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多時,一襲湘色宮裝的趙美人緩步走入殿內。

陸知晚腰肢筆直地坐在正廳上座,見着她進來,也沒擡眼,只假裝端着茶水喝。

趙美人在廳內站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陸知晚這是故意擺譜,自己若不出聲,她就打算這般一直晾着自己。縱然心下有萬般不服氣,趙美人還是掐緊掌心,朝上座之人屈膝請安:“美人趙氏拜見陸婕妤,婕妤萬安。”

“哎呀,趙妹妹來了。”陸知晚一秒鐘入戲,先是恍然,而後客氣微笑:“瞧我,這兩日忙着侍奉陛下,整個人都有些精力不支,方才想着事都沒發現妹妹來了,妹妹可莫往心裏去。”

看着上座之人矯揉造作一口一個“妹妹”喚着自己,趙美人心下恨得牙癢癢,不就是長了一張狐媚子的臉嗎?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她倒要看看這小賤人礙了顧貴妃的眼,還能嚣張幾日。

不過今日她前來,并非與陸知晚交惡,相反,她是來與陸知晚示好。

思及此處,趙美人端出一副笑臉,先将喬遷之喜的賀禮送上,又簡單寒暄了一陣,待氣氛鋪墊的差不多,便開始了她的表演。

只見她先是掏出帕子掖了掖眼角,滿臉愧疚道:“我知道我從前做了許多錯事傷害到你,可我也不想的,你知道的,我分去了胡婕妤的宮裏,她是一宮主位,我得仰她鼻息過活。先前她每回找你麻煩,我私下也是勸過她的……可她位份比我高,父親又在京城當官,哪會将我的話放在眼裏……”

流了兩滴鱷魚眼淚,趙美人緩緩起身,從腕間褪下一只水色極好的翠玉手镯,塞到陸知晚手中:“晚晚,你我都是岳州人,你父親又在我父親手下當差,咱們兩人的情分,自是旁人無法相比的。後宮大多是京城女,看不起咱們岳州來的,咱們更應該互相幫扶才是。”

幫扶?陸知晚看着那枚價值不菲的手镯,只覺好笑,用一個手镯就想緩解恩怨,做夢呢。

不過送上門的手镯,不要白不要,就當是給原主的一丁點精神損失補償費。

“趙妹妹實在客氣了,帶了那些賀禮,還多送一個镯子。你如此大方,那我也不好辜負你一番好意。”陸知晚彎起眼眸收下那個手镯,又看向趙美人:“至于互相幫扶,明人不說暗話,妹妹想要我如何幫?”

她如此開門見山,倒叫趙美人有些不知所措了。

在陸知晚直白的注視下,趙美人忸怩一陣,小聲說出心底的打算:“陛下從前一直不近女色,晚晚你是用了什麽法子讨陛下歡心?若你能傳授一二,日後我得了恩寵,定然不會忘了你的功勞。”

陸知晚嘴角輕扯:“……”

她自個兒都沒睡到皇帝,傳授個鬼。

不過話說回來,皇帝到底為什麽看上自己,她到現在都沒整明白。

“晚晚?”趙美人見她半晌不說話,還當她是不願意,立馬指天對地,言辭懇切地說了一大堆“姐妹情”、“互幫互助”、“共同榮辱”之類的車轱辘話。

陸知晚看她這麽上頭,今天要是不給她透點消息,怕是不肯走。于是故作神秘,與她說了皇帝是貓奴的事:“陛下最喜歡貓了,你若也喜歡貓,日後與陛下遇上,不怕沒得聊。”

趙美人也是個好糊弄的,得了這個訊息,便喜上眉梢,又與陸知晚聊了兩句,便美滋滋地走了。

等回了長春宮,她邀功似的将這事告訴給胡婕妤,頗為志得意滿:“那陸知晚也就是運道好,誤打誤撞入了陛下的眼,卻是個眼皮子淺的蠢貨,一點小禮物,兩句漂亮話,就将她哄得團團轉,真以為我拿她當姐妹了?呵,就她也配。”

胡婕妤聞言,不禁擡手揉了揉突突直跳的額心,沒好氣斥道:“我看你才是蠢貨!陛下喜歡養貓,稍加打聽便能知道的事,還值得你樂成這樣?那個陸知晚明擺着敷衍你,你還好意思說她蠢貨?”

趙美人愣住,待對上胡婕妤那張譏笑面龐,霎時反應過來,一張俏臉也漲得通紅,恨恨揪緊了帕子,咬牙切齒:“這個該死的小賤人,竟敢糊弄我!”

