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嘩啦——”
尖利刺耳的杯盞破碎聲在永和宮內猝然響起,殿內一幹宮人戰戰兢兢跪下,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陛下竟然牽了她的手?還牽了一路!”
紫檀木寶座上,身着紫袍的顧貴妃氣得臉都發白,手指顫抖地指着地上跪着的青袍小太監:“你确定看清楚了?”
小太監趴在地上,小心翼翼答道:“千真萬确!非但奴才看到了,整個養心殿當差的宮人都看得清楚,還是陛下主動朝陸婕妤伸出手。”
主動二字叫顧貴妃心下愈發難受,她入宮這兩年,不知想了多少辦法去親近陛下,陛下卻始終一副清心寡欲、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姿态。
她也曾懷疑陛下是否有隐疾,于是偷偷在送去養心殿的湯水裏下了那種補氣血的藥。藥效上來後,她分明看出陛下有反應,一張冷白的臉都漲得緋紅,狹眸迷離。
可當她主動朝他投懷送抱時,他卻如看到什麽毒蛇猛獸般,毫不客氣地将她推開,甚至強忍着藥效呵斥她:“滾出去。”
那一夜正值隆冬,大雪紛飛,陛下沖了好幾個冷水澡,藥效方退。
第二日一早“貴妃禁足三月、永不許踏足養心殿”的旨意傳來了永和宮——若不是姑母和父兄齊齊求情,她定會被陛下廢黜,打入冷宮。換做尋常妃嫔,就地誅殺也不一定。
想起那段難以啓齒的往事,顧貴妃不禁捏緊掌心的珊瑚手钏,姑母明明與她說過,陛下不與人親近,是因幼年經歷有了心病,并非真的讨厭她,可現在……他如何就願意親近那個陸知晚了?
難道那陸氏會醫術,亦或是有什麽其他過人之處?
沉着臉靜坐良久,顧貴妃招手喚來素衣:“前些日子哥哥送來一些上好的西湖龍井,你去一趟長春宮,邀杜婕妤與趙美人前來一同品茶。”
素衣會意:“奴婢這就去。”
聽着宮人退下的腳步,顧貴妃默默掐住一顆珊瑚珠,嬌媚的狐貍眼裏掠過一抹冷光。
姑母是個心慈手軟的,忍了先帝的珍貴妃數十年,直到珍貴妃自個兒短命病逝才苦盡甘來,自己才不要像姑母那般被動——在那陸氏成為下一個珍貴妃之前,她得先防範起來。
***
後宮諸般詭谲變化,陸知晚暫且不知,此刻她坐在馬車裏,聽着窗外街邊傳來的熱鬧吆喝聲,特別想打開窗好好看一看這古代風貌,然而車廂裏還坐着個喜怒無常的活祖宗,她也不敢輕舉妄動。
眼見玄袍男人靠着車壁,一副閉目養神昏昏欲睡的模樣,大手卻握着她的手,時不時捏一捏,揉一揉,好似在把玩什麽解壓小玩具,陸知晚還是沒忍住,小心翼翼問了句:“陛下,咱們這是去哪兒啊?”
捏着她的那只大手停了一下,烏發玉簪的皇帝仍阖着長眸,語氣淡淡:“到了便知。”
“噢。”說了跟沒說一樣,沒勁兒。
似是聽懂她的心聲般,面前的男人忽的睜開眼,視線緩緩朝她投去:“你可怕貓?”
“貓?這有什麽好怕的。”陸知晚愣了下,瑩潤烏眸輕眨了眨:“陛下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随便問問。”
蕭景廷又阖上眼,姿态慵懶地靠着車壁:“不怕最好。”
陸知晚品着他這話,心下隐約猜測,難道他要帶她去撸貓?現代男女約會,貓咖倒是挺受歡迎的地方,難道這個大興朝也有類似貓咖的地方?那他們閑暇娛樂還挺豐富。
又平緩行駛了半個時辰,馬車停在了一處挂着“錦貍苑”匾額的宅院前。
看着那修建華美的宅院,陸知晚咂舌,沒想到真的是來撸貓了,不過這貓咖也太豪華了吧!
蕭景廷偏頭,目光不經意劃過她瑩白的側顏:“怎麽不走了?”
“沒、沒什麽。”陸知晚回神,知道是來撸貓後,那顆七上八下的心有了底,語氣也輕松不少:“陛下很喜歡貓麽?”
