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歸途

機智如我,上飛機就老老實實滾去洗澡睡覺,不給池萬裏找茬的機會。我扒拉小腿看傷口,兩個小小的洞已結疤,不知道撲克海鷗給我吃了什麽藥,太神奇了。

“出來吃飯。”

池萬裏像往常一樣不敲門直接進來,我還保持着上半身躺在床上,扒拉小腿四腳朝天的狀态。

“來了!”

他抵着門,我縮着腦袋從他眼皮底下過去,他就跟在我背後,沉默盯着我。

就連吃飯都是我一人份,香煎和牛搭配蔬菜沙拉。

“哥,你不吃嗎?”我狗腿地問,“我切一半給你?”

池萬裏坐在對面單人沙發上,輕輕搖頭。他雖然靠着軟枕,卻不是放松的姿态,胳膊搭在兩側扶手上。右腿後撤,腳跟懸空,只要一個借力就能跳起來取我狗命。

我不由自主地往後撤了一公分椅子。

池萬裏歪頭看我:“吃。”

“好嘞。”我埋頭切牛排,極盡平生所學餐桌禮儀,保證刀刃如鴻毛般輕碰盤底。

铮——!

飛機一陣颠簸,餐刀向前飛去——

“哥!小心!”

下一秒,池萬裏像獵豹一樣越過桌子。

我眼前一黑,他把我緊緊抱在我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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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盤狼藉,冰水無聲滴落到地毯上,牛排竟然還在盤子裏。

“大少,十分抱歉!剛剛突遇擾亂氣流,飛機有些颠簸。”空乘從休息室出來。

池萬裏平靜道:“沒事,收拾一下桌子,再拿一份餐具過來。”

“需要通知廚房再給您重做一份嗎?”

“不用。”

雖然他表面四平八穩,但我聽見他的心髒咚咚打鼓。不是吧哥?不過颠簸而已這麽害怕,又不是沒坐過飛機。

他現在也沒放開抓我胳膊的手,攥得我怪疼,我還不敢提醒他,回去肯定有倆手印。

池萬裏拖着我扔到長排沙發上,這些大家具都固定在機艙裏,紋絲不動。

“戴上安全帶,在縫裏。”

我乖乖掏出來系好。

空乘遞給他刀叉。

“謝謝。”

池萬裏拿起刀,三兩下切好牛排,伸腳把桌子推到我跟前。

“吃完趕緊睡覺去。”

我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幹飯,最後靠喝水壓下去,就在我要打報告離場時,空乘托着手機過來:“大少,池先生的電話。”

池萬裏面對他老子的電話也是風淡雲輕:“嗯。”

“沒錯,是我……已經租下來了,有授權。什麽名頭?老板兒子開心,給他們免費升級戰機,我答應他們每臺送兩響炮,不能讓人白飛這一趟,您說是吧……兩個億就兩個億,你自己從我卡裏劃走,我不還是未成年嗎?還有一個事,把我那監控手環叫人送過來吧……再過兩周回家,拜。”

池萬裏把電話放桌子上:“吃完了?”

我點頭。

“去睡吧。”

“哥,你也早點休息哈。”

我夾着尾巴飛速逃離,關上門踢掉拖鞋把自己埋進被子裏。

池萬裏太吓人了!

他剛剛看我吃東西的樣子,我偷偷擡頭瞅了一眼,好像我才是他盤子裏的牛排,他正思考怎麽吃!

剛剛被他捏的地方也好疼,掀開被子一眼,好家夥,兩道手指印兒。

我睡得很深,直到感覺有人掐住我的脖子。

一睜眼,就看到池萬裏跪在床上,在幽暗的熒光壁燈下,他就像從我的噩夢中走出來的惡魔。

“哥……?”

“噓。”池萬裏豎起中指抵住我嘴唇,手指冰涼。

他的手指跟鋼筋一樣,鉗得我動彈不得,不知道他又在發什麽瘋,我在心裏默默數着,一、二、三……

頸動脈随着心髒收縮,一下又一下,貼近池萬裏的指骨,他的手好大,指尖輕松碰到我頸椎。

當我數到六十時,實在憋得難受,咳了兩聲,他松了點兒手勁兒,我得以大口喘氣。

池萬裏就這麽低頭,冷眼看我又咳又喘,絲毫不動容,跟看陌生人一樣。我心裏毛毛的,想起他上次翻窗進來,半夜拿鞭子抽我。

完了,飛機上應該不會有危險物品吧?

我嘗試着握住脖子上的大手:“哥,一起睡覺嗎?”

拉着他躺在我旁邊,他還是裸着上半身,省的我伺候他脫衣服了,直接把毛絨被蓋在他身上。

“晚安。”

跟小時候我倆依偎在一起一樣,我親了親他的臉頰,一觸即分,雖然每次都有些許不舍。

池萬裏任由我擺弄,眼睛卻還是一直盯着我。

沒再管他,我兀自躺進被窩裏,沉沉睡去。

就在迷迷糊糊、半夢半醒之際,我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該拿你怎麽辦……”

一覺醒來,天光大亮。

我揉着眼睛累得夠嗆,還好有随行人員給我倆拎包,我直接撲到後座,枕着池萬裏的大腿繼續睡。

感覺也就睡了一會兒。

“到家了。”池萬裏捏着我鼻子。

我撥開他的手:“幾點了?”

