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善意 (1)

“小心。”

簡钰清冷聲音突然響起, 将三人的思緒拉了回來。

段雲水忙看向前方,在那重重疊疊的紅霧之中,隐隐約約能看見一個瘤子般巨大的肉團。

其餘二人自然也看到了,修士乙忍不住幹嘔, 修士甲蒼白着臉, 下意識看向簡钰。

“那是什麽?”段雲水也是臉色一白, 沒敢再看那肉團, 只看向簡钰。

“人, 都是人。想來……是之前被拽進來的修士。”簡钰神色凝重,召出望舒的同時,将神識放出,探尋這鎮妖塔內, 究竟還有沒有其他活物。

此話一出,三人更是臉色發白。

修士乙有些腿軟,抓着修士甲的手臂, 呢喃着:“怎麽辦……不會大家都……大家都在裏邊吧?”

修士甲兩股戰戰,止不住發抖, 卻要強裝鎮定,“不會,不會的, 一定有人活下來了。”

段雲水則是一瞬不移開眼地看着簡钰, 緊張得喉嚨發痛, 面上仍只是臉色蒼白模樣。

他走近兩步, 壓低聲音問:“師尊,怎麽辦?”

簡钰安撫地看他一眼, 卻搖了搖頭, “沒救了。”

段雲水見簡钰如此篤定, 心中有個猜測呼之欲出,他更是壓低聲音,只用氣音問:“當年……當年是不是也有過?”

簡钰眸中閃過一抹沉痛,良久才點了頭。

難怪,難怪……

可當年不是已将妖界大門關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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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這鎮妖塔中,還會有與當年相似的怪物?

段雲水心中滿是不解,卻不好在這時多問。

正好這時,肉團發出一聲嘶啞的怒吼,似是發現了他們。

“來了!”修士甲乙二人發出尖叫,慌忙召出自己的武器。

“退後。”簡钰嫌他們礙事,又牽着段雲水的手,将他護在自己身後。

話音落下,簡钰手中望舒帶着猛烈劍意抛出,直直刺穿肉團,戳出一個足有半人大小的洞。

好厲害……

段雲水從未見識過簡钰真正的實力,好似每次看見他出手,都比上一回要更厲害一些。

難道,至如今的模樣,都不是簡钰真正的實力嗎?

可即便如此,那肉團依舊沒有死。

在那被望舒破開的洞裏邊,有一顆形似心髒的紫黑色瘤子,正一下一下跳動着。

不知是不是察覺段雲水在看它,那瘤子忽的張大嘴巴,露出那滿口尖利獠牙。

看起來還有口氣……

非常惡心。

“結束了。”

就在三人都被惡心得反胃的時候,卻聽得簡钰說出這話。

段雲水一瞬安心,其他二人不了解簡钰,聞言紛紛看向他。

可不等他們問,便見望舒劍鋒一轉,領着無數散發着冰藍色光芒的劍,沖向那紫黑色的瘤子。

瞬息間,整個肉團炸了開來。

修士甲乙下意識想張開結界抵擋,卻在擡手瞬間發現簡钰已然張開結界。

比他們更快,也比他們更穩固。

半點沒受瘤子炸開的影響,甚至從踏入鎮妖塔以來,一身白衣都不染纖塵。

這就是大乘期的實力嗎?

修士甲乙目瞪口呆。

段雲水早已習慣,目光落在簡钰身上看都不想去看那瘤子。

太惡心了,看簡钰這個借口非常好,剛好可以不看瘤子。

“怕了?”簡钰見段雲水總看着自己,脫口而出。

“沒有怕,只是覺得惡心。”段雲水确實覺得惡心,但也是怕的。

但他死鴨子嘴硬,偏偏不承認。

簡钰已然明白自家徒弟這手死鴨子嘴硬,倒也沒戳破,只淡淡點頭,“可惜了,本以為能給你找點寶貝。”

段雲水被這一波波妖物惡心得夠嗆,哪裏還記挂什麽寶物!他現在一心只想出去。

“師尊,既是除了妖物,我們便出去吧。”段雲水提出要求,說完就要往外走,回頭卻見簡钰沒動。

段雲水已經習慣簡钰對自己言聽計從,他說想去哪裏,簡钰便帶他去哪裏。

如今這般不動,一時間叫他不适應起來。

“上去瞧瞧。”簡钰說着,擡腳就要往前走。

“別,別,等等!”段雲水忙拉住簡钰,心說您都不問問他的意見是嗎?

