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江河萬裏 二

第五天黃昏,我們來到一個叫西林的邊陲小鎮,此地距榕都幾乎貫穿整個聯盟。當我從車上下來時,屁股都坐酸了,僵着腿走路,池萬裏嘲笑我是企鵝。

我倆全部存款加起來還剩三千兩百七十一塊八毛,八只沒開封的小牙膏,五塊小香皂,兩包手帕紙,還有一根青黃瓜。青黃瓜還是池萬裏按着我買的,只因為連續好幾天水沒喝夠、菜沒吃飽,我半夜嘩啦啦流鼻血,還多交了十塊錢床單清潔費。

此外,我還背完了所有高中必背古詩!

除了饑餓,我心裏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好好洗個澡。當然,首要的是租房子。

“房租便宜點的?”中介阿姨翻了翻手寫的冊子,“還不要合租,我看看……一千五行不行?”

池萬裏剛想點頭,我又加了一句:“還有再便宜點的嗎?”

“一千,不包水電費,也沒網,有熱水。”

阿姨領着我們去看房,雖然我心裏早有準備,但沒想到會這麽破,上個世紀最早建成的一批樓房,最高不過五層,樓道的窗戶還是老式的推窗,好幾塊玻璃都沒了。

房子在三樓西戶,我們上樓時,對門開了道縫,有個小孩漏着一只眼睛偷看。房子采光也不太好,卧室窗戶推開能看見對面家的廚房,醬油用了一半那種清晰度。正值晚飯時間,樓上哐哐剁餃子餡兒的聲音都能聽見。

我們倆轉了一圈。

池萬裏示意我行嗎,我有點慌張,租房子這麽大的事情如此輕易就決定了嗎!

“租這個?”

阿姨道:“房子舊是舊了點,東西都齊全,咱說現在這個時間合适的房源也不多,馬上就過年了,你們要不急就年後再來看。”

跟阿姨掰扯了一會兒房租,鑒于我們的經濟實力只能夠押一付一,房租是一點也沒談下來。我看着池萬裏交了兩千塊錢,肉疼。

“你去洗澡吧,我出去買東西。”池萬裏催我,順便帶走了所有鑰匙,“不用你開門。”

“我想跟你一起去。”我賴唧唧地跟着,一起逛超市多美呀。

很快,我就知道生活的艱苦了。沒人告訴我為什麽南方的冬天會這麽冷!明明溫度計說屋裏十一度,當我洗完出來時,感覺在西伯利亞種土豆!

我嘚嘚瑟瑟出來:“你快進去洗!不要讓熱氣跑了。”

池萬裏催我站空調下吹頭發。我吹得半幹了,又收拾行李,摸到他大衣袋裏鼓鼓囊囊,掏出來一看,是那瓶佛土,精致的瓶子跟整個房子格格不入。

“怎麽了?”他穿着卡其色毛衣,胸前兩塊肌肉把衣服撐的恰到好處。

“沒事……你該刮胡子了!”

池萬裏是混血,胡子長得也快。

他走過來一臉壞笑,我就知道他要幹什麽。

“幼不幼稚啊!”

超市裏,我搓着臉,生疼生疼的。我倆直奔床上用品,找最便宜的下手,還買了一堆生活用品。

“寶貝,過來。”

“怎麽了?”

池萬裏個子高,貨架能輕松夠到頂。

“記好我的size。”

我看他挑了個XXL,一臉震驚:“好貴!”

九十八塊錢一盒!可以買二十桶泡面四十九根火腿腸六十五個鹵蛋!

我拽拽他衣服:“我們用個便宜點的。”

池萬裏拿盒子拍我腦袋:“我怕你過敏,聽話。”

我一臉郁卒地看他交錢,回到家後,我倆還剩六百三十二塊,我盯着鍋裏的白水煮面條,認真思考一個問題,一個套套能用兩次嗎?

很快我就知道答案了——不能。

池萬裏親我時,我覺得自己渾身發燙冒泡,像九十九度的水,他一碰就開了。

陳舊的窗簾泛黃,樓下自行車叮叮當當,鄰裏講着我聽不懂的方言,這是陌生的地方,但在這個小屋子,我抓住了世界唯一的錨點,攬住他的肩膀,宴飨我的神明。

第二天,我醒來時,感覺身體剛剛被卡車壓過,看了一眼手機,已經下午兩點了!

我摸了摸另一邊被窩,冰涼,池萬裏不知做什麽去了。我身上很幹淨,就是好餓啊……我裹着被子,看着垃圾桶裏的空盒和塑料套,陷入沉思。

這合理嗎?

門開了,池萬裏拎着餐盒和超市袋子。

“醒了?”

“嗯……”我腦子裏開始回放,有億點點不好意思。

池萬裏把餐桌直接搬過來,我可以坐在床上吃,美美滋滋。掰開一次性筷子時,我才發現手腕青了,很明顯是他的指印。

他也看到了,但沒說話,只安靜地吃面。

吃過飯,我看他收拾桌子:“明天咱倆出去找工作吧。”

池萬裏把垃圾扔到桶裏:“再過兩天。”

“為什麽再過兩天呀,咱們只剩六百多塊錢了。”

他從超市袋子裏又掏出一個盒子,它兄弟還躺在垃圾桶裏。

“準确說還剩五百多塊了。”

我屁股疼:“還來啊?!”