“喜歡。”
“那可真是太巧了,嫔妾也很喜歡貓呢。”陸知晚朝蕭景廷露出個甜美笑容:“沒想到才第二日,嫔妾就與陛下尋到個共同喜好,看來嫔妾與陛下還是很有緣分的。”
蕭景廷聞言,盯着她看了一會兒,薄唇微掀,似笑非笑:“那待會兒見到它們,你應該更喜歡。”
這處宅院大概是皇帝私宅,又深又大,屋舍很少,更多是大片的空地,看着不像給人住的地方。
陸知晚緊緊跟在蕭景廷身後,往裏走了大概二十來步,前方隐約傳來幾道古怪吼叫聲。
陸知晚柳眉輕蹙:“陛下,你可有聽到什麽奇怪的聲音?”
蕭景廷神色沒有絲毫改變,氣定神閑往前走:“沒有。”
沒有嗎?陸知晚豎起耳朵又聽了聽,這次倒是沒什麽聲音,不由讪讪笑了下:“那大概是嫔妾聽錯了。”
話雖這般說,然繼續往前走時,身子卻不自覺離身前的男人更近了些。
蕭景廷将她這小動作收入眼中,黑眸微動,并未多言。
又往裏走了一陣,面前出現一道高大的圍牆,牆上開了一道鐵鑄的朱色大門,門兩邊分立着兩排侍衛及一個看起來就挺有地位的紅袍太監。
一見到來人,那紅袍太監笑容滿臉迎上前:“奴才恭迎陛下。”
轉臉又笑吟吟與陸知晚行禮:“這位便是陸婕妤吧?奴才錦貍苑總管陳金喜,給婕妤主子請安。”
陸知晚客氣微笑:“陳總管不必多禮。”
寒暄兩句,陳金喜讓到一旁,畢恭畢敬引着他們入內。
蕭景廷擡步往鐵門裏走去,漫不經心問:“貓兒們今日狀況如何?”
“陛下放心,小祖宗們都好着呢。”陳金喜笑道:“往日這個時候一花二花都在歇息,許是知道陛下要來探望,這會兒都還醒着,陛下可要先去看看它們?”
蕭景廷沒立刻答應,而是偏頭看向陸知晚:“你想先看一花二花,還是去看小彩雲?”
陸知晚愣了下,他竟然養了這麽多只貓?反正都是貓,看誰不是看。她露出個善解人意的笑:“嫔妾都聽陛下的。”
“那就去看一花二花,再晚些它們怕是要睡了,沒法與你玩。”蕭景廷說着,擡了擡手指示意陳金喜:“去開門。”
陳金喜應了聲是,再看陸知晚,目光多了幾分贊賞,沒想到這個陸婕妤瞧着嬌嬌弱弱的,膽還挺大。
不多時,幾人就到了另一處高大軒麗的院落門前。
陸知晚環顧四周,看着那一處處分散而建的院落,心下愈發感慨——世風日下,人不如貓,這些貓兒住的院落都比她的流霞軒寬敞。
思忖間,陳金喜已将門打開,彎腰讓道。
蕭景廷看向陸知晚:“進去吧。”
“是。”陸知晚彎眸,跟在蕭景廷身旁,擡步跨入門內。
只見天高雲闊,陽光明媚,這高牆之後是一大片圈起的空地,假山奇秀,池水清澈,草木蔥郁,空曠而幽靜。
這樣的布置,好像有點眼熟?
陸知晚柳眉輕蹙,不等她想明白,前方忽的一聲獸吼響起。
她心下一顫,剛擡起眼,便見兩道棕黃色的巨大身影如閃電般,極速撲面而來——“嗷!!!”
陸知晚:“???”
待看清那兩只黑色橫紋的金黃影子是什麽玩意,她一張小臉“唰”得變的雪白,渾身血液都僵住,連尖叫的力氣都沒了,更別說拔腿逃跑,只得瞪大眼睛,無聲向一旁的男人傳遞着她內心的驚駭——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老虎啊,你他媽看到了嗎,老虎啊!兩只啊!
與她的震驚截然不同,蕭景廷氣定神閑地走向那兩只大老虎:“一花、二花,過來。”
那兩只體格碩大的老虎聽懂般湊上前,毛絨絨的大圓腦袋貼向蕭景廷的掌心蹭啊蹭,喉中還發出舒服的咕嚕聲。
陸知晚:“……!!”
所以狗皇帝的真實身份其實是能和小動物交流的迪士尼公主嗎?
見她仍站在原地呆若木雞,蕭景廷慢悠悠掀起眼皮:“不是說喜歡貓?還愣着作甚,過來摸摸。”
陸知晚額角抽動,表情管理有些失控:“……”
你爹的,誰家的貓這麽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