“怎麽了?”簡钰不解地問。

“不是說這裏很危險,讓我們趕緊走嗎?”段雲水适時把寸心的話搬了出來,雖說他自己并不覺得有簡钰在還能有什麽危險,但能勸住簡钰,什麽理由都無所謂。

簡钰的目光停留在段雲水臉上,似乎在打量他,上下打量他,瞧得他十分不自在。

“幹……幹嘛!”段雲水紅着臉低下頭,試圖以此稍緩被簡钰盯着的不自在感。

“有師尊在,便是刀山火海,也能叫你平安歸來。”簡钰定定看着段雲水,承諾道。

“我明白師尊的意思,但你往後說話……可以通俗一些嗎?”段雲水并不是一個很詩情畫意的人,簡钰這番話對他說,簡直是對牛彈琴。

不過,倒也不是不能聽懂。

只是他……會更喜歡直白一些的。

段雲水自己已經很別扭了,與他說話的人還更別扭,那他們要說多久,才能将話說明白呢?

“明白了,為師明白了。”簡钰眸光閃了閃,迷霧一般說着這話,倒不知道他是明白什麽了。

段雲水也沒當回事,他只想着簡钰該不會再要求上樓吧。

誰知簡钰牽起他的手,徑直往樓上走。

“簡钰!”段雲水驚叫一聲,不敢相信地瞪向簡钰,心說這人怎麽還來強的呢!

簡钰,你變了!你以前……不對,以前好像也這樣。

段雲水腦中浮現自己被抓住腳踝的畫面,沉痛地閉上眼睛。

這些日子簡钰總是哄着他,倒是叫他一時間忘了,從前簡钰是如何愛好幹一些強強霸霸的事情。

之前還調侃簡钰拿了《霸道劍尊小逃妻》的話本子……

如今想來,真的是沒調侃錯。

“那瘤子真的死了嗎?”修士甲走到半路,見那瘤子屍體處突然發起光來,忙顫着聲問。

“死了。”簡钰說話間,回頭一看,卻是臉色微變。

只見簡钰擡手抛出法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向地上浮現的輔助法陣。

冰藍色的靈力席卷而去,法陣撐不了一會兒,便在淩厲的冰靈力之下分崩離析。

該死!

竟然連這裏都藏有輔助法陣!

想來這瘤子能在此處作威作福,也有這輔助法陣的一份功勞吧?

