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老宅見聞 三
“給你幹嘛?我明天還要寫作業。”
池萬裏道:“去老宅找我寫。”
我滿臉寫着拒絕,好不容易回趟家,我還想跟爺爺多呆一會。
“搞快點。”池萬裏不耐煩地勾勾手,“一——二——”
“知道了!”
我跑回屋裏,把紙袋子飛速拿出來,才把書包給他。
池萬裏接過來可勁兒搖晃:“蛋撻呢?”
“拿出來了,明早的早飯。”我強調,“我要跟爺爺分享。”
他輕哼一聲:“明早給我拍照,我給你指定地點。”
“好奧。”
這個奸詐的人,是怕我今晚就吃掉。
“我走了。”
“走吧走吧。”
跟池先生儒雅的樣子不同,他拿權杖的樣像握一把劍,如同屠龍的勇士,步入黑黢黢的洞口。
我大聲喊:“要手電筒嗎?”
池萬裏背對我揮了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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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懷疑這麽黑他怎麽看的見,說起這個,從小他眼神就很好使,以前玩捉迷藏,在院子裏玩到天黑,我藏在花園的迷宮中,頗有《閃靈》最後那段感覺,沒想到他摸黑還能準确找到我,就像蛇在夜晚也能視物,現在想想,會不會是他的覺醒技能?
覺醒技能屬于個人隐私,如有需要可以去特別行動處報備定級,級別越高,求職越容易被錄取,甚至直接進入政府機構工作。
“江子!”爺爺叫我。
“來了來了。”我跑過去幫他收拾,“爺爺,今晚洗澡不?我給你搓背。”
“洗,你使勁兒搓。”
“好嘞。”
家裏的一切都香香的,很舒服,老話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初夏的山中,夜晚靜谧而深沉,我躺在床上安然入睡。
但沒有睡一個好覺,半夜我被一種奇異的聲音驚醒,窗戶外,有一只蜘蛛在結網,我從未想到有一天能聽到這樣奇特的聲音,它從我的身體中發出,一根細長的線,穿過頭骨、腦漿和心髒,穿過血管和肌肉,快速的摩擦,一把灼熱的劍将我擊穿,痛苦而奇特。
我掙紮摸到床頭的藥瓶,幹吞了兩片藥,睜着眼睛看它結網,月光照射銀絲,反射冰冷的寒光。
在等待藥效起作用的頭十分鐘,我分不清自己是躺着的吳江子,還是窗外結網的小蜘蛛,我好像被強行塞到蜘蛛的身體中,每寸骨頭都被碾成粉末。
我想着池萬裏的懷抱和溫度,想着小時候爺爺背我穿過漆黑的森林,甚至想到在媽媽肚子裏的時候。
等我回過神來,我已經推開爺爺卧室的門,他幹瘦的身體躺在一張寬不足一米的小木床上,一張洗得發白的薄毯子壓在他胸口。
我攥住他皺皺巴巴的手指,像抓住一截老樹的樹杈。
“爺爺……”
爺爺立即睜眼:“崽崽?又怕鬼噻。”
我不吭聲。
爺爺摸着我的頭念叨:“山神山神,護我小崽;山神山神,神威顯靈……”
我是虛僞的唯物主義者,害怕未知的未來,還有死亡帶走我的至親。
第二天一早,天陰沉沉,推開窗,潮濕的泥土味道湧進來。
爺爺端來一碗水給我,一層黑灰浮在上面。
“一股氣喝了,不能斷。”
這是他自制的符水,小時候我不知喝了多少回,每次久病不愈,他就說是山神叫了我的魂,得喝符水請回來。
不得不說,他跟池萬裏都是迷信分子。
我自然不能告訴他都是易感期的原因,只能一口氣幹了。
早飯是核桃面包和熱乎的果脯,還有烤鹌鹑蛋,看樣子是一起烤出來的,蛋撻也重新加熱,散發誘人的焦糖香氣。我就着小米稀飯,吃得賊舒服。
池萬裏半夜過12點,給我消息,要求将蛋撻擺在餐桌的窗口,排成一字形拍給他。
我沒理他這麽細致的要求,端着盤子照了一張敷衍過去。
沒想到他立刻回消息。
哥:給你十五分鐘吃完早飯,三十分鐘走過來。
煩不煩?都到家了還這麽多要求。
吃過飯我跟爺爺道別:“我去找池萬裏寫作業了啊,午飯別等我,晚上應該就回來了。”
“叫主子!”
