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日将西斜, 蟬鳴不歇。
臨窗的斜榻上,時而傳出男女的低語淺笑。
晚風入窗,自窗邊延伸出的細枝輕輕晃動。
謝原抽出枕在腦後的手, 将歲安身上的薄毯往上提了提, 又将她散開的衣裳攏了攏, 遮住白嫩的肩頭。
他将前山的事講給她聽,并未特別提誰, 但也沒刻意忽略誰,仿佛只是講了一個自己安靜旁觀的熱鬧。
歲安的手擱在謝原胸口,漂亮的指尖輕輕畫圈:“一郎好厲害啊。”
謝原睨她一眼,緊了緊摟着她的手, 笑了一聲:“哦?我不厲害?”
歲安眼神一動,往上蹭了蹭,在他耳邊輕輕吐氣:“元一最厲害。”
謝原被她畫的心頭發癢。
他已經幾日沒碰到她了,方才想做點什麽,她又躲又叫, 搞得他心驚膽戰。
在府裏也就算了, 這裏是北山, 她這麽個求救般的叫法,下一刻沖進來的不是禁衛就是叫叫。
謝原冷笑一聲, 忽然翻身壓住歲安, 硬邦邦的:“就喜歡看我這樣?有趣是不是?”
這麽跟他說話, 說不是故意的都沒人信, 她就是存心讓他憋着,還成了趣味。
歲安也就在他動作的一瞬吓了一跳,立馬穩住:“如何?你不服氣?”
謝原哼笑兩聲,擠了她一下:“服不服氣都得憋着, 是不是?”
歲安彎唇:“憋不住呀,憋不住你自己想辦法嘛。”說這話,手指還不老實的戳他胸口。
謝原氣得咬牙,低聲道:“不想辦法,就想辦你,成不成?”
歲安微微張嘴,眼神驚訝:“你、你唱葷調子!”
剛成婚時,他連說情話探心意都點到即止,如今說這些亂七八糟的話臉不紅心不跳。
“如何?”謝原俯首親她,唇舌勾勒她的唇線:“不唱給你聽,唱給誰聽?”
歲安噗嗤一笑,擡手勾住他的脖頸,把他重新勾下來,朱唇輕啓,說話間唇瓣相互輕擦:“也是,你只能唱給我聽。”
謝原擡起些,捏她下巴晃晃:“這麽霸道?”
歲安順着揚起下巴,露出個嚣張的表情。
謝原笑了一聲,俯身吻下去……
兩人躺着說了許久的話,又嘻嘻哈哈鬧了一陣,在微微涼風和綿長的親吻中,歲安漸漸生了困意。
“睡會兒吧,我去父親那邊看看。”謝原給歲安蓋好毯子,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句,歲安迷迷糊糊的“嗯”了一聲,松開他的衣裳,換了個舒服的睡姿睡去。
謝原出了房門,一路來到霍嶺所在的小院。
霍嶺陪着萬柔住在北山,他領教過靖安長公主的手段,住在這裏唯一的任務就是看好萬柔不讓她亂走,萬柔似乎也收斂許多,兩人就安安靜靜住在位置更偏的小院,很少出來走動。
見到霍嶺,謝原簡單問了些萬柔的境況。
霍嶺提及萬柔,表情都會溫柔許多:“她的傷勢已無大礙,近來也沒有闖禍。”
謝原點點頭,話題一轉:“北山來了個人,你可知道。”
霍嶺聞言:“是李驸馬那個學生?”他幹的是走镖的行當,一向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商辭回到北山的事,他的确聽說了些。
“那位郎君好像與北山有什麽不快,是被擡進來的。”
謝原高高挑眉:“擡進來?”
霍嶺點頭,把商辭趁夜趕回北山,在外面跪了一夜,最後趕在學生進山之前被擡進來的事告訴了謝原。
謝原舌尖輕輕舔過一排牙,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
霍嶺:“謝大人,怎麽了?”
“沒什麽。”謝原淡定又真誠:“你觀察的很好。”
霍嶺不作多想,又問起松州那邊監視的情況。
說到這件事,謝原的神情終于沉下來,這也是他來找霍嶺的另一原因。
“不知霍镖頭手底下能再派出多少人?”
霍嶺:“什麽意思。”
謝原沒有詳細解釋自己的打算,只說:“從你我在北山見面至今已經快一個月,對方一直沒有太大的動靜,原先我打算等,但現在,我沒有那麽多功夫,所以,得轉守為攻。”
“轉守為攻?如何攻?”