簡钰心裏暗罵。

“竟是這裏也有……”段雲水也瞧見了,瞪大了眼呢喃着。

“真是陰魂不散。”連簡钰都忍不住出聲罵了一句,斜睨了那瘤子一眼,帶着幾人往二層而去。

令人意外的是,二層竟整潔幹淨不少,沒有紅色迷霧,四周擺設與尋常藏寶樓差不遠,瞧着倒像是真藏了寶物的。

“你知道這兒沒事?”段雲水朝簡钰走近兩步,壓低聲音問。

“方才以神識探過。”簡钰簡短回答。

“那你怎的不告訴我?”段雲水緊抿着唇,明顯不高興。

要是簡钰早說,那他就不抗拒了。

不危險的地方,誰不願意去呢。

“不大确定,怕你失望。”簡钰看了段雲水一眼,答道。

段雲水聽見簡钰這話,微微怔了怔,才擡眸望進那雙淺灰色鳳眸,看着裏頭倒映的自己,心頭也是微微蕩漾。

總說這種話,他不僅會當真,還會恃寵而驕的……

“怎麽了?”簡钰見段雲水陷入沉思,不僅垂着眼睛,那睫毛還一顫一顫的,不覺多看了兩眼。

“沒……”段雲水搖搖頭,并未将心中所想說出來。

其實他也不确定簡钰是否這般想,若不是……他豈不是又一次陷入那種尴尬境地。

想到這個,段雲水擡眸看向簡钰,腦中不知為何,又一次響起那句“為師教你的幻術,還需在練練”。他頓時臉紅透頂起來,滿心只想當初自己怎麽沒立刻逃回魔教躲起來。

那蔣恒一再可怕,頂多就是罰一罰他,罵他兩句。

總歸不能把他怎麽樣。

段雲水與簡钰對視着,腦中不覺浮現當初被簡钰抓住腳踝,狠狠拖回來的一幕。

媽的,就該逃回去,否則也不會在這裏一瞧見簡钰便想起自己幹的蠢事。

若這尴尬也有簡钰一份,那他還好釋然一些。

可……那源頭無論怎麽想,都是他對自己的幻術過于自信。

竟覺得簡钰會被自己幻術所控制,便那般放心地進行了一次又一次。

實在是蠢,連段雲水自己都覺得蠢。

簡钰打量着段雲水的神色變化,猜測他該又是想起那件事。他知曉自家小徒弟好面子,十分在意被戳破那事,如此變臉也只能是因那事了。

不過,段雲水的反噬越來越頻繁,且他們之間……似乎有種異樣的吸引,還是早些戳破,叫他知曉自己一直是知道的。

況且……那功法可是紫藤,石樂志帶來的功法之一,天知道還有什麽弊端。

“雲水,過來。”簡钰看了那面花紋繁複的牆壁一眼,心中一動,招手叫段雲水過來。

“來了。”段雲水被簡钰的話打斷思緒,順着他的視線看去,被那牆壁上的花紋吸引了注意力。

簡钰并未讓段雲水獨自行動,轉頭囑咐其餘二人小心,便帶着他朝牆壁走去。

走近一瞧,段雲水才發現那花紋其實是細細密密的花,攀爬在那牆壁上,在燈光照射下間或散發原有的色彩。

“這……”段雲水猶豫着,指了指那些花,不免有些擔憂。

不會又是什麽妖物吧?

段雲水已經承受不起更多妖物的視覺攻擊了。

“沒有攻擊性,應該不是。後邊是一間密室,想來裏邊是有東西的。”簡钰擡眸自上而下觀察這面牆,擡手在角落隐蔽的凸起處按了一下。

攀爬在牆壁上的花迅速往兩邊散開,露出後邊被隐藏得很好的門。

待攀爬在牆壁上的花徹底散開,那門才在轟的一聲中緩緩打開。

段雲水心中好奇,卻仍是忍不住往簡钰身後躲了躲,心說萬一有危險呢。

“後邊沒有活物。”簡钰見段雲水害怕,放出神識探了一探,将結果告訴他。

“真……真的嗎?”段雲水仍是有些怕。

“真的。”簡钰牽起段雲水的手,往密室內走去。

修士甲和修士乙見狀,也要跟來,卻被簡钰攔住。

“這裏很安全,你們別跟來。萬一裏邊有危險,我顧不到你們。”簡钰回頭看了他們一眼,扔下這話,帶着段雲水走進密室。

既然連劍尊都這樣說了,修士甲和修士乙也沒有故意跟上去,只留在原地等二人出來。

不知走過了多長的路,段雲水終于在路的盡頭看見密室的門。

“原以為門口就是密室,誰知還有這麽長的路。”段雲水忍不住感嘆。

“這一路,該是有機關才對……若裏邊的東西不能叫人發現。”簡钰眯了眯眼,更覺得該去看看。

否則若裏邊有什麽該銷毀的,他半路回去了,豈不是剛好錯過。

簡钰當即有了主意,擔憂地看向段雲水,“小心些。”

