,不答反問:“那我要還是不要呢?”

謝原:“這是你的人,我随口一問,你反問我什麽意思?你什麽意思呢?”

不料歲安腦袋一偏,像人醒了腦子還沒醒,純粹話趕話:“那我什麽意思呢?”

謝原終是笑了,俯身,聲沉:“酒沒醒是吧?”

歲安一愣,頓時什麽困什麽酒都醒了,轉身避開謝原坐起來。

謝原對她一向是點到即止的守着分寸,順手扶了她一把,自己先下了床。

剛坐起來,歲安忽然僵了一下。

不知該怎麽形容這種感覺,是經歷撕裂後,又經一夜緩和,殘留下來的異常感。

談不上疼痛難忍,但總歸不适,且随着坐起時的壓感增加變得更鮮明。

歲安擰起眉頭,手撐着床,身子微微傾斜,重心偏移。

另一邊,謝原已經走到盆架邊洗漱,對歲安的異常全無察覺。

他洗漱到一半,轉身見歲安還保持剛才的姿勢坐在床上,随口問:“怎麽了?還困?”心想這是北山,她最大,又補了句:“困就再睡會兒。”

再溫和體貼的郎君,也難貼進姑娘家的骨子裏。

謝原也是初次,自己都毫無章法全憑本能,自然不知那些細微不适,以至于雨點般打來的關懷,全都精準擦過正确答案。

歲安慢吞吞挪到床邊,穿鞋起身,因動作輕緩,倒沒牽起太多不适。

謝原見她不理,權當起床氣,轉過頭繼續往臉上撩水。

斜裏忽然伸過來一只手,搭上他撩起袖子的胳膊。

謝原動作停頓,睜眼時挂在長睫上的水珠滴答落下,他看向行至身邊的妻子,眼神疑惑。

迎着他的眼神,歲安另一只手也搭上來。

突然,她像絞手巾一般,兩手抓住他的胳膊猛力一擰!

手臂皮肉瞬間繃緊撕扯,謝原猝不及防的“咝”了一聲。

歲安突然放手,眼珠上下一動,飛快打量他一通,轉身去到更衣的屏風後。

撕扯過的肌理得以複原,但微微發紅的手臂上仍殘存不适感。

謝原莫名其妙,看了眼屏風方向,五指張合握了握,好笑的嘀咕:“手勁兒還挺大。”

他轉身扯過盆架上的布巾,沾了涼水往微微火辣的手臂上敷了一下,身後,剛剛“作惡”的人悄悄探出頭來。

“夫君。”

謝原聽到聲音,轉頭看去,只見屏風側邊長了顆腦袋,歲安指了指衣架上的裙衫:“能幫我取來嗎?”

謝原瞥她一眼:“不能。”然後轉過去,又用濕帕子敷了一遍:“手疼。”

明明是拒絕的話,但半點惱火不悅都沒有,分明是玩笑着拿喬。

歲安心頭微動,身上那點不适好像也快消了。

正要出去取,謝原忽然轉身走到衣架邊,順手撈過她的紅色長裙,送過來給她。

歲安看着堵在屏風外的高大身影,偏偏頭:“不是手疼?”

謝原:“幸而你只擰了一下,我也只疼了一下。”說完,他把裙子搭到屏風上,歲安被垂下來的裙帶掃了臉,伸手撥開,卻見謝原已轉身出去了。

她捏着裙帶,指尖無意識的攪弄,思緒輕蕩。

初經人事,又拜謝原所賜,結果這男人一無所知,她不由自主就捉弄了一下,然後立馬後悔。

新婚燕爾,小打小鬧,多是情趣。可她若以此為始,習慣了同他作嗔作怪,甚至失去分寸,言行舉止再無掂量,久而久之,他或許會覺得這不是情趣,而是不敬夫主的折辱。

于是開口試探他的情緒。

不像是因新婚的感情新鮮而耐心遷就,倒像是心血來潮的耍了個嘴皮,但很快,他又找回那份大度穩重。

細細回味,這位外人稱道端正清貴的謝大郎君,是有些頑皮風趣在骨子裏的。

自相識以來,屢屢可窺。

屏風外一聲輕喚,歲安回了神:“阿松?”