謝原看向他:“他們既是商人,就要用對付商人的辦法去對付,不出意外的話,接下來的商市會有些波動,一旦他們的利益鏈環被破壞,自然會想辦法應對找補。不止是霍镖頭,我這邊也會派出最大的人力去監視,一旦他們先亂陣腳有了動作,我們才有發現破綻的可能。”
霍嶺雖然不知謝原的具體辦法,但聽到這裏,他便清楚謝原的辦法平民百姓無法幹涉,他力所能及,就是盯緊那幫人,且在他們有異動時全面追蹤。
“我明白了。”
簡短談完,霍嶺和謝原一起出了門。
謝原挑眼看他,霍嶺主動解釋,萬柔最近會出來走動走動,但不該去的地方不會去,他剛才來時才把她送出來,這會兒去接他。
霍嶺沒說的是,萬柔的傷其實就是謝原那一腳,之前疼的不能走路,都用一只腳受力,現在稍微好些,自然要多走走,平衡回來,否則以後走姿都敗了。
謝原也沒有完全限制萬柔人身自由的意思,而且這裏是北山,她翻不出浪花來。
他點點頭:“告辭。”
霍嶺沖他抱手,兩人分道揚镳。
……
謝原回來時,母親孫氏和兩個妹妹已經起身,重新梳妝,孫氏表示已經叨擾一整日,是不是該告辭了。
謝原問:“父親談完了。”
孫氏一聽就發愁:“沒呢。”
從進了北山之後,孫氏就沒見過謝世知,聽說他一直留在千山書院和親家公交流切磋,不止是他,連親家公都沒到後山露個面。
聽說長公主與李驸馬感情極好,孫氏還很細膩的擔心起長公主會不會因為謝世知一直霸着李驸馬說事情,讓長公主自覺被忽視,從而心生不快。
謝原聞言,不由想到之前歲安說過長公主與驸馬相處的情形,他微微一笑:“母親放心,岳母不會在意的。”
孫氏瞪他:“你又知道。”
謝原:“是,兒子就是知道,母親盡管把心放進肚子裏。不過今日着實有些晚了,我們又不能留宿,是得告辭了。”
孫氏連連點頭,我就說嘛!
謝原飛快思考了一下,讓母親帶着三娘五娘先找到五叔和六叔,他則去前山找父親和岳父。
孫氏問了句:“歲歲呢。”
謝原神色溫柔:“歲歲在睡,我這一來一回的功夫,她還能多睡會兒。”
但凡換個戀兒情懷重些的母親來聽着話,都少不得要酸一回。
可孫氏不酸。
她想起謝世知來。
雖然他沒有什麽大本事,大成就,可從她做新婦到現在,他細微處的體貼從未間斷過。
她自己嘗過是什麽滋味,而今再看謝原,便油然而生一份欣慰與感慨。
過去許多年,她總是在為謝原擔心。
怕他在外面受委屈,怕他心裏不高興,怕他憋悶無處說,怕他成家立室不如意。
直到今日,孫氏忽然覺得,哪裏需要那麽多擔心呢。
在過去的許多年裏,面對她的關心和擔心,他總是說,沒事,很好,想多了。
這些話,總是寬慰多餘事實。
可當他不再說着“沒事”、“很好”、“想多了”之類的話時,她的擔心反而少了。
那些不知不覺間的變化,無一不讓孫氏覺得,她的孩子過得很好。
那些她以為他會犯難的事,他已自己學會怎麽去做,還做的很好。
他理智堅強,豁達明朗,有順遂的前程和解意的知心人,哪怕有一時的難處,也斷不會永遠委屈不如意。
孫氏笑了一聲,突發奇想,這大半輩子,她的擔心憂慮非但沒有幫到什麽,倒要他回回都耐着性子來回應,一遍遍重複着讓她寬心放心的話,那她何不依了他?
将他交給身邊的人,叫他們好好過日子,至于她,只管将日子穩穩當當過好,不出岔子。
這樣,孩子們是不是也能輕松些。
……
謝原到前山時,父親和岳父果然還在談,目下已經開始在讨論佛經偈語。
他定了定神,入內打斷了一人的交談,天色不早,他們該走了。
這一瞬間,謝原竟在父親臉上看到了罕見的嫌棄和掃興。
他轉眼看向岳父,這頭倒是收放自如,只見李耀笑着搖搖頭,把銀壺裏最後一點涼茶倒進自己的杯子,一飲而盡。
一滴都不給老謝留。
謝世知掃興歸掃興,反應過來後,也知今日多有打擾,同李耀說了幾句告別的話,伸手就去提銀壺,拿起一輕,哦豁,喝光了。
李耀兩聲輕笑:“今日茶盡、論罷,親家公下回清早。”
謝世知聞言,神色一動。
這話裏,含了再續的邀約。
短暫的思考後,謝世知笑着點頭:“好,改日再敘。”
李耀看向謝原:“歲歲呢?”