段雲水也不至于真以為裏邊安全,點了點頭,警惕地打量起四周來。

四周黑漆漆的,看不清究竟有什麽。

但僅憑走路時腳底觸感來看,地面上也是攀爬了花的。

“這些花……”段雲水皺起眉,直覺這些花不對勁,但一時間想不出哪兒不對。

他腦中不覺回想起那些花妖來,更是緊皺眉頭,朝簡钰的方向靠了靠。

簡钰安撫地捏了捏他的掌心,牽緊他的手,帶着他跨過那扇門,進入密室之中。

密室內點着兩盞燈,一張擺滿了卷軸的桌子,椅子不知哪裏去了,許是被人拿走了。

角落放着一張能容納兩人的床,床邊放着一個盒子,瞧着該需要鑰匙才能打開。

段雲水跟在簡钰身後,四處打量起密室的擺設來,眉眼間帶了幾分警惕,生怕又出現與上回一樣的情形。

不雙修就出不去的屋子,不願再進第二回 。

段雲水咬牙切齒地想。

但這間屋子明顯是曾有人住過的,桌面上的紙張還有字,旁邊架着一支筆,看着該是離開之前還在寫些什麽。

不像是竹屋那種怪地方,但外邊的花又讓段雲水隐隐生出不安。

“這個人……是被關在這裏的。”簡钰翻看起桌上那可以說是日記的紙張,皺着眉說。

“我看看。”段雲水走過來,瞧着上邊的字跡,明明從未見過,卻有那麽一絲絲的熟悉感。

這是為什麽?

總不能是他自來熟,看什麽都熟悉吧。

段雲水神色凝重,盯着紙上字跡瞧了許久,仍是沒想出來自己在哪兒見過。

“跟緊我。”簡钰從段雲水手中拿過紙張,放回到桌上,牽着他的手往另一邊走。

段雲水也沒異議,左右瞧不出來,多瞧一會兒也不會有什麽改變。

當務之急還是早些搜尋完這間密室,好快些離開這裏。

簡钰帶着段雲水走到床邊,伸手摸索了一會兒,竟真叫他摸到一處機關。

咔噠一聲。

床緩緩移開,露出底下的密道。

這密室的花樣還挺多。

段雲水心中腹诽。

二人沿着密道往下走,一直走到另一處密室前。

簡钰直覺裏邊不僅存在靈力波動,且還有些……不對勁。

他警惕起來,擡手維持召喚望舒的手勢,随時準備将望舒召出來禦敵。

氣氛在瞬間變得緊張萬分,連段雲水都緊繃起來,小心翼翼跟在簡钰身後,打開那扇密室門。

轟隆隆的聲響下,密室門在他們面前緩緩的打開。

段雲水盯着門內景象,在瞧見地上的法陣時,竟是松了口氣。

這才對,若什麽都沒有,反倒叫他不安。

“裏面有東西嗎?”段雲水問。

“沒有,跟師尊進來。”簡钰帶着段雲水走進去,擡手毀掉地上的法陣,才看向密室內其他地方。

四周牆壁同樣攀爬着細密的花,将中間的法陣圍了起來。

此時法陣被毀掉,牆壁上的花便以極快的速度衰敗下去,露出牆上的壁畫。

壁畫上雕刻着鳳凰與群妖的故事,段雲水忍不住走近兩步,一個個小人看過去,目光最終停留在鳳凰身旁的小男孩身上。

看起來該是個很漂亮的小男孩,在壁畫這種瞧不出本人長成什麽樣的地方,竟能瞧出與衆不同,想來是極漂亮的。

只是……

不知為何,這小男孩,仍是給予段雲水一種熟悉感。

難道段雲水從前見過他嗎?

不可能吧。

這壁畫上的時間,簡钰都指不定還沒出生呢,更別說他了。

荒謬,這熟悉感實在過于荒謬!