阿松去而複返,手裏還端了一碗熱乎乎的湯水。

阿松道,飲下湯藥,大約會舒服些。

沒有詳細解釋,歲安卻聽的明白,當即愣了愣。

你們還真聽啊!

同一時刻,謝原站在房門口,盯着被歲安擰過的手臂微微發愣。

方才阿松來送湯,說是要給歲安的。

有前車之鑒,謝原不免多了個心眼,攔下她追問,省得一不留神再給他挖一坑。

結果阿松解釋了,反倒讓他尴尬住。

就在剛才,謝原還覺得歲安似乎比之前都放得開,心道肌膚之親果然是增加感情的利器。

他希望她活潑開心些,沖他作怪也沒關系。

沒想到是因為這個。

他也是初次,加上情緒影響,不自覺就失控,橫沖直撞,沉浸其中,險些連那東西都戳破了。

再看手臂上那已淡去的紅,謝原失笑。

是憋不住事,就是這法子有點傻。

這能一樣嗎?

……

換了衣裳,灌了湯藥,歲安咂咂嘴,沒覺得有什麽立竿見影的神奇功效,該不适的還是不适。

一轉身,謝原就站在身後,漆黑的眼盯在她身上。

歲安疑惑的看他。

謝原将她上下掃了兩遍,說:“朝食送來了,來人傳話,請我用完朝飯後前往山中書院,與岳父大人的門生讨教一下詩詞文章。”

歲安點頭:“好。”

謝原:“我說完了,你就沒要說的?”

歲安輕輕擰眉,她有什麽要說的?

謝原嘆了口氣,本想拉她的手,頓了頓,還是先轉頭命房中人都退下,這才将歲安抱起來,走到床邊坐下。

歲安在他懷裏調整坐姿,有點不習慣。

謝原由着她動作,無奈道:“本就是你我夫妻的事,倒頭來還成了不能對我說的事?”

歲安古怪的看他一眼,并不作答。

謝原這回不再由着她,直接問:“昨夜,你不舒服嗎?”

歲安聞言,不可思議的張了張嘴,身子一動就想離開這個尴尬的情景。

謝原用力扣住她,摟着她的手伸到前面,袖子一撸,指着手臂上已經快要消失的紅,“怎麽,敢做不敢認?”

歲安一看他露出手臂,便知他定是猜到什麽。

可聽他一本正經的質,她覺得好笑又尴尬,索性肅起臉蛋,兩手一起掩住證據,端足掩耳盜鈴的硬氣:“什麽?有什麽?什麽都沒有呀。”

謝原作勢要扒開她的手:“什麽沒有,就在這——”

歲安眼神一凝,突然握住他的手臂發力一擰,給他來了個梅開二度。

謝原“咝”一聲,手臂上剛剛褪去的紅,再一次鮮豔起來。

只聽懷中少女軟軟的“喔”了一聲,盯着他手臂,裝模作樣:“這回看到了。”

謝原不可思議的看她,好得很,竟還藏着個壞心眼。

他沒好氣笑了一聲,“這是承認了?”

歲安眼神輕動,盯住謝原。

謝原看她這樣,漸漸歇了打趣心思,正經起來:“前兩日與你說的話,你是全忘光了吧?你自己也說身體康健比什麽都重要,既然并不舒服,為何不說?”

歲安仍是靜靜凝視,并不說話。

謝原是有些赧然的,畢竟是個男人,與妻子同床被嫌不舒服,是事關尊嚴的事。

“罷了。下回有什麽就說,說了我才知道。”

不等歲安回應,謝原猛地将她抱起,走到食案前将她放下,自己一并入座:“吃吧,吃完我還要去見岳父大人。”

歲安手裏被塞了個炊餅,見謝原津津有味的吃起來,她忽道:“元一……”

謝原轉頭看她:“怎麽?”

歲安抿着唇,把炊餅換了個手,騰出手伸向謝原,落在他被她擰了兩次的胳膊上,很輕很輕的摸了摸。

她什麽也沒說,但眼中動容,盡顯無餘。

謝原看的分明,輕輕笑了一下。

無妨,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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