“九點十二。”

“卧槽!”

我一下坐起來,差點碰到他下巴,一只大手按住我的頭:“啧,冒冒失失。”

“我九點半要去博物館打掃……”

“衛生”兩個字被我吞及時下去,我記起來,池萬裏還不知道我開衛生小車車的事情。

“打掃活動場地來着,今天有活動,那個古代占星文化展廳的布置。”

“這麽喜歡天文?”

“嗯嗯。”

我瞪大眼睛看他,無比真誠,發現他今天黑眼圈很重,整個人十分陰郁,跟吸血鬼一樣。

我伸手碰碰他的臉:“昨晚沒睡好嗎?”

“沒有,你打呼嚕我睡不着。”

“屁嘞!我才不打呼!”

搞笑,都是知根知底的,我才不打呼嚕!

“你睡着了,肯定不知道。”

“胡說,跟我一起睡覺的人都沒這麽說過!”

“長本事了?”他瞥了我一眼,語氣低沉,“除了我還跟誰睡過?”

我理直氣壯:“爺爺。”

池萬裏笑了:“哎,乖孫子。”

我想錘他,又不敢,他下飛機後情緒好很多,竟然笑了。

“回去洗漱一下,我今天要出門,順路送你去博物館。”

“噢噢。”

王思怡提前把鑰匙放到保衛處,我們取了鑰匙,打開門。雖然只走了一天,卻發生了很多事情,讓我覺得離開了好久好久。

“發什麽呆?”

我飛速跑到浴室刷牙洗臉,找出博物館的工作服換上,半截袖,西裝褲,軟底黑皮鞋。

回到樓下,池萬裏老神在在坐在飯桌前,竟然在看報。

“你不去洗漱嗎?”

“飛機上洗了。”

從冰箱裏拿出兩瓶冰水,選了兩個可頌。

“你要芝士還是鹹蛋黃的?”

“芝士。”

我拿了兩個芝士:“走吧,我們在路上吃。”

池萬裏起身,他剛剛上樓換了一身傳統黑袍,廣袖長襟,露出結實的胸口,連竹編草鞋都換上了,手裏還拎着個黑木盒子。

“你要去寺廟辦事?”實在想不出第二個穿這套衣服的場合,唯有他跟池先生一起上香,我才見過他這樣穿,這件事也要追溯到四五年前。

“嗯。”

我好奇地湊上前:“去幹嗎呀,提前感受光頭生活嗎?”

“小沒良心的,我去問問收不收你這樣的傻子。”

“今天肯定要遲到,快走快走……”

我在車上美美地啃着可頌,應該是阿姨怕我們回家沒吃的,今早現做的,才會這麽酥脆好吃。

榕都博物館在千佛山腳下不遠,背靠青山,着實風景秀麗。北方的園子不似南方的小巧和別致,而是追求磅礴的氣勢和厚重的威嚴。

蒼白的建築匍匐在松柏翠湖間,這樣美的建築也是聯盟首屈一指的博物館。

“我走啦,你辦完事幾點,能回來接我嗎?”

“等下,”池萬裏打開端了一路的盒子,取出一個塑料黑手镯,“戴上再走。”

我雖然不解,還是伸出手:“快點快點,要遲到了。”

咔噠一聲,手镯扣上。

我着急下車也忘了問這是幹什麽用的,锃亮的汽車繼續向山上開去。

邊跑邊嘀咕,千佛山自古以來就是禮佛聖地,也是東土來的道教紮根的地方。此處不僅有北方最古老的龍山寺,還有嵩明道,就是徐鶴他家開弓箭館的地兒。聯盟宗教繁雜,但都不成氣候,只是傳統悠久,名人墨客倒好這一口,就愛借這些幽靜的場地談生意,其中商人最甚,賺的錢越多,越能體會到命運的無常吧。

說起四五年前池萬裏也是穿這樣一身衣服,池先生帶他去某個中亞古國,那裏還屹立着千年前的大佛,在茫茫戈壁灘中。很難想象當時信徒的狂熱,于人跡罕至之處,耗費幾十年甚至上百年,在峭壁上雕刻一尊頂天立地的佛像,已顯示佛祖無處不在。

我并不太相信這些東西。

那一次,原本我也能跟着去的,可又趕上冬天流感高峰期,我不出所料病了,又是發燒,又是咳嗽,還引起了肺炎,挂着吊瓶奄奄一息,拖拖拉拉治了一個月,好在池萬裏走前,我已好了太半。

也是那次,他回來之後,給我帶了一小瓶黃土。

我問他哪裏來的,他驕傲且自豪地告訴我,半夜從佛像岩壁上偷偷刮下來的……

我說當地人沒把你抓起來?

他信誓旦旦解釋,是佛祖托夢讓他取的,好保佑他的家人——就是我。

後來我才知道,池先生當時連夜捐了了一座光伏發電站。

我感嘆,佛祖很會做買賣,一瓶土換了一座城的光,确實是菩薩心腸。

說來也奇怪,那瓶土我一直帶在身邊,現在還在家裏書架上,後來我也再沒有生過這樣嚴重的病了。

作者有話說:

不好意思來晚啦,有錯字告訴我奧,今天檢查得比較匆忙,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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