段雲水壓下心底這股怪異的熟悉感,湊到簡钰身旁,問:“怎麽樣?可瞧出什麽了?”

簡钰皺眉看着壁畫上的鳳凰,說:“這是寸心。”

寸心?

那個被鎖鏈困住、生了一雙翅膀的寸心?!

段雲水盯住那展翅欲飛的鳳凰,想起祭壇上的鳳凰圖騰,越想越是脊背發寒。

為什麽?

既然鳳凰是寸心,那他們要将寸心關起來?

不是說群妖臣服于鳳凰嗎?

為何還……

段雲水眯了眯眼,轉頭看向簡钰,想問些什麽,卻在這時聽見門轟的一聲關上。

“又……又怎麽了?”段雲水也沒心思再問別的,只猛地看向那扇關上的密室門,往簡钰的方向靠了靠。

“當心。”簡钰将段雲水護在懷中,警惕地觀察着四周,小步小步往門邊走去,想着試試強行破門。

就在此時,卻見那本迅速枯萎的花忽的重新綻放開來,爬滿密室內的牆壁。

淡紫色的迷霧随着花的重新綻放蔓延開來,挑逗一般追着段雲水二人,将他們團團包圍起來。

“師尊,這……這怎麽辦?”段雲水慌亂起來,第一反應便是朝簡钰看去。

“屏住呼吸,這迷霧有問題。”簡钰想起那些花妖,臉色一沉,摟住段雲水的腰,将人帶入懷中,瞬息間張開結界。

段雲水被帶得撞上簡钰結實的胸膛,摸了摸撞紅的鼻尖,擡眸看向他時,桃花眼中不覺染上水光,“疼……”

簡钰警惕地看着四周,還不忘空出手安撫地順了順他的頭發,“不疼了。”

段雲水呆了一會兒,才緩過勁來,從簡钰懷中朝四周看去,隐隐約約覺得頭有些暈。

不會是方才撞的吧?簡钰的胸膛有這麽硬嗎?

段雲水皺了皺眉,心裏直覺不好,抓緊簡钰的手臂,哼哼道:“好……好像有些不對勁。”

簡钰是不受迷霧影響的,本以為段雲水也無事,誰知垂眸一瞧,那張漂亮的小臉已緋紅一片,桃花眼含水一般,明擺着是劃開結界前便中了迷霧。

“你中招了。”簡钰神色凝重,抱着段雲水就地躺下,雙指按住他的手腕,将冰靈力灌了進去。

“嗚……”段雲水死死抓着簡钰的衣衫,感受着冰涼的靈力順着經脈一點點蔓延至全身,将原本飙升的體溫壓下許多。

随後,簡钰沒有停留,而是抱起段雲水,揮劍強行破開密室門,往上一間密室沖了過去。

而床下的機關也在他們上去瞬間關閉,不知是否與迷霧靠近有關。

無論是否有關,段雲水都已經無暇顧及。

他只感覺渾身軟綿綿的,好不容易被冰靈力壓下的熱意又一次翻湧着卷上來,頭腦漸漸變得混沌,直往身旁那熟悉的軀體貼去。

簡钰抱着段雲水那漸漸變得滾燙的身體,感受着他異常的黏人,臉色難看得不行。

段雲水這副模樣,定是不能出去的。

可在這兒解決……卻不知是否還有這般陷阱。

且這間密室并未瞧見門在何處,萬一修士甲和修士乙走下來呢?

簡钰心有顧慮,一時間難以做下決定。

可簡钰能猶豫,段雲水卻等不得。

“師尊……”段雲水用盡力氣去抓簡钰的手,死死捏着,整張臉寫滿了難受,似還被勾起了反噬。

“雲水?能撐嗎?”簡钰心中不是很願意在這裏為段雲水解決迷霧,但他那模樣顯然撐不到客棧了。

“嗚嗚……”段雲水連話都說不出來,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不知他究竟在說些什麽。

罷了。

簡钰嘆了口氣,抱着段雲水在床上躺下,輕輕在他眉心落下一個吻。

離開密室後,段雲水仍是沒能回神,神色間染上幾分恹恹,話也不願意多說兩句。

修士甲和修士乙見簡钰竟還背着段雲水,且他周身比進密室時多了幾分被疼過頭的氣息,實在是叫人很難不懷疑。

他們已經在一起了吧?

