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頭頂是烈陽豔光, 眼前是熟悉山階,和久違的故人。

可當這個人出現在眼前,歲安竟有一瞬間的恍惚, 周遭一切都變得不真實。

有的人分別時, 曾以為死生不複相見。

被留下的人,獨自深陷困局,獨自掙紮痛苦,獨自碾碎回憶,獨自邁步往前, 偶爾崩裂傷口,終于,在反反複複的愈合和複發後,迎來最後一次愈合。

最後, 将橫亘疤痕的傷處放置心底,成為過去。

但這卻不是最後的結局。

那個毅然離開的人,會在某個瞬間不期然的出現在眼前。

他帶來的所有震驚、意外,甚至在心中引發的那一絲絲舊傷的餘震, 都像是老天對這份釋然的核驗。

綽綽人影外, 商辭的目光掃過其他人,看似無意, 卻又精準的落在了歲安身上。

兩人的目光不期然的對上,歲安神情未變, 腳尖卻不安的輕動, 下意識想要避開這樣的場景。

相扣的大手忽然松脫,改為包裹的姿勢,輕輕握住她的手,連帶冰涼的指尖一并裹住。

随着這個動作, 歲安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按住了心神,不由側首看向身邊。

謝原握緊她的手,指腹輕輕搓揉着她的指尖:“我早上說什麽來着?”

“什麽?”歲安有些狀況外。

“我說山上濕氣重,多帶件披風,熱可以不穿,好過冷了挨凍。”說着,謝原忽然捏了下她的指尖:“還跟我犟嘴。”

歲安眼神輕動,才發現整只手都被他包在掌中,穩穩有力,發涼的指尖已被他暖了回來。

前一刻的震驚與恍惚忽然間消失無蹤。

歲安自嘲的笑了笑,心神恢複如常,甚至小小的朝謝原挪了一步,偏頭傾向他:“下次不犟了嘛。”

她竟像是在撒嬌,尾音打了個轉兒,拖着他的手臂晃了晃。

謝原頭皮直接麻了一下,卻奈她不何。

自從她上次來月事找過一次死後,竟像是一股腦紮進這門學問裏,還偷偷在枕頭下面藏了圖冊,實戰能躲就躲,幹撩不亦樂乎。

娶個比自己小好幾歲,活潑大膽,求知欲還重的小娘子,真的要命。

謝原笑了一聲,目光漫不經心掃向前方,剛好看到商辭收回目光,含笑與謝世知應話。

“歲歲。”孫氏轉頭呼喚,“來。”

歲安連忙應聲,剛邁出步,手上的拉扯感将她往回帶了一下,她疑惑轉頭,見謝原笑着,不讓她往前走,又沒有放手的意思。

“歲歲?”孫氏還在喚她。

謝原倒打一耙:“愣着幹嘛?走啊?”說完率先邁步,成了他拉着落後的歲安過去。

“歲歲,”孫氏伸手拉過歲安,“這是你父親派來接我們的學生,眼下親家公在前山書院,長公主在後山設宴,你說咱們是直接去後山,還是先去前山與你父親見一面呢?”

今日之行,歲安出力更多,孫氏這麽問,一來是當着北山的面提現謝家對歲安的重視,二來,北山規矩确實不同其他地方,他們今日已是打擾,若有歲安打頭,至少在親家這裏不會出錯。

孫氏這麽一說,歲安反倒不好無視商辭。

正當她暗暗舒氣,打算擡首面對商辭時,謝原忽然笑道:“這位師弟看着眼生,我陪歲歲來了多次,竟一次也沒見過。”

歲安愣了愣,偷偷瞅謝原。

商辭本是向着歲安與孫氏的方向,聞言望向謝原,淡淡一笑,“商某拜師入門那年,安娘才十歲出頭,而後出師入仕,外派任職,日前才回到長安,謝郎君自是沒有見過商某。”

謝原笑了笑:“原來不是師弟,是師兄啊。商郎君認得我?”

