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故人

沒有葬禮。

關山同這片土地上死去的很多人一樣,無聲無息,在枯樹枝的簇擁下,蓋上汽油,熊熊烈火開啓通向冥界的大門。我本來打算遵循他活着的意志,把骨灰交給孩子們處理,但他臨終的話,讓我改變主意,他想回到榕都。

但我也是個失路之人,只能暫且把骨灰盒寄存在醫院殡儀館。

“賬戶上剩餘的錢會在五日內原路返回。”醫生告訴我

“不用了,捐給看不起病的人吧。”

雨還在下。

我躲在賓館中閉門不出,看書玩手機,屋裏有一臺破舊的電視,信號不好,只能看幾個臺,其中就有聯盟的國際頻道。我很多年不去關注聯盟的新聞了,這天夜裏鬼使神差地打開電視,就看到池萬裏的臉,真是見鬼了。

他西裝革履,面帶微笑地接受采訪,畫面的旁白誇他是有良心的資本家,接手榕都百年爛攤子——垃圾島的處理。

我指着電視對一旁的太攀說:“這是我前男友,信不信?”

“嗯?”他挑眉看了一眼,“我不比他強?”

我嗤笑。

他卻掀開薄毯下床,一米九的個子讓房間頓時局促起來。他剛洗完澡,單穿一條寬松的褲衩,一股子廉價香皂的味道,肌肉線條随着動作微微起伏,很漂亮。

“往裏點。”太攀盤坐在我床邊。

可憐的床因為承載着兩個成年人的重量咯吱咯吱呻吟。

他長臂一伸,撿起床頭上的香煙盒,抽出一支塞進我嘴裏:“含着,哥教你抽煙。”

又抽一根娴熟地點燃,就這麽叼着湊過來。他手臂撐在我身側,朝我俯身。

我微微後仰。

“別動。”太攀隔着被子握住我的手。

一支煙點燃另一支。

他身後是漆黑的窗戶,雨還在下,我看到玻璃上反射出兩個重疊的人影,健碩的後背,相觸又離開。

“深呼吸。”

我在口中囫囵了一圈就吐出來,沒什麽感覺、

太攀輕笑:“肚子鼓起來,讓它深入你的身體。”

不想讓他看輕,我深深吸了第二口。

“對,就是這樣。”他的手指尖隔空刮過我的喉管、呼吸道,“跟着走。”

這次顯然成功了,煙到達肺部的那一刻,我嗆出聲,瘋狂咳嗽。

“寶貝,你做的很棒。”

太攀接過我抽了兩口的煙,撚在窗臺上,又放回煙盒裏,煙蒂上被我小心咬出了一個牙印。他站起來,把自己的那根抽完,大口大口抽得很兇。我嘴裏發苦,喝了好多水還沒壓下去。屋子裏很快一股子煙味兒,我跪在床上,推開了一道窗縫,雨聲漸大。

回頭時,太攀突然靠過來,扶着我肩膀不容置疑地壓下去。

嘴唇有種濕漉漉的感覺,我意識到這是一個吻。

電視節目還在介紹池萬裏的履歷,好像一個遙不可及的美夢。

我陷入潮濕、混亂的漩渦裏,一只雨季的蜜蜂,困在有毒的花房中。

無法抗拒,沉默就是默許。

太攀那股勁兒嘬的我嘴巴都要掉一層皮。

我抵住他胸膛,一米九加上一身腱子肉少說一百七八十斤。

“起來——壓死我了。”我側頭含含糊糊道,擡起膝蓋就要頂他肚子。

他敏捷地躲過,還在嘬我的臉:“嗯……”

從他身下鑽出來,我去洗手間洗了把臉,嘴唇破了一點皮,我出來後斜眼瞅他。

“這麽辣?”太攀咧嘴笑,“我最近可幫了你好多,收點利息不過分吧?”

“滾滾滾。”我躺在床上捂住頭。

他又隔着被子壓過來:“你到底要找誰,告訴我吧?”

我心煩意亂只想打發他趕緊安靜下來。

“找一個能讓斷掉的殘肢重新生長出來的人。”

頭頂一涼,他把被子扒拉開,非要湊過來:“誰告訴你的?”

“預言家。”

“啧。他說怎麽找了嗎?”

“他說讓我一直守在這裏,死亡會指引我找到那個人。”

“他這不是騙你嗎?守到什麽時候?”

“不知道!你怎麽這麽多問題啊?”

太攀狠狠掐了一下我的腰:“好好說話。”

好疼!

“說了不知道!”

我一腳踹上他小腿肚。

太攀悶哼一聲,陰恻恻地看着我:“Bunny,你給我等着。”

連續一周的雨終于結束。

臨行前一天,頭兒把我們召集起來開會。

“上次Bunny和太攀從雪山抓回來的傻小子驚動了高層,趕巧基桑加和中諾一直想修路,這又提起來趕進度。”

卡麗吐槽:“基桑加哪有錢啊?”

“聯盟給錢,你說這不巧了嗎?”