謝原:“小婿出來時,歲歲還在房中休息,待請了父親一道去後山,再去将她叫起來,一道與岳母話別。”
李耀起身:“我同你們一道過去。”
回到後山,李耀徑直去了長公主房中,謝原去房中将歲安叫起來,又讓朔月等人伺候她梳洗,自己到外面來找其他人。
孫氏早就将人都召回來了,謝原看了一圈,見父親獨自站在一旁,若有所思。
謝原心中一動,主動走了過去。
“父親。”
謝世知見是他,神情一松:“元一啊。”
謝原覺得父親今日格外不同,像是一塊放久了的面團,外層幹枯皲裂,忽然被拉扯揉搓,加水加面,待面團重新成型,看似依舊,實則不同。
面團瞧着新鮮了。
人,更精神了。
而這細微的感知變化,讓謝原在面對謝世知時,少了些往日的拘束。
他今日說了這多話,那對着他這個兒子,是不是也能多說幾句?
“父親一人在旁,面露憂思的模樣,不知在想什麽?”
謝世知愣了愣。
以往的謝原,即便含着細膩的關心,也絕對不會這樣說出來。
“哪裏有什麽憂思……就是……”
謝原作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謝世知忽然覺得,謝原這副耐心細膩又大膽直言的樣子,有些兒媳的模樣,能讓人放松下來,暢所欲言。
“元一,我往後,大約會常來北山,你以為如何?”
謝原笑了笑:“請父親來的原因,歲歲早已道明,只要父親願意,又有何不可?”
謝世知像是放下了最後一重思慮,剛壓下去的興奮又浮起來,還搓了搓手。
謝原失笑,忽然間就不想再追究歲安為何做此安排。
反正他一直以來,只希望父母能活得順遂如意,平平安安,若北山能成為父親十年如一日的生活之外一抹樂趣,他願意成全。
沒多久,歲安便梳洗好出來,去給父親母親道了別。
離開時,靖安長公主和李耀親自将他們送到山門前,謝原漫不經心掃了一圈,竟然沒有看到商辭。
他勾勾唇角,收回目光。
本就不在意的人,來不來又有什麽關系。
夜色将合未合,清冷的山邊,古木靜靜伫立,打下一片陰影,籠罩在樹下大石上的人。
商辭靜靜坐着,眼眸裏迎着山門方向的點點火光,眼神深不見底。
他擡起頭,看向遮頂的古木,忽然想起了認識歲安那年。
那年,她才十歲。
尋常少女在這個年紀,要麽還揪着頭發背書寫字,要麽愁眉苦臉的跟着教習姑姑學禮儀斂心性。
可她到十歲時,已讀書百卷,出口成章,許多年長她好幾歲的師兄才剛剛學習的文章,她張口已能背誦。
明明身子都還沒長開,可舉手投足俨然已具其母風範,開朗大方,愛鬧愛笑,她走到哪裏,仿佛就有一束光芒追到哪裏,一并追在後頭的,還有她的弟弟妹妹。
她似乎天生就擅長打動人心,誰都喜歡與她親近,與她信任。
他也不例外。
那年,他也才十五歲,最叛逆孤傲的年紀,一個人從江南走到長安,經受了許多欺騙與欺負。
然後,他走到了北山,沒有引薦,沒有門路,只能硬生生跪着,求一個機會。
但這對北山來說并不稀奇。
這世上有太多太多出身不好的人,懷有同樣的抱負。
那時的他也并不知,連跪山門,自己都沒搶到先機。
但他更沒想到,先等來的不是李耀,而是一個梳着花苞頭的少女。
她自叢中探出頭來,提着裙擺蹬蹬蹬跑過來,沒走兩步,禁衛便從天而降,隔在他與她之間,她見慣不怪,他卻實實在在被吓到了。
白嫩的小手撥開格擋的禁衛,精致明媚的笑臉重現眼前,她走到他跟前蹲下,繡着精致芍藥花紋的裙擺在腳邊堆疊,可愛又乖巧。
她問:“哥哥,你也是來拜師的嗎?”
他雖年輕,但也看得出她身份不一般,興許是哪家貴女。
可他也不敢貿然搭讪,這一路的遭遇,讓他對陌生人有天然的防備戒心。
他輕輕點頭,眼神還在觀察她。
她偏偏頭,小眉頭一皺:“可是,有好多哥哥姐姐都要來拜師,山長只有一雙手,一雙眼,哪裏看得過來,選的過來呢?”
他聞言,心頭發涼,然下一刻,她倏地笑起來:“不如這樣,我來考你,若你通過,就可以進山拜師!”
他覺得荒謬又可笑,這個不知哪裏蹦出來的小丫頭,簡直滿口胡說八道。
“這位小娘子,我誠心拜師,還請你不要戲耍我。”
她一聽,竟瞪了眼睛,站起身來,霍的自周身拉開十丈氣勢:“你是說我在騙你咯!”
她随手一指,點了個禁衛:“你告訴他,我是誰!”
