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慈寧宮內,坐在紅木雕螭紋魚桌前的陸知晚雖然還活着,卻感覺自己分分鐘會被撐死。

面對眼前堆成小山的美味佳肴,她生無可戀地摸了摸肚子——不能再炫了,再炫下去,她怕是要成為第一個載入史冊活活撐死的妃嫔。

“陸婕妤怎麽不吃了?若是不合口味,哀家再讓小廚房做兩道新菜式……”

“不必不必!”陸知晚連忙搖頭,一臉感動地看向對座雍容端莊的貴婦人:“太後娘娘,您宮中的飯菜都十分可口,但嫔妾實在吃不下了……”

來慈寧宮的一路上,陸知晚腦補了一大堆惡婆婆刁難兒媳婦的狗血戲碼——畢竟身為侄女的顧貴妃險些劃破她的臉,那身為姑母的顧太後恐怕也不是什麽善茬。

萬萬沒想到,雖同為顧家女,顧太後與顧貴妃卻是截然不同的性情。

這位年逾四十歲的太後生着一張顯年輕的娃娃臉,笑起來嘴角還有兩個梨渦。多年養尊處優的生活,叫歲月對她格外優待,烏發茂密,皮膚白皙,陸知晚見了都想喊她一聲姐姐。

除了溫婉外表,顧太後的性格也格外溫柔,待陸知晚就如自家小輩般,平易近人與她寒暄了一陣,還留她一道用午膳。

就是這午膳委實豐盛了些,昨日還在啃窩頭的陸知晚,今天看着面前的珍馐美馔,真有種土狗進城的不真實感。

“你也沒吃多少,怎的就吃不下了?”

顧太後稍顯遺憾,視線掃過陸知晚尖尖的下巴和削瘦的肩頸,輕嘆道:“哀家記得選秀時,你還沒有這麽瘦,三月未見,竟清減成這樣。若不是你容色依舊,哀家險些都認不出了。”

陸知晚心道,先前每日吃着鹹魚窩窩頭,豬八戒來了都得瘦三斤,何況她這具身體才滿十六,還在發育成長。

不過當着太後的面,她也不好說過去那些事。倒不是不想告狀,只是怕太後心生同情,又給她添兩碗大米飯,她實在是吃不下了!

“太後關懷,嫔妾感激不盡,許是天氣漸熱,所以胃口減了些。”陸知晚露出個讨長輩喜歡的乖巧笑容:“您放心,嫔妾回去以後一定多吃多喝,争取多養些肉。”

顧太後聞言,欣慰颔首:“這才對嘛,小姑娘還是有些肉好看。”

說着又打量了陸知晚一番,笑吟吟道:“這些年哀家為着皇帝的事愁得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只得日日祈求菩薩讓他快些開竅,明白何為男女之情。好在總算守得雲開見月明,你能入皇帝的眼,也算了卻哀家一樁心事……”

陸知晚讪笑着低下頭,生怕與顧太後對視,暴露她的心虛。

要是叫太後知道皇帝只是和她蓋着被子牽小手,怕是又要愁得睡不着了。

“打從選秀那日第一眼見到你,哀家就瞧出你是個有福氣的,現下看來,哀家眼光不錯。陛下難得願意與女子親近,你千萬抓住機會,多讨他歡心……”

顧太後邊說,邊期待地看向陸知晚的肚子:“最好早日傳來喜訊,為皇家開枝散葉。”

陸知晚悻悻吸了吸鼓起的肚子:“……”

這裏全是她憑本事吃進去的雞鴨魚肉,可沒什麽龍子龍孫。

待一頓氣氛和諧的午膳用罷,陸知晚也從慈寧宮告退。

看着身後宮人們托着的一大堆賞賜,她仍覺做夢般,很不真實。

這哪像妃嫔拜見太後,分明是小輩去熱情的大姨家做客,又吃又喝又拿,完事大姨還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地叮囑:“回去記得多吃些,有空再來玩。”

回流霞軒的路上,陸知晚沒乘轎,而是撐着腰踱步消食,邊與秋容姑姑閑聊——

“姑姑,太後娘娘與我想象中的太不一樣……”

“這話怎麽說?”

“她也太溫柔、太和善了,一點太後的架子都沒有……”陸知晚晃了晃腦袋,将各大影視劇裏的太後形象甩開,湊到秋容姑姑身旁小聲嘀咕:“太後真的和貴妃是一家人?”

顧貴妃莫不是撿來的吧,不然姑侄倆性格怎會如此天差地別。

秋容姑姑先是一愣,待明白她的意思,掩唇笑了笑,又學着她的樣子壓低聲音道:“雖同為顧氏女,但太後與貴妃成長處境不同,性情自然也不一樣。”

“從前的顧家和現在相差很大?”

“那可不,太後進宮時,恰逢顧老太爺病重,顧府一片落敗之勢,且先帝那會兒獨寵珍貴妃,太後雖是正宮皇後,卻備受冷落,位同虛設。好在顧閣老,也就是太後的兄長聰穎上進,由一個小小翰林院庶吉士進入內閣,終成一國宰輔重臣。貴妃是趕在好時候出生,落地就沒吃過半點苦,自是要驕縱些……”

陸知晚恍然:“原來如此。”

又有一搭沒一搭聊了會兒,陸知晚走累了,便上了轎辇,帶着那一堆賞賜回了流霞軒。

夏禾早早就在門口盼着,隔着老遠見到轎辇,頓時喜笑顏開:“主子回來了!”

