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 4
10.
林溫漸漸在筆下寫出了這樣一個人物——徘徊于都市夜晚沉寂之後、游蕩于城市中一抹豔麗的幽靈,他有一份特殊的、難以啓齒的職業,但也似尋常人般,兢兢業業,禮貌待人……寫着寫着,忍不住會代入莊先生的臉,想到每次偶遇莊先生時對方那句溫和的晚安。
偷偷把鄰居當成了靈感來源寫,是不是很不禮貌?
或者等寫完之後,不傳出去,只給莊先生一份,算是禮物?
莊先生會不會生氣?
可是好像沒見過莊先生生氣。
林溫咬着筆,苦惱地思索了很久,把稍縱即逝的靈感忘了個光,随手在便簽紙上記下一段,起身時手腳已經有些麻木。
他搓了搓手指,洗了個澡,穿上睡衣走到窗邊,掀開條縫往外看了看。
A市好像越來越冷了。
城市裏最忙碌的上班族和學生黨搓手期盼着假期到臨,過年是再高興不過的事,一家團圓、滿桌歡喜。
林溫有些茫然,他知道今年的年依舊會是自己一個人過。
怔怔望了會兒夜幕,林溫準備上床睡覺。
路過客廳裏,腳步忽然頓住。
冥冥中,他心底生出了某種預感,遲疑着走到門口,心裏默數了三聲,打開門。
聲控燈亮起。
莊南像是第一回被他拖回家那次,靠坐在家門口,高大的身影像是傾頹的玉山,将倒未倒,眉心緊促,雙眸緊閉着,臉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紅,呼吸不太平穩。
Advertisement
林溫默然了會兒。
萬萬沒想到,不過兩個月,相似得驚人的一幕又出現了。
四周再次歸于黑暗。
林溫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走到A2402門口,熟練地将莊先生再次撿回了家。
11.
莊先生病了。
臉頰滾燙,呼吸灼熱,意識混沌。
林溫費力地将他拖到床上,柔和的燈光下,莊先生立體的五官深刻俊美,像是大理石雕琢而成,因為躺到柔軟的床上,緊鎖的眉心略微舒展了些。
理智告訴林溫,這時應該打個電話,将莊先生送去醫院。
可他不敢和人通話。
莊先生獨居,他不知道怎樣聯系到他的親人朋友,到時候還得在擁擠的醫院中排隊挂號,跑腿說話……沒人能理解他對語言交流,尤其是面對面交流的畏懼。
林溫呆呆地看了會兒莊南的臉,替他脫下外衣鞋襪,蓋上被子,找到溫度計,又倒了杯熱水,回來莊南已經蜷縮起來,埋在被子裏,睡姿像個小孩兒。
他的唇角短促地彎了一下,推了推莊南,小聲叫:“莊先生,醒醒,你發燒了,先量量體溫……”
這次和上次醉酒不同,莊南本就睡得不甚安穩,被他推醒,迷蒙地半睜開眼,長長的眼睫下,一雙眸子烏黑濕亮,即使因為生病有些虛弱,乍然睜眼望來時,眼神也極具威懾力,警惕且冷漠。
林溫被他看得退了兩步。
他望了林溫片刻,才認出這是自己的小鄰居,眼神又柔和下來,掃了眼周圍的環境,心裏門兒清,微微一笑,喉嚨裏像是吞了把沙子,嗓音很啞:“林先生,又麻煩你了。”
因為低啞帶着鼻音,聲音竟比平時多了幾分……性感。
林溫心裏發慌,暗暗唾罵自己,臉上湧上潮熱,差點忘了該幹什麽,胡亂搖頭,将體溫計遞過去:“您先量一□□溫……很難受嗎?您有朋友嗎?聯系一下,讓他們,陪你去,醫院吧。”
他說話很慢,簡短的問候還好,說得長了,斷句便很零散,滞澀無比,像個剛學會說話的小孩兒。
林溫硬着頭皮說完,不敢看莊先生的臉色。
很奇怪吧。
他在心裏默默道,我這樣的人,真的很奇怪吧。
莊南接過體溫計,撐着手半靠在床頭,量着體溫,望着僵立的林溫,因為發燒頭疼腦熱而低落的心情好了不少,莫名起了逗他的心思,輕輕地笑:“怎麽辦呢,林先生,我也沒什麽朋友呀。”
12.
莊先生這樣看着有點像在撒嬌。
林溫不可遏制地生出同情來——确實,做着那種工作,莊先生心裏應該很苦吧,大概也交不到什麽真心朋友。
他咬了咬唇,沉默很久,又将水遞過去,看着莊南嘴唇蒼白地喝下那杯水,終于下定決心:“莊先生,我,我送您去醫院吧。”
莊南頓感後悔,不該這樣逗弄害怕出門的松鼠先生的。
他将水杯放下,含笑道:“不用,沒那麽嚴重,只是一場小感冒而已。要是林先生願意,可以收留我一晚嗎?”
不等林溫拒絕,他放柔了聲音,賣着慘:“那邊屋裏黑漆漆冷冰冰的,冰箱裏沒吃的,我燒得厲害,可能暈倒在家裏都沒人知道……”
他這話讓林溫想起了自己去年生病,一個人在家裏昏昏沉沉的病了幾天,最後暈倒在浴室的事。
好在他一向交稿準時,消失了兩天,編輯發現不對,趕緊殺過來,救了他一命。
林溫忍不住想,我還有編輯記得,莊先生呢?
莊先生……做那種工作,應該是背井離鄉而來,沒什麽朋友……
他止不住的心軟,抿唇沉思許久,點頭答應了:“好。”
如果可以,他不會放棄任何能給予旁人善意的機會。
就比如他本不可能讓陌生人進入自己的小房子,卻還是兩次将莊先生撿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