但究竟是誰這樣的……澀澀呢?

竟然連進入個密室,都要來一回,實在是……如果有人寫成話本,記得讓大家看看。

修士甲和修士乙對視一眼,心中暗暗想。

段雲水不是沒感受到落在自己背上的目光,但他實在是太累了,也沒力氣回頭說些什麽,只能趴在簡钰懷中休養精神。

後邊他們便不再探了,直接回到第一層,好直接離開鎮妖塔。

來到第一層時,紅色迷霧已經散去,只餘下滿屋子血腥味混雜着瘤子的臭味。

衆人不欲多留,快步走出鎮妖塔,準備一同離開。

段雲水到了外邊,心裏多少有些害怕碰到旁人,便鬧着要下來自己走。

簡钰略一猶豫,竟是叫他跳了下來,卻因腿軟站立不穩,才一落地便軟倒下去。

好在簡钰眼疾手快,忙将人抱入懷中。

“還自己走嗎?”簡钰問。

“不了……”段雲水只覺得丢人,把臉埋在簡钰胸膛上,暫時不想出來。

修士甲和修士乙眼觀鼻鼻觀心,只當沒瞧見。

簡钰帶着段雲水和其他二人往耀光秘境的出口而去,見沿路安靜得不行,微微皺起眉。

這不對,瘤子吃掉的人并沒有那麽多。

可這一路,除卻鎮妖塔外碰見的三人,其餘修士連個影子都沒瞧見。

這些人都去哪裏了?

簡钰思及此,下意識收緊手臂,惹得懷中人不滿地捶了一下他的肩膀。

“太緊了。”段雲水抱怨一般的聲音響起,但腦袋仍是埋在簡钰懷中,半點不願出來,導致聲音都有些悶悶的,帶了幾分撒嬌的意味。

不遠不近跟着的修士甲和修士乙聞言大驚,劍尊高徒這話……就有些虎狼之詞了。

而且,他跟劍尊說話好嗲啊!好會撒嬌啊!

聲音好聽,人又好看,這般抱在懷裏撒個嬌,難怪劍尊這樣的人都栽了!這換誰誰不栽!

修士甲和修士乙對視一眼,重重點了下頭,二人達成共識。

段雲水哪裏知道他們在想什麽,只疲累地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将幾乎全身的重量都放到簡钰身上去。

他也知曉自己多少有些得寸進尺了,但他就是這種人,人家對他好,他便忍不住得寸進尺。

所以有時候段雲水挺怕有人對自己付出的,他怕那人只不過是幫幫小貓小狗那樣的好心,并非是給他獨一份的寵愛。

萬千寵愛,會讓他迷失,忍不住靠近,忍不住得寸進尺,忍不住變得無法無天。

胡思亂想間,段雲水忍不住朝簡钰的胸膛蹭了蹭,撒嬌一般,又有些洩憤的意味。

“那……那是什麽?”

這時,修士甲突然出聲,指着不遠處的大樹,臉色蒼白地問。

簡钰擡眸看去,隐約瞧見那郁郁蔥蔥的大樹上,似是有個人。

但他确信這裏并沒有活人,這樹上的人……想來已經死了。

只是不知竟會到樹上去,簡钰微微皺眉,腦中浮現人面蛛的身影,暗道最好別是他們。

段雲水從簡钰懷中鑽出來,眯着眼睛打量起四周,剛想問簡钰發生了什麽,便冷不丁與遠處林間的人面蛛對上眼神。

“人……人面蛛!”段雲水抓緊簡钰的手臂,指着那人面蛛的方向,慌忙回頭。

“雲水?”簡钰皺眉看去,卻發現那裏什麽都沒有。

但簡钰不覺得段雲水會騙人,還是拿這樣的事情騙人。

他轉頭朝修士甲和修士乙扔了一個護盾,帶上段雲水以靈力加持,迅速朝前趕路,“走!”