“聯盟才不做虧本買賣,肯定有什麽貓膩。”大胡子一語中的。

頭兒點頭:“理是這麽個理,但跟我們無關,咱就是拿錢辦事。聯盟後天派出一列地質考察隊去乞力馬紮,他們自帶保镖,要求我們這邊也出兩個人。”

一屋子人舉手,湊熱鬧的事情阿爾法小隊人人都想去。

“頭兒!我我我!”卡麗毛遂自薦,“萬一有女科學家,還是配個女保镖安全。”

“那男科學家可就危險了!”大胡子道。

屋裏人哄笑。

頭兒掏出手絹擦擦汗:“Bunny和太攀都是聯盟人,你們倆去。”

在衆人幽怨的目光中,他們離開鎮子,我們倆則繼續留着這裏,等待考察隊的到來。

各個小隊陸續離開,小鎮平靜許多,關山的學生被我送到當地的學校,平時就拜托頭兒多看一眼。

下午三點多就放學了,小孩們光着腳在街上踢球。

我坐在酒吧二樓,手裏拿着關山唯一的遺物,他和白秀岳的合影,背景是一座古樸的城堡,不知在哪拍的。

“貝多姆皇宮。”太攀準确喊出,“從前王室窮的時候,皇宮開放給游客,賺點門票錢。”

“現在關了嗎?”

“嗯,後來公主嫁了個有錢人,那個人給了一大筆錢供皇室揮霍。”

有點可惜,我剛心生一個念頭去看看。

“想去?我帶你。”

“喂,你在那裏到底有什麽熟人?”連皇宮都能随便去?

他神秘地湊過來:“還行,也就是第五順位繼承人。”

“屁嘞。”我才不信。

第二天正午,兩架軍用直升機準時抵達。

我跟太攀全副武裝,顯得十分專業可靠,先過去幫他們搬行李。這一行人,有兩男一女身材單薄,一看就是科學家;四個護衛,三男一女,都身穿聯盟軍服。

女軍人力大無窮,本來兩男人一起才能擡下來的箱子,她輕松單手拎着。

當她轉身時,我愣住。

她看到我,冷峻的面龐一下展現笑容,跑過來一把抱住我!

“江江!”

我簡直不敢相信在這裏見到周婉婉!

“這是誰啊?”太攀迅速出現,笑得僵硬,頗有一種咬牙切齒的感覺。

“你好,我是周婉婉,聯盟甲等特殊兵,江江的高中同學。”她爽朗地介紹自己,主動跟太攀握手。

這麽多年沒見,她開朗了許多。

“你好,”太攀握上去,“我是太攀,Bunny的隊友。”

“哎?你不知道他的真實名字嗎?”周婉婉驚訝,抱歉地看着我,“我是不是洩露你的秘密了。”

太攀黑着臉。

我笑着招呼她:“完全不會,進去說吧,外面熱。”

領着一行人到酒店吃飯,大家簡單說了一下名字,領隊的是個年近四十的老兵,叫王衛國,目光堅毅。沒有過多寒暄,從聯盟到這裏來,他們要倒騰四五種交通工具,一路舟車勞頓,我勸他們先睡個午覺,等下午天氣涼爽了再開會。

周婉婉則精神滿滿,一直跟我說話,我也很開心,迫切地想從她那裏知道大家的近況。

我帶她來到酒館,這個點沒有人,酒保端過酒,就哈欠連天的趴在吧臺上。頭頂風扇呼啦啦的響,我倆坐下,一條長腿突然強硬地插過來,坐在我倆中間。

“太攀先生?”周婉婉一副你怎麽還在的表情。

太攀清清嗓子:“隊伍規定,任務期間任何時候不能單獨行動。”

周婉婉看我。

“沒事,你盡管說就行,他信得過。”

婉婉長嘆一口氣,上來先埋怨我:“你怎麽回事?畢業之後也不跟我們聯系!出事之後,王思怡一直擔心弟弟的康複,陪他跑了好多地方配假肢,等回頭想起我們了,你卻不見了。你不知道她有多傷心!我跟她那段時間天天去你家看爺爺,打聽你的下落,爺爺嘴巴可嚴了!”

“對不起,爺爺其實也不知道我具體在哪。”我苦澀地笑,“她現在怎麽樣?去造火箭了嗎?”

其實我內心早知道此事渺茫,還是懷着希冀問一下。

周婉婉果然搖頭:“她家的情況不允許,弟弟本來就不是覺醒者,做繼承人名不正言不順,出事之後,她家那群堂兄弟個個虎視眈眈。大哥不是軟弱的人,高考去了神都大學學藥物,也沒讀研,畢業就繼承家業了。”

“這樣啊……”我有一種自己的夢想一同破滅的感覺。

當初在南珠島看火箭發射,我還能感知到別人的情緒,大哥身上有一種對宇宙的狂熱和癡迷,于我而言,是一輩子沒機會到達的境界,我是一個普通人,而她本應是一個傑出的科學家。

太攀給我的杯子加了點冰水。

周婉婉興致勃勃:“你還記得徐鶴學長嗎?他不是喜歡大哥嘛。”

“我記得。”

“學長,真男人!”她豎起大拇指,“當初聽說大哥不去造火箭了,他立馬公開表示願意放棄祖傳道長事業,入贅王家,打白工那種,只要思怡能繼續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他表示改姓王也沒問題。”

我有些驚訝,真沒想到徐鶴這麽愛她:“大哥肯定不同意,她不是那樣的人。”

“是啊,不過學長賺了一波好感,現在兩個人準備訂婚了呢。”

真好,我聽到這裏終于安心許多。

“那你呢,為什麽出來當兵了?”

周婉婉害羞地笑了:“我也想保護大家,那個時候,我要是足夠強大,也許事情不會這樣。”

作者有話說:

池狗:zww陰魂不散。

(今日池狗達成我綠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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