商辭眼神平和:“商某在外時,已聽聞安娘出嫁之事,她身邊的,除了謝郎君還會有誰?”

“去後山也要途徑前山,可先與父親見一見。”歲安突然開口,直接打斷了兩個男人你來我往,給出行動建議。

歲安:“況且,今日還有監生與北山門生的學問切磋,父親和幾位叔父有興趣的話,不妨留在前山,兒媳則帶母親和妹妹們去後山小坐,陪母親說說話。”

謝世知點點頭:“就按照歲安說的辦吧。”

昔日的少女已作婦人打扮,言行舉止間更多是身為新婦的溫柔與賢惠,竟不見絲毫舊時模樣,可偏偏這樣的她,更引人注目,忍不住想要打量、探究她。

下一刻,歲安的目光直直的看過來,溫柔淺笑,一如從前,商辭瞳孔輕震,竟有一瞬間恍惚。

過往數年,他已數不清自己回憶過這張臉,這抹笑多少次。

每次極盡艱難疲憊時,閉上眼便會見到這張臉湊到跟前,目光純淨無暇,笑容動人心魄,能讓人放下一切防備和算計,只想極力擁她入懷,聽她軟軟的勸:“師兄,休息一下吧。”

“商師兄,煩請帶路。”

商辭眼神一動,幻影破碎,臆想崩塌,昔日只屬于他的溫柔小意,變成了禮貌疏離。

他輕輕垂眼,往前領路幾步,而後側身作請:“請。”

“有勞。”

商辭微微一笑,轉身時,目光掃過歲安的手已被另一個男人握住,十指相扣。

……

一行人先到了前山。今日一共兩撥人入北山,一撥是謝家親眷,一撥則是以切磋交流為名前來北山的國子監生。

謝佑雖然有借大嫂走後門的嫌疑,但他這點自覺還是有的。

既是作為國子監生的身份來到北山,就得和其他監生一樣,該去哪兒去哪兒,而不是得了來此的機會,又跟着家裏人跑。

商辭帶着謝家人來時,此次帶領率性堂學生來此的林博士還在與李耀打招呼。

北山門生和國子監生兩相對望,彼此打量。

今日必有一戰。

“喲,來了。”李耀本就不是喜歡寒暄的性子,眼瞄到進來的人,一句話就将林博士剩下的客套話全堵住。

林述自然知道謝家是北山親家,連忙搭手一拜,結束話題,禮貌的退到一邊。

兩方長輩會面,少不得又是一番寒暄,在沒有不熟的人突臉上來散發熱情的情況下,歲安反而能穩當的把持節奏,沒兩句就掐斷不必要的客套,進入主題。

李耀給女兒丢了個近乎感激的眼神,沖謝世知淡淡笑道:“歲歲幾次提及親家公爹學識淵博,今日正好有國子監生前來北山切磋學問,似乎貴府二郎也在選列之中,親家若有興趣,不妨一道旁觀。”

謝世知:“卻之不恭。”

李耀又看向其他人,和藹笑道,“都是一家人,不當拘束,随性即可。長公主已在後山設下小宴,諸位是想留下旁聽,一道切磋,還是前往後山吃茶小敘,自主即可。”

然後看歲安一眼,“你是客也是主,好好招待。莫要怠慢親長。”

歲安恭敬道:“是。”

最後,只有謝世知三兄弟留在了前山,孫氏并另外兩個娘子們随歲安去後山拜見靖安長公主。

商辭正欲一道前往,李耀忽道:“逸文,你不必去了,歲歲領路即可。”

歲安看了眼父親。

商辭站定,眼神微垂:“是。”

歲安沒看商辭,轉身請孫氏等人往後山去,一行人走出教舍。

正當歲安要擦過商辭身邊時,謝原忽然走到歲安身邊,硬生生把她擠過去一個身位,順勢撈起她的手,十指緊扣。

歲安好奇問他:“你不留在這裏旁聽?”