修士甲和修士乙到底是頗有秘境經驗,見簡钰扔來護盾便明白是要他們跑,當即往前沖去。手中還不忘召出自己的武器,以免半路突然要迎戰妖物。

他們可不像簡钰,召出武器是需要時間的,越是修為不高的人,召喚的時間越長。

可能修為高深的修士都攻到你面前了,你武器都還沒拿出來。

這逃跑來得太過突然,段雲水被簡钰帶着跑了好一段路,才堪堪回過神。

他速度自然是跟不上簡钰,最後跑着跑着變成挂在簡钰身上,被抱着往前奔去。

也是因着這個姿勢,段雲水才好觀察四周究竟什麽情況。

可就是這般趴在簡钰肩上一擡頭,他與被生生截成兩半,吃掉了三分之一腦袋的修士丙目光相觸。

人似乎還沒死,發着抖,滴着血,嘴巴大張着,想呼救,卻明顯發不出聲。

段雲水震驚地微微張開嘴,看着那明顯也發現自己的修士丙,拍了拍簡钰的肩膀,想将此事告訴他。

可就在這時,卻聽得修士乙大叫一聲。

“人面蛛!好多人面蛛!”

簡钰一手抱着段雲水,一手持劍沖在最前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破開一個口子,帶着另外兩人一同離開。

眼看着離修士丙越來越遠,段雲水忙扯了扯簡钰的衣衫,“簡钰!另一個人!他在那邊!”

簡钰回頭看了一眼,也瞧見了修士丙,卻沒有停下腳步。

甚至,他帶着段雲水離開的步子變得更快幾分,全然沒有回去救人的意思。

段雲水急了,抓着簡钰的肩膀,眼睛都急紅了,“簡钰!你幹什麽!快回去,他……他還活着!”

簡钰卻恍若未聞,只抱着他猛地穿過耀光秘境的結界,與眼前一大群明擺着是來接人的修士面面相觑。

修士們見他們出來,又發現簡钰在此,忙圍上來,“劍尊,裏頭怎麽樣了?怎的到了秘境即将關閉的日子,卻不見我家弟子出來呢?”

段雲水自不會蠢到在這裏朝簡钰發作,咬着下唇忍下此事。

而修士甲和修士乙方才根本沒看見修士丙,倒也沒有人說什麽。他們只朝自家師長跑了過去,紅了眼睛,哽咽着将裏邊發生的事告知自家師長。

“什麽?!”其他門派的師長甲離得近,聽了一耳朵,當即叫出聲。

“那我徒弟呢!他……他不會是……”師長乙臉色蒼白的,想到最壞的可能性,一時間說不下去。

“你師兄呢?”修士甲乙的師長看了看他們,皺着眉問。

見師長問起,修士甲和修士乙對視一眼,又張望一圈,怪道:“他不是先出來了嗎?”

師長搖頭,咀嚼着二人的話,臉色變得難看起來,“沒有,他沒有出來。想……是在路上遇害了。”

修士甲聞言,面色一白,“我們剛剛出來的路上,可是好多人面蛛!若非有劍尊開路,想是連我二人都出不來。”

修士乙已經想到修士丙的下場,整個人發着抖,抓着修士甲的袖子,咬着下唇哽咽道:“他……他不會是被人面蛛吃了吧!”