“是是是,”我敷衍,“你今天去巡山嗎?天氣不好別去了。”
爺爺看看天:“不去了,我在家躺着抽煙。”
他說得煙,是自己種的煙草葉,曬幹之後碾碎,用草紙制成旱煙,很嗆,我平時都不讓他抽,每回看他雲裏霧裏,都“教育”他,其實就是念叨。
“只能一根。”我比了個手指。
“奧奧。”嘴上答應着,實則滿臉不在乎。
态度極其不端正。
我看他一副“你管不着的樣子”,心平氣和地走進他卧室,從床底掏出一個木頭箱,抱起來就跑!
爺爺目瞪口呆,跳起來罵我:“猴崽子!你給我回來!”
“我走了!”我頭也不回地逃跑,裏面裝着他全套制煙的家夥事。
“看我回來不打爛你屁股!”
……
池萬裏饒有興致地撥弄木頭制煙機器:“爺爺做的?”
“對,他自己琢磨的卷煙神器,把紙壓在這兒,旋轉旁邊的按鈕。”我給他演示。
草紙過去一截。
“均勻地撒上一溜碎煙葉子。”我從木盒的格子裏抓起一撮幹巴的煙葉,繼續轉動。
木頭齒輪發出咔嚓咔嚓的陳悶聲,幾息下,一根煙就卷好了。
“還差最後一步。”
池萬裏專注地看我操作。
草紙裹着煙葉卷成緊實的卷兒,還留着一截兒紙邊支棱着,我捏住中間,将它取下來。
“這樣封邊。”
舌頭飛速地舔過,手指緊接着捋過去,就着唾液将它粘住,我展示給池萬裏看:“時間久了很容易開,爺爺都現卷現抽。”
潔白的草紙上,一道濕漉漉的印子,池萬裏出神地盯着。
我吞咽口水。
“給我。”
“幹啥?”我沒留神,被他一把奪去。
“小孩不要管,沒收了。”
我看他面色不善,小聲嘀咕:“抽煙殺精。”
“爺多得是,源源不竭。”他吊兒郎當地轉着煙,“你在這屋寫作業,完了把這兩張卷子也做了。”
他從抽屜裏取出一張德語一張語文卷:“好好學習,期末考好了帶你出去玩。”
今天他穿了一身休閑西裝,還騷包得系着皮背帶,敞着最上面兩顆扣子,露着鎖骨,中指戴着權戒。
“那你不寫嗎?”
池萬裏咧嘴一笑:“用不着我都會,今天朋友來玩,我們在一樓,你老老實實,有事打電話。”
懂了,這是世家子弟聽他回來了,找他耍。
書房隔音很好,我聽不到任何嬉鬧的聲音,寫了約莫一小時,屋裏潮濕沉悶,我推開窗戶透氣。
池萬裏跟他朋友們,男男女女十幾人,在廊下打橋牌。
我看他笑着攏走桌上所有的籌碼,起身不知說了什麽,獨自一人走到窗臺的樹下,掏出一根我熟悉的旱煙,點燃。
嗆得他直咳嗽。
我發誓憋着笑,沒出一點聲。
但他還是猛然擡頭,我倆面面相觑。
場面十分尴尬。
“你舌頭上是不是有毒?”
我臉一紅:“胡說。”
“指控你蓄意下毒,罪加兩張試卷,抽屜裏自己找。”
“……”
無恥!
作者有話說:
是誰說我要寫到七八九十章來着,我感覺再有兩章就能回學校啦!
哼哼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