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修)
劉康的話音剛落,王沐之的臉色瞬間就變了,他順着看了過去,白發天子靠在龍椅上,眼神緊閉,嘴角還有一絲猩紅的血液。
“陛下!”王沐之急了,“你怎麽了?”
“陛下身體虛弱。”黑鷹衛首領冷靜說道,“先扶陛下去那邊平躺着。”
“哎好……好。”白面太監連連應聲,一通兵荒馬亂之後,謝珣被劉康與小林子扶到側殿。
王沐之本也想去幫忙,奈何他與黑鷹衛首領皆是傷員,被劉康直言拒絕了。
理由是怕他們受傷使不上力會摔着陛下。
王沐之見此,只得跟在後面看着。
少年天子被平放在床榻上,他的臉色白的像一張紙,若非他已經睜開眼,周身其他地方竟然看不到半點活人氣。
劉康将薄被蓋在謝珣的身上,掩了掩被角,而後對着身後的小太監吩咐道:“小林子,你在這裏好好照顧陛下,咱家去請太醫。”
小林子神情嚴肅,他點點頭道:“總管放心,小的一定照顧好陛下。”
劉康又不太放心地看了王沐之與黑鷹衛首領一眼,而後快步走了出去。
約莫半刻鐘之後,七八個太醫提着醫藥箱速度極快地進了殿。
正殿內橫七豎八的都是屍體,死相極為凄慘,好幾位太醫臉色發青地退了幾步。
“快快,陛下在這邊,跟咱家來。”
劉康小跑到前頭,引着他們走到側殿的床榻,走到床前三米外的地方,劉康止住了腳步,他弓腰道:“陛下,太醫過來了。”
“嗯。”謝珣聲音極低地應了一聲,将右手伸出被子外。
太醫們行禮完,為首的頭發花白的老太醫将醫藥箱放下,劉康往床側搬了一條小凳子,好讓老太醫坐下靜心把脈。
老太醫坐下,伸出手指搭在謝珣的手腕處,不一會兒,他的面色逐漸沉重下來。
“太醫,陛下他傷的怎麽樣了?”王沐之迫不及待地追問。
“不太好。”老太醫神情嚴肅地搖了搖頭,“陛下的體內精力殆盡,五髒六腑也被損傷,現在陛下還能保持清醒,簡直是一個奇跡。”
他說着,走到自己的醫藥箱,打開箱子從裏面掏出一瓶白色小藥瓶。
“先把這藥喂給陛下。”
“這是什麽藥?”王沐之神情警惕。
“那是陛下療養身體的藥,因為材料稀少,只有在必要時刻才能吃。”黑鷹衛首領開口說道。
一旁的劉康已經接過藥遞到了謝珣的嘴邊,謝珣嘴唇微動,将藥丸納入口中咽下。
又一刻後,謝珣胸口的揪痛被緩解,有一股暖意在四肢中流竄,它所經過的地方,軟洋洋的極為舒服。
“陛下這次傷到根本了。估計最少也得安心調養一兩年才能恢複。”
“無事。”謝珣擡了擡手,對着劉康道:“扶朕坐起來。”
劉康得令,上前小心翼翼地将謝珣扶起,又拿着一塊軟枕墊在謝珣的腰後。
“朕的身體朕知道,太醫們可以給他們倆清理一下傷口。”謝珣一邊說,一邊看了王沐之與黑鷹衛首領一眼,他的目光在黑鷹衛首領的面容上停頓了一下,橫跨額頭與右眼的那道傷口實在是太深了。
很明顯,黑鷹衛首領這只眼睛要保不住的。
太醫們得到謝珣的吩咐,這才有功夫去看其他人,然後就被吓了一跳。
王沐之還好一點,沒有傷着筋骨,很快就包紮好了,但是黑鷹衛首領的傷勢确是極重,他身上幾乎沒有一個完好的地方,大大小小的傷痕遍布全身。
而最令人震驚地,當屬他臉上的那道皮肉外綻的傷口。
“勞大人找個地方坐下來,讓老朽看看你的眼睛。”
黑鷹衛首領沉默地看向謝珣的方向,謝珣微微颔首,黑鷹衛首領面無表情地走到不遠處的椅子坐下,兩只手搭在膝蓋上,腰杆挺的筆直,從頭至尾他都沒有露出一絲痛苦,仿佛那些傷并非落在他身上一般。
太醫小心翼翼地将那道傷口清洗幹淨,又特意檢查了一下右眼,但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大人這只眼睛受傷太重,老朽無能為力。”
黑鷹衛首領眉頭也不帶眨地,他道:“無事,簡單給我包紮一下便好。”
事實上,他能從那麽多刺客包圍中突圍出來就已經是走運了。
只不過,缺了一只眼睛,恐怕不能再為陛下辦事了。
黑鷹衛首領那只完好的左眼露出微微悵然的神色,一個半瞎也無法再繼承黑鷹衛首領一職。
“用最好的藥材給他治。”少年的嗓音遠遠地飄了過來,太醫們微微一愣,随後作揖稱是。
謝珣揮了揮手,“下去吧,另外找人将正殿那些刺客的屍體處理一下。”
太醫們與黑鷹衛首領一同福身退下,王沐之卻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發起了呆。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先前忙于對付刺客,又被小外甥突如其來的武藝驚住種種,以至于他才剛想起來一件被自己忘到腦後的事情。
“王六郎君?王六郎君?”劉康見所有人都走了,唯獨王沐之坐着不動,眼神還放空,故而有些疑惑地喊了幾聲,見到王沐之回過神看向自己,他這才委婉開口:“王六郎君,咱們陛下要休息了,您是不是也要下去休息一下?畢竟您身上的傷也挺重的。”
“不,我還有點事要問陛下。”王沐之的臉色因為失血過多有些蒼白,他瞥向床榻那邊,白發的少年天子手中握着一枚墨玉扳指轉來轉去,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王沐之站起身,走到床榻旁邊,“陛下,臣有一事不解。”
謝珣手一頓,若無其事地擡頭看他,“小舅舅還有什麽事?”