禁衛仿佛已經習慣了這位小祖宗的日常把戲,嘆了口氣,告知了她的身份。
當時,他心頭猛震,一瞬間起了很多很多的心思,可這些心思,一樣也沒來得及用上。
因為她又開始了。
“小哥哥,你應是不應,好歹給個準話呀!”
他按住心中震驚,鎮定點頭:“若娘子說話算數,我應。”
“當然算數!”
于是一拍即合。
她也不嫌地上髒,盤腿便在面前坐下,而他還跪着,她讓他歇歇,他無動于衷。
那時的她畢竟才十歲,談不上什麽時事政務,所以多是考問背誦與大義理解。
一開始她考背誦,他對答如流。
即便趕路,他也從不荒廢學業,走在路上都在默誦詩賦文章。
不得不說,她考的并不簡單,多是佶屈聱牙的篇幅,可他都背答出來了。
本以為算是過關,不料這小小少女忽然翻臉,嚯的起身,氣呼呼跺腳,指着他嚷:“你都會了,還來拜什麽師!”
他的臉色瞬間就沉下來。
高門大族,養出些刁鑽貴女一點也不奇怪。
這小娘子大約覺得自己讀了幾本書,便可以在他面前逞威風,連選題都故意選了難的文章,本想叫他知難而退,卻沒想他都答上來。
心中的自尊與驕傲開始作祟,他冷着臉應道:“是小娘子說,只要我答上來,便可以進山門拜師。”
她非但不認,還胡亂指引:“你傻不傻!你都會了,誰還要收你當徒弟,你不會才有拜師的理由呀!”
他心中生了些厭棄惱怒,也不想再被這種千金小姐當猴耍:“小娘子若不能踐行諾言,還請不要妨礙我。”
她抿着唇盯着他半晌,忽然哼了一聲:“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接下來我考你,只有你被我考住了才能進入北山!”
他已有些煩她。
可他也知道,這裏是北山,若她真是山長女兒,他和她對着幹才是不明智。
是以不贊成也不反對,只是在少女再次發問時,堅持回答。
可是,這次的題目有些難了,不是考背誦,而是考大義。
有些是他讀過,但理解上也有些難度,有些甚至是沒讀過的,只能硬着頭皮去理解。
一時間,他竟陷入了考題中,認真思索,能答多少答多少。
一擡眼,眼前的少女不知從哪裏掏出一支炭筆,手裏捧着個小本本,一邊點頭,一邊記錄他的答案,不像是知之而考問,更像是不知而求問。
他短暫啞然,她擡起頭,眼裏含着鼓勵:繼續說呀,會說你就多說些。
就在這時,一道不悅的沉聲從山門處傳來。
——“你又在這騙人幫你寫課業了?”
一句話後,兩人一驚一僵。
少女被人從後提着領子站起來,丢到身後。
他愣愣擡頭,見到了一身清貴儒雅的恩師,自他身後探出的小腦袋,機靈可愛。
她說:“父親,他好聰明呀!”
沒多久,他就成了北山門生。
他不喜與人交際往來,更不喜歡在鬧哄哄的地方讀書,便找了這處安靜之所,或是讀書,或是靠着古木小憩。
有一天,他睜開眼,這塊大石上坐了個人,短短的小腿懸空晃蕩,精致的繡鞋在裙擺下若隐若現,她沒有打擾他休息,雙手撐着大石,正偏頭盯着他。
他默了默,張口道:“女郎又想騙我幫你寫課業?”
不曾想,她竟愣了愣,倏地笑開,仿佛有光自枝葉間打下來,将她映照的璀璨耀眼。
她搖搖頭,軟軟道:“師兄讀書辛苦,還是多休息吧,下回我再來請你幫我寫課業。”
他看着她,又閉上眼,冷清回絕:“想都別想。”
後來,他曾想過,自己能入恩師的眼,或許正是她在山門處的表演。
恩師喜歡性格堅韌,有原則與堅持之人,若那日,他一心借用她的身份,小意讨好刻意巴結,或許恩師根本不會出現,而他也根本進不了北山。
可是,也因為此事,讓他錯認為自己的堅持和原則,自尊與驕傲,是在這裏立足的根本,想錯了很多,也做錯了很多。
商辭仰着頭,滾燙灼熱的淚水從眼角滑落,無聲無息。
下一刻,他低下頭,動作間表情複冷,漫不經心的擡手抹了抹眼角,側首看向身後時,眼神沉冷:“誰?”
有人在那。
一個淺色的身影從樹影後走了出來,懷着不确定的遲疑和猜測的激動:“大、大人?”
商辭皺了皺眉,有一瞬間,他都沒想起這個聲音屬于誰。
直至萬柔從黑暗中沖出來,在他面前跪下,商辭終于記起來。
“大人,真的是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