謝原笑了一聲,剛好路過商辭身邊,他旁若無人的偏頭與她低語:“一群小孩吵架有什麽好聽的,我還是喜歡聽你吵,你吵的比他們帶勁。”

歲安眼神一沉,要是周圍沒人,這個站位,她就要跳起來踩他的腳了。

原本,這招就沒成功過幾次,謝原身法極快,一閃就跑了。

可就在前一次,歲安被他招惹的太生氣,竟學會了拿喬。

不許躲,必須給她踩,不給踩就不高興。

誰料,謝原長嘆一聲,鄭重的跟自己的靴子說一聲對不住,然後脫了下來丢給她。

踩吧。

事實證明,謝原作死起來,絲毫不輸歲安,那日歲安差點沒把他的腳踩腫。

自那以後,她被惹不高興,謝原都老老實實站着讓她踩。

她知道分寸,又只有這麽點身量,往往只為出個急氣,踩上一腳就夠了,也就跟撓癢似的,根本傷不到他。

眼下,謝原一看歲安表情就知道她想幹什麽,兩人已走到教舍門口,他飛快道:“你敢在這踩我,我就敢立馬倒下來。”

歲安險些氣成小包子,最後只能狠狠瞪他一眼,使暗勁去甩他的手,可她哪裏能掙脫謝原的大掌,甩了半天,愣是一根手指頭都沒抽出來。

從他們身後看去,反倒像是小夫妻在耍情趣。

商辭再次垂下眼,掩去深藏眼底的瘋狂情緒。

……

靖安長公主将小宴設在花園裏,孫氏帶着府裏兩個娘子,若非有歲安在場,她怕是拘束的連話都說不出。

然而,真正見到靖安長公主,竟是個十分和善客氣的人。

孫氏記得長公主已到四十,然面前的美婦人,說是三十出頭也不為過。

看到靖安長公主,再看歲安,不免讓人覺得這北山水土的确是養人,美人一個賽一個。

“本宮往日裏清淨慣了,歲歲出嫁後,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也越發不在意那些繁文缛節,今日難得熱鬧,親家母務必盡興,若哪裏招待不周,本宮先同您賠個不是。”

“長、長公主,親家母客氣了,怎麽會招待不周呢,歲歲都安排的很好。”

靖安長公主這才看向歲安,見女兒垂着眼不看自己,便知她在琢磨什麽。

宮中長大的公主,豈會連個小宴都主持不來?不是不懂客套往來,不過是不喜做,不必做罷了,真要做起來,只會有過之而無不及。

魯嬷嬷早已安排好了廂房供孫氏和兩個小娘子休息,花園乃至山中皆設有玩樂處,有什麽需要,随口一喚便有人出沒侍奉,皆在令客人開懷盡興,此等安排,極大程度上的減輕了孫氏等人的拘束。

謝寶珊是老客了,她從路上就在跟謝寶宜說北山的風景,這會兒十分想帶着姐姐一起玩。

長公主看出來,直接開口讓她去,孫氏攔都攔不住,眼看着五娘撒歡的拉着三娘跑了。

“孩子太頑皮了。”

靖安長公主笑了笑:“比起歲歲小時候,已然聽話多了。”

孫氏很意外:“歲歲這麽乖的孩子,也有不乖的時候?”

靖安長公主一臉被勾起了痛苦往事的表情:“親家母怕是無緣得見了,簡直是個小魔頭。”

這下,謝原來了興趣,眯着眼打量她:“我原就有些懷疑,畢竟剛認識你時,你也不是什麽端莊賢淑的性子,跑山路跳窗戶,人家養馬你養雕,骨子裏透出股頑皮野性。原來不是你婚後性情大變,而是返璞歸真?”

歲安斜他一眼,又有些好笑:“你沒完沒了了是嗎?”