脾氣溫和的王六郎君抹了把臉,咬牙切齒地開口道:“既然陛下會武且武藝高超,那麽先前臣劫持陛下出宮那一日,陛下怎麽會被輕易被臣打暈帶出宮?還是說陛下您從頭到尾就是想故意借臣之手出宮?”
謝珣神色不變,淡淡開口道,“你想多了,因為身體原因,朕根本不能輕易動用武功,小舅舅你也看到了,朕一旦出手就會引起較為嚴重的後果。”
王沐之總覺得不是,他盯着看了好一會兒,少年天子的臉上仍半點不見心虛之色。
看起來,莫非真是他多想了?
王沐之嘀咕一句,而後說起外面那些刺客的事,“陛下之前不應該殺了那個人的,好歹留個活口當證據。”
“不需要。”謝珣淡淡回答道。“這次刺殺是誰做的不重要,世家……朕一個都不會留。”
王沐之被這一句話驚出了一聲冷汗。
翌日,一則天子遇刺的消息傳遍了整個朝野,而與這個消息一起的是幾個世家覆滅,所有相關人員都被被黑鷹衛抓了起來扔下了诏獄。
而接下來的數日,禁衛軍也來了一次大換血。
經過幾日修養,謝珣的傷勢恢複了些,他坐在龍椅上,有些莫名地看着跪在下方的獨眼男人。
他臉上的傷已經結了痂,一只暗灰色的眼罩遮住了右眼。
“你說你不想在擔任黑鷹衛首領一職?”
黑鷹衛首領低下頭言道,“屬下如今這幅模樣,恐怕不能再為陛下辦事了,若是再擔任黑鷹衛首領,只恐怕難以服衆。
謝珣敲了敲手邊的扶案,道:“服不服是你的能力說了算,而不是因為有一雙健全的眼睛就能決定的,此事無需再提。”
“可是——”黑鷹衛首領神色震動,他低下頭去,“陛下信任屬下,可是屬下……屬下怕辜負了陛下的期望——”
正說着話,劉康匆匆忙忙地走了進來,他的臉色看起來極為不好。
“陛下。”劉康跪在下方,“請陛下節哀,剛剛王家派人傳來消息,王家主人……沒了。”
此王家主自然不是王沐之這個代家主,而是王家真正的家主。
謝珣驟起眉頭,冷聲質問:“可探聽清楚了?”
“聽說是王家主在回程的路上碰到土匪,車隊被土匪攔下,王家主和他的護衛們全部都被土匪殺害了。”劉康快速地回答道。
“聽說王家的暗衛在一個山洞裏找到的屍體,只是時間太久了,連遺體都被老鼠啃咬了一些——”劉康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似乎有些不忍。
謝珣自然不會信土匪殺害這種借口,他扭頭看向黑鷹衛首領,“你去查這件事,五天內,朕要結果。”
黑鷹衛首領拱手,“是,遵命。”
他起身快步走了出去,謝珣頓了頓,對着劉康道:“給朕準備身衣服,朕去王家看看。”
“是。”劉康也不多問,手腳麻利地找出一件便服,讓謝珣換上,而後又令人備上馬車。
約莫一炷香時間之後,謝珣與劉康乘坐的馬車,停在了王家的大門口。
王家的大門此時已經挂上了白幡,兩側還有白字黑底的挽聯,門口的人絡繹不絕,每人的手臂上皆有一條白布。
而門口,王沐之正冷着臉站在那裏,他一身白衣,不複以往的溫潤。
“還請王老爺子和六郎君節哀,沒想到王大郎君竟然出了這種事……哎……那些土匪也太不是人。”
王沐之木然躬身,還未起身,又一人經過,那人對着王沐之拱手,“節哀。”
謝珣對着劉康打了個手勢,劉康微微點頭,而後下了馬車,朝着王六郎君走去。
“六郎君。”劉康輕喊了一聲,王沐之起初以為自己聽錯了,在無意間瞥到那車窗簾子露出的一角,頓時吸了口冷氣。
王沐之極快反應過來,他飛快同身後仆從吩咐了幾句之後,連忙與劉康一起朝着馬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