軒內另外兩個宮女和太監也都伸長脖子站在門口,轎辇一落地,連忙上前迎接,嘴裏還說着讨喜吉祥話:“奴才/奴婢們拜見婕妤主子,恭祝主子榮華高升,盛寵連綿!”

陸知晚掃過他們谄媚的臉,并未理睬,徑直走向夏禾,彎眸淺笑:“太後賞了我不少好東西,你随我一同進屋看看。”

見主子親近,夏禾心下感動,眼眶微紅:“是。”

慈寧宮的宮人們很快将太後的賞賜放入正屋,恭敬告退。

陸知晚給秋容姑姑安排了一間屋子,本想讓夏禾幫忙整理,但另外兩個宮女太監積極獻殷勤,主動拿着笤帚抹布收拾,陸知晚便随他們去,讓夏禾進屋陪她清點賞賜。

“哎呀,這綢緞可真漂亮,這匹栀子色的給主子裁一條薄衫,夏日裏穿着既清透又亮眼。”

“主子快看,這支赤金紅寶石丁香花的簪子也太精美了,花瓣錾刻得像真的一樣。”

“哇,竟還有這麽多補品?這燕窩中間如何還雜着紅絲?難道這便是傳說中一兩燕窩一兩金的金絲血燕?”

夏禾像只小蜜蜂般在一堆賞賜間驚嘆不已,陸知晚則是懶洋洋躺在榻邊,眉眼含笑:“太後娘娘人長得好看,說話又好聽,出手還這般大方,簡直是活菩薩一樣……”

吃人嘴短拿人手軟,陸知晚感覺她都要愛上顧太後了,對太後的贊美也是一句接一句,根本停不下來。

聽到後來夏禾都忍不住打趣:“主子一直在誇太後,都沒提一句陛下,不知道還以為昨夜您是給太後侍寝去了。”

“你這大膽丫頭,還打趣起我來了。”陸知晚笑嗔着,但夏禾這麽一提,她腦中也浮現蕭景廷的模樣。纖指摸了摸下巴,她斟酌道:“他相貌還是很好看的,就是這性情……”

奇奇怪怪,完全讓人捉摸不透。

“不是說兒子随母麽,我看陛下無論性格還是長相一點都不像太後。”

顧太後是杏眸,皇帝卻生着一雙鳳眸,難道是随了先帝?

陸知晚心下嘀咕,夏禾卻是困惑出聲:“主子莫不是糊塗了,陛下并非太後親生,自然與太後不像啊。”

陸知晚一愣:“哈?”

“世人皆知陛下生母是才人徐氏,可惜她誕下陛下便病逝了,陛下這才抱去太後宮裏撫養。”夏禾皺眉,一臉憂色看向陸知晚:“主子連這個也忘了嗎?不然還是找個太醫來看看吧。”

“呃……”陸知晚尴尬摸了摸鼻子,剛準備糊弄,屋外倏地響起一陣敲門聲,她也趁機轉移話題:“夏禾,你去看看是誰。”

“是。”夏禾應了聲,轉身往門邊去。

進來的是秋容姑姑,與陸知晚行了個禮,便禀明來意:“奴婢的行囊還在養心殿後罩房,還請娘娘容奴婢回去一趟,将行囊取來。”

“應該的。”陸知晚颔首:“東西多不多?小順子小斌子随姑姑一起去吧,還能幫着搭把手。”

“多謝婕妤,那奴婢恭敬不如從命。”

秋容姑姑躬身道謝,離開前又想到什麽,停頓腳步,回身問陸知晚:“奴婢回養心殿或許會遇到陛下,婕妤可有話要奴婢捎帶?”

給皇帝帶話?陸知晚不禁坐直身子,臉上神情也變得認真。

據她一整天的觀察,這個秋容姑姑應當挺得皇帝信任,雖說她不大理解皇帝為何派秋容姑姑來伺候她……難道他真的對自己一見鐘情再見傾心,這才将親信宮人派來照顧?亦或是,那男人有別的打算,派人監視自己?

不論哪種情況,陸知晚都打定主意,當下堅持“癡情戀愛腦寵妃”人設不動搖!要是哪天崩了人設再另說。

思緒回籠,陸知晚擺出一副春心萌動小嬌妻的模樣,羞赧出聲:“若姑姑真能碰上陛下,便與他說,雖然嫔妾與他才分離半日,卻如隔三秋般難熬,嫔妾盼能早日再見陛下,以慰相思之苦。”

說罷,似是羞澀難當,她嬌嘤一聲,雙手捂臉——

嘔,好肉麻,要繃不住了。

夏禾和秋容姑姑面面相觑:“………”

婕妤還真是....熱情直白,不拘小節呢。

短暫沉默後,秋容姑姑低頭應道:“婕妤放心,奴婢一定把您的心意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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