謝原卻看出她今日娛興不佳,尤其在見到母親之後。

果然,沒過多久,靖安長公主借口吹風頭疼,請孫氏随意,讓歲安陪着她回房。

孫氏其實松了一口氣,也看出長公主是不想她拘束,還留了謝原在這裏陪她,不免問道:“大郎,我方才沒有說錯話吧?”

謝原蹲下,溫和笑道:“母親,岳母哪有那麽可怕。”

孫氏搖頭:“我不是怕,就是……就是覺得,嗨呀,你不懂!”

謝原确實不懂,左右岳母和媳婦都不在這裏,他便主動帶着孫氏四處閑逛。

孫氏忙不疊應下,也想去看着三娘和五娘,免得她們玩過頭闖禍。

“你不必一直跟着我們,難得旬假,又回了北山,你多陪陪歲安。”

謝原眼神輕動,笑了笑:“兒子知道。”

……

歲安陪着母親回房,都不用她問,靖安長公主已先開口:“商辭是前日回來的。”

歲安沒說話,将母親扶到窗邊的斜榻上躺下,又轉身合了窗戶,點了安神香。

“你就不問問,為何我與你父親讓他進了山門?”

當年,商辭是被逐出師門,只是他走的太突然,很多事發生的也突然,同屆學生都沒反應過來,以至于傳出許多種說法,最後是李耀在山中給了明确說法,商辭丁憂返鄉,又因他是李耀的得意門生,所以順利在地方謀得差事,不會再回北山。

天子腳下每日都有新鮮事,一個商辭并沒有讓努力讀書的學生們議論太久,很快淹沒在新事新時之中。

卻沒想,這個本不該再回長安的人,不僅回來了,還回到北山。

歲安聽到這裏的時候,心裏大致明白了父母的态度。

“你已嫁給謝原,似乎也很喜歡他,怎麽還會在意商辭嗎?”

歲安默了默,低聲道:“女兒不在意。”

愈合一道傷口,也是要分許多步驟的。

歲安最初決定重新站起來繼續往前走時,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把有關商辭的一切都毀掉。

親手抄寫、裝裱過的他的文章詩賦;親手做的、最後卻被他遺留下來的毛筆和書盒;甚至是兩人一起靠過的樹,一起走過的石板路。

眼看着她要砍樹挖路,靖安長公主氣的從病榻上坐了起來。

這叫哪門子釋然?

真正的釋然,不是去斷絕、銷毀與那個人有關的一切,忌諱睹物思人。

而是哪怕這個大活人重新站在面前,也能泰然處之。

最終,歲安還是歇了壯舉,連帶着那些沒有銷毀完的東西,也一并收攏收攏,丢進了庫房。

面對病中的母親和憤怒的父親,她毅然選擇在一夜之間跨越了所有循序漸進的步驟,直接跳到最後,決絕的去一次次嘗試真正的釋然。

靖安長公主審視歲安片刻,輕輕嘆氣:“歲歲,過來。”

歲安走到母親面前,握住她的手。

“你還小,要經歷的事情還有很多。不錯,你和商辭的确有不愉快的過去,他也一度讓我和你父親很生氣。可是,他始終是一個有抱負,有才華的人。如果因為個人私情,就要打壓他,這并不明智。”

歲安并不意外,甚至剛才就猜到了。

她已經嫁給謝原,感情甚篤,父親母親沒這麽無聊,專程将商辭叫回來,只為了瞧瞧她是不是真的釋然,對她做個玩笑般的考驗。

能讓父親和母親重新接納商辭的,只剩下他的能力和價值。

畢竟,當年父親對他贊不絕口,十分用心栽培,連母親知道她心意,也沒有阻止。

雖然不知父親母親有何盤算,但商辭必定是可用之人。

“商師兄的事,父親母親自己做主即可,但我與他已再無可能,還望母親理解,如無必要,我并不想與這個人有過多交集。即便我問心無愧,也要在意着元一的心情。我不想他誤會。”

靖安長公主眼神微動,暗含思索。

少頃,她微微一笑,伸手摸摸歲安的頭:“傻孩子,母親豈會叫你夫婦不合?你放心,母親絕不勉強你,也絕不叫謝元一誤會,好不好?”