***

麗風殿內,送走趙美人後,陸知晚也沒閑着,才搬新居自有一堆瑣事要忙。

這一忙就忙到暮色沉沉,直到宮人們撐杆點燈籠時,陸知晚才想起一件事——這個時辰了,還沒有傳召的消息,難道今晚皇帝不見她了?

轉念再想,皇帝召幸妃嫔,又不是男女朋友談戀愛天天都要見面,現在這樣才是正常。于是也沒再多想,用過晚膳,在院外溜達了兩圈,便回屋睡覺。

既然皇帝恩赦,早上不用給顧貴妃請安,陸知晚自是美滋滋一覺睡到自然醒,醒來後看看書,賞賞花,喝喝茶,悠閑又安逸。

可這樣安逸的日子一連過了三天,皇帝那邊再沒任何動靜,陸知晚開始有些慌了。

她不會是失寵了吧?

難道是那天晚上主動投懷送抱,目的性太過明顯,叫狗皇帝心生反感了?可這沒道理啊,他若不喜歡,為何還能抱着她睡一夜,第二天又是給她免了請安,又是給她賜了新殿宇,一副恩寵深重的姿态。

陸知晚越想越想不明白,若說男人心海底針,那這狗皇帝的心就是太平洋裏的針,一點都摸不透。

她這邊複盤着最後一次相處時的情景,宮中其他人則是等着看她笑話。

等到第四天中午,看着明顯素了不少的午膳,陸知晚:“……”

她知道宮裏一向踩高捧低,但這見風使舵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夏禾心裏也急的不行,趁着沒人的時候偷偷問陸知晚該怎麽辦。陸知晚心說涼拌,嘴上故作淡定地安慰:“再等等吧。”

然而養心殿的動靜沒等到,她這邊倒先出了意外——

平日裏用的脂粉被內鬼加了料,原本光滑細嫩的小臉蛋,一下冒出好些個紅疹,紅彤彤一片瞧着很是駭人。

夏禾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就要去太醫。陸知晚忍着臉上的瘙癢,一把攔住她:“先別請太醫。”

在夏禾不解的目光裏,陸知晚找了條面紗遮住臉,直奔養心殿而去。

這麽好的賣慘機會,若不好好珍惜,都對不起臉上這些紅疹子。

***

蕭景廷近日為推行新政的事心煩不已,朝臣們分作兩撥,每日上朝就跟烏眼雞似的,互相謾罵抨擊,吵得不可開交。

他坐在龍椅之上,看着他們滿口仁義道德為國為民,實則為着自家一畝三分地的利益不被侵犯,只覺可笑。笑過之後,又覺得無趣至極——若不是父皇太過“癡情”,膝下只餘他這麽一個子嗣,他當個閑散王爺,每日溜貓逗虎,也比坐在高臺上看朝臣們吵架來得強。

阖着眼渾渾噩噩又睡過一個上午,朝會總算散了。

他乘辇回宮,想着耳根子總算能清靜一會兒,才到養心殿門口,便見一道夕岚色身影撲了上來,伴随着一道聲情并茂的哭喚:“陛下,你可要給嫔妾做主啊!”

蕭景廷眉心蹙起,剛想喊侍衛,定睛一看,只見身形嬌小的女子戴着面紗,只露出一雙淚光潋滟的烏黑眼眸,可憐巴巴地望向他。

那眼神,就好似他是她的救命稻草般,仰慕而依賴。

這女人又在搞哪一出?

陸知晚見他板着臉,皺着眉,一副心情不大好的模樣,心下嗚呼一聲,好像賣慘的時機不太對?

但人都到眼前了,現在打退堂鼓也來不及,她只得邊觑着男人的臉色,邊調整自己的哭聲:“嫔妾并非有意打擾陛下,實是嫔妾被人所害,心下慌亂,只有來找陛下做主。”

蕭景廷淡淡掃了眼她臉上的薄紗,也猜到了幾分,背在身後的長指摩挲兩下,他擡步入殿:“進來回話。”

陸知晚愣了下,而後暗松口氣,忙不疊跟上。

殿外陪同的夏禾都看呆了,主子這招竟然真的有用?轉念又想,看來陛下心裏還是有主子的,待會兒若是見到主子臉上的紅疹,定然心疼不已,沒準還會摟在懷中溫柔安慰一番……

小丫頭這邊腦補着一些郎情妾意的甜蜜畫面,金碧輝煌的殿宇內,蕭景廷看着陸知晚摘下面紗後紅得像關公的臉龐,一時沒忍住,發出這幾日來第一聲笑。

正醞釀着眼淚準備嘤嘤嘤的陸知晚:“……?”

這還是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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