他湊過來親我的下巴,含糊不清地說:“買都買了。”

一個吻我就融化,對他毫無抵抗之力。

第三天,我說:“哥,別買了……”

他眼睛一亮:“好。”

第四天,我哭着求他停下,某個瞬間我有種被物化的感覺,害怕地渾身直抽抽。

第五天,池萬裏在我的強烈要求下出門賺錢去了。

今天有點陰天,我想給爺爺打個電話,但怕被追蹤到,到現在我也只在出了榕都那一天給他打過一次,騙他說出去旅游了。我趴在床上,心裏有些內疚。池萬裏在的時候我不敢流露絲毫,怕他多想。

池萬裏下午就回來了,還帶回兩百塊錢和一塊小蛋糕。

“你去幹嘛了?”我打開盒子,是一塊黑森林。

“扛箱子去了。”他便說邊脫下裏面的衛衣,衣服灰撲撲的,

我沒動蛋糕,狗腿地跑過去給他捏肩膀:“是不是很辛苦,我給你捏捏。”

他肌肉梆硬,我踮着腳使勁兒,背上除了淺淺的鞭痕,還有我昨晚失控時抓的痕跡。池萬裏趴在床上,閉眼小憇。

“不能做別的嗎?”

“心疼了?沒事,這個來錢快,也不查證件,等我跟工友混熟了,再打聽一下哪裏有穩定的職位。”

“你會這麽多,肯定能找到好工作。”我替他出主意,“你會游泳、擊劍、五門外語,還有行業調研、價值分析、炒股……你還會打拳、開直升飛機、高爾夫……哥哥,你簡直可以自己開一個課外輔導班了。”

池萬裏輕笑:“我不想教別的小朋友,我只想教你。”

“是哦~”我趴在他身邊,貼貼他的臉,“有沒有覺得我們跑出來好順利,池先生竟然到現在還沒抓到我們。”

“嗯,”他摟着我翻過身,“以他惡劣的性格,最喜歡在對手以為勝利時給人掰折,他越生氣,越能沉住氣。”

我有些焦慮:“他來抓你怎麽辦?”

“為什麽不抓你?他逮到你我就被牽着鼻子走。所以你在家不準随便開門,我有鑰匙。”

“可是我自己在家也很無聊,我也出去幹活好不好?”

“你想做什麽?”

“刷盤子?做服務員?”我也想不出別的了。

“算了吧,你在家老老實實學習,等開學我給你交擇校費,就在西林上。”

“多少錢?”

“操心這個幹嘛?”池萬裏捏我小肚子,我發現這是他最近新養成的小習慣。

“你會跟我一起上學嗎?”我期待地看着他。

“會的。”

一想到還能一起上學,我安心不少。這是一種合乎我認知到的、周圍人共同的命運,上高中考大學,即使我們倆在叛逆的私奔旅途,但好在沒有偏離“正常”的軌道,即大多數人的命運。只是當時我還不知道兩個人的擇校費需要多少錢。

“會不會要很多錢哦”

“大不了把車賣了。”

是哦,想到這裏我心安理得地去吃蛋糕了,是甜膩的植物奶油,有點糊嗓子,但一想到是池萬裏賺錢買的,我美滋滋全吃光了。

接連幾天池萬裏早出晚歸,我在家學習,做晚飯,兩人一起洗碗、洗澡、做愛,生活好像步入正軌。早晨我跟他一起起床,他洗漱,我簡單地做個早飯,然後他把垃圾帶走,我在家搞清潔,晚上他還會給我批改做作業,講講錯題。

對面那家住着一對夫妻和兩個小孩,應該挺和睦的,我聽到好幾回媽媽帶着弟弟上樓時,說話的語氣都很溫柔。

“鵬鵬今晚想吃什麽呀?”

“吃蝦。”

我趴在床上,想着今晚做點什麽呢?中午剩的米飯做個蛋炒飯?好想吃油焖大蝦啊……我咽了口口水。

池萬裏坐在凳子上,手裏拿着鉛筆批改我的物理試卷,他坐着也是腰背筆直,微微低頭,雙眸低垂。

“全對了。”

“好耶!”

池萬裏起身拿起我的外套:“獎勵你出去吃飯吧。”

我心裏很想去但還是說:“在家吃吧,外面好貴。”

“吃小龍蝦去不去?”他把衣服蓋我臉上,自顧自穿上外套,打開門。

“去!”我一骨碌爬起來。

小區門口外面就有飯店一條街,我們倆沒打算騎車,但走到樓門口我突然發現——

“哥,你把車停哪了?”

池萬裏微蹙眉:“就停在這兒,被偷了?”

我腦子嗡嗡響,怎麽辦,沒學上了!

作者有話說:

最近新換了一副眼鏡,度數增加的有點多,很不适應。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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