得到母親表态,歲安神色微松,也想起更要緊的事。

“多日前我便覺得母親精神不好,是不是這番安排,吵到您了。”

靖安長公主眼神一柔,拉過歲安,輕輕擁入懷裏:“我當你只管來興師問罪,不管母親死活呢。”

歲安神色一變,坐正道:“母親不要胡說,你會長命百歲!”

靖安長公主輕聲笑起來:“好好好,長命百歲,這樣才能給我們歲歲撐腰,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母親……”

靖安長公主拍拍她的手,給她吃了一顆定心丸:“怎麽會吵到我呢,比起你小時候的調皮搗蛋,這算什麽呀。偶爾這樣熱鬧熱鬧,也很好。剩下的事情……”

她看向歲安,意有所指:“你自己安排便是。”

歲安起身,對着母親行了一個大拜:“多謝母親。母親一定要保重身體,日後,女兒會多回來看您。”

靖安長公主笑了聲,手撐在塌邊,故意道:“是嗎?商辭住在北山,你也回來?”

歲安起身,面無表情:“他便是住去謝府,女兒也能照常招待。”

看着猛然成長的少女,靖安長公主輕輕垂眼,懸在心中的大石之一,終于落下一些。

這樣就好。

和母親談完,歲安一個人出來,靖安長公主則留在房中休息。

她問了問奴仆,得知孫氏帶着兩位娘子去後山玩了,便想去後山尋找,剛走兩步,便被一抱胸倚樹,作等待姿态的俊美青年出聲攔住去路。

“謝夫人,去哪兒啊。”

歲安駐足,循聲望去,臉上已然笑開:“你站這裏幹什麽。”

謝原彎唇,抱着手走過來:“沒幹什麽,就是好奇這山中水土養人,會不會偶爾蹿出個小兔子小狐貍什麽的,逮一只玩玩也好。”

一聽就是瞎說八道,歲安卻很捧場,她偏偏頭:“啊,逮到了嗎?”

兩人還有一步之隔時,謝原忽然伸手勾過她的腰,往懷中用力一帶。

歲安踉跄着撞進他懷裏,只聽男人一聲沉笑,俯身于耳:“逮到了。”

雖然已做了好些日子的夫妻,但歲安還是會在某個瞬間被這個男人撩的心緒大動。

她很喜歡被他這樣強有力的抱着護着,索性把身體的重量都倚上去,揚起腦袋,故意問:“逮到了,要怎麽辦呢?”

謝原垂眼看她,眼神有笑,也有思索:“逮到了,就吃掉。”

歲安靠在謝原懷裏,保持着仰頭與他對視的姿勢,臉上的神情一點點淡下去,也卸下了玩笑的樣式:“你是不是知道什麽了?”

謝原:“什麽知道什麽?”

歲安默了默,直接道:“商辭,就是他。”

謝原這些年可不是白幹的,歲安性子敏銳,他也不是什麽遲鈍的傻子。

她一看到商辭就變了臉色,指尖發涼,更別提那男人三五不時掃向歲安的眼神,虧他還以為自己遮掩的多好,多有禮貌。

謝原一般不小氣,但歲安的事上,例外。

若有些人還沒懂自己現在是什麽身份,他是什麽身份,他不介意教一教。

只不過,這些最終都只是藏在男人心中的思慮,絕不會表現出來。

謝原作恍然裝:“竟然是他。他回來了?”繼而目光一垂,直勾勾盯着她,“所以呢,跟你有什麽關系?”

他的語氣并不陰陽怪氣,更像是真誠的發問。

一個外人,與你何幹,與我們何幹,還值得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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