段雲水一直沒說話,他只在一旁聽着衆人說話,瞧着衆人反應。

他愈發難忘修士丙死前……那副模樣,只要一想起來,他便無比自責。

“福貴吉人自有天相,怎麽會死得這樣凄慘。”那兩名修士的師長強撐着笑,出聲安撫兩名弟子。

段雲水擡眸看去,咀嚼着修士丙的名字。

福貴,福貴,起名字的時候想要大福大貴,卻落得這般下場,什麽福什麽貴都沒得到。

他想,那時福貴看着他們離開的背影,會不會覺得……自己被抛棄了。

“雲水,別胡思亂想。”簡钰察覺段雲水的情緒變化,牽着他的手,将他拽到自己面前。

“我在想……若我們回頭……”段雲水聲音有些發抖,他并不習慣面對死亡,何況是這樣的死法。

實在是……太殘忍了。

想從前段雲水才只是魔教一個只配幹雜活的小喽啰,什麽大場面都沒見過。驟然因修為提升被派來劍宗,又陰差陽錯成了簡钰的親傳弟子,被帶着四處行走許久,才頭一回見到這樣的場面。

來劍宗前沒機會,來劍宗後……簡钰将他保護得太好,如今他才……那樣的難以接受。

“你緩一緩,且緩一緩,再仔細想想他的模樣。”簡钰不顧周圍還有人瞧着,伸手将段雲水攬入懷中,為他一下下順着背,“他那模樣……是不是已經沒救了。”

沒救了……

是沒救了……

換誰被吃成那樣,都是沒救的。

但段雲水還是很難過,他雙手顫抖着,抓住簡钰的衣襟,幾乎忍不住流淚。

他說:“簡钰,若……若咱們回頭,他是不是能死得痛快些?”

這有道理,很有道理。

确實是這個理。

“我們先回去。”簡钰抱起段雲水,朝那邊頗有威望的長老打了個招呼,便瞬間離開此處。

段雲水反應過來時,已經回了耀光城中,正被簡钰抱着走進浩然盟。

他擡眸去看簡钰,想說什麽,卻在瞥見路過的浩然盟弟子時将話全然咽回去。

還是回去再說吧。

段雲水想着,掙紮着從簡钰身上下來,擡眸看着他的眼睛,面無表情地說:“我自己會走。”

簡钰知曉他是生氣了,自然不會跟他對着幹,只沉默着将他放下來,便跟在他身後進屋。

段雲水徑直進屋去,走到桌邊坐下,看着簡钰将門關上,才瞪着他說:“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簡钰聽了這話,擡眸看去,一瞬出現在段雲水面前,牽起他的手,“可你是不是忘了,師尊不是只有自己一人。師尊還帶着你,帶着另外兩名修士。”

原本段雲水以為,簡钰會講一大堆那人沒救了的話來說服他。

誰知簡钰另辟蹊徑,說起其他人來。

“你是想說,保住我們,便沒辦法保住他?”段雲水皺起眉,盯着簡钰問。

“不是,是不能保證,将所有人都保下來。”簡钰與段雲水對視着,解釋道。

其實段雲水也明白這個道理,他只是……只是覺得過不去心裏那道坎罷了。

若簡钰肯放他下來,他定會回頭。

可簡钰死死抱緊他,動都不許讓他動,他如何有機會回去救人。

“從前沒有你,師尊賭一賭便賭了。可如今有了你,自然是要想些穩妥的。”簡钰捏了捏段雲水的掌心,瞧他不躲不避,便猜是消了氣的。

“我們也能幫上忙的。”段雲水咬了咬後槽牙,仍是想證明回去也是可以的。

簡钰聽了這話,并未立刻接話。

他只安靜片刻,叫段雲水自己冷靜一些,才問:“你可記得福貴的模樣?”

段雲水腦中閃過那血腥畫面,臉色白了白,點着頭說:“記得。”

簡钰見他如此說,又問:“那般模樣,尋常人早死了幾回,緣何他還留着一口氣,你知道嗎?”

簡钰這話提醒了段雲水,他之前叫那血性模樣驚着了,一時間竟沒想到這個。

他微微瞪大眼,突然就意識到一個問題。

方才段雲水說他們能幫得上忙時,壓根就沒考慮過,是不是真的能幫得上忙。

若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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