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周三的午後,萬裏無雲,金色的陽光如同薄紗一樣籠罩在整個街區之上。氣溫剛好,溫暖但不至于燥熱,空氣中彌漫着一種柔和的烤面包的香氣。一個好的天氣會讓人覺得會有好事情發生。

大概是人們的期待感動了天神。

喧嚣聲從外城門口一路到了街區。一個穿着棕色馬甲的小男孩風一樣的卷過,一邊跑,他一邊将手舉在自己的嘴前,做成話筒的形狀:“街坊鄰居們,城牆上的守衛兵看見了狩獵隊的隊旗!”

充滿愉悅的聲音傳遍了大街小巷。整個街區瞬間沸騰了起來。無數人将窗戶向外推開,探出身子,沖着小男孩招手。

女人們問:“嘿!你說的是真的嗎?狩獵隊就要回來了?”

玩耍的小孩放下了手中的玩具,也問:“是我們的爸爸要回來了嗎?”

小男孩在空中跳躍了一下,額前柔軟的頭發都雀躍地舞動了起來。他大聲回答道:“千真萬确!我在城牆上當值的朋友親自告訴我的。”

“他們還有多久到?我們來得及去城門口迎接嗎?”

小男孩已經跑到了自家門口,他放慢了速度:“完全來得及。狩獵隊深紅色的老鷹旗幟剛剛飄出森林就被守衛兵的望遠鏡捕捉。大家還來得及洗一把臉,換上新衣服,然後一起去城門口迎接。”

小男孩的母親一把将自己的兒子撈了過去:“小混蛋,你也該好好準備一下——一身的灰塵。”

小男孩的臉蛋紅撲撲的,他高興地沖所有人揮手。

其他人應和道:“是的,趕緊收拾一下。瞧這孩子,都高興傻了。”

“嗐!還不是孩子他爸答應了這次回來就給他買新彈弓嘛——”女人将自己的兒子推進了屋內,“平時哪裏有這麽記着他爸的,我們都不在乎那個家夥。”

小男孩補充道:“是的!我是男子漢,可不會天天想爸爸。”

大家友善地哄笑。

羅伯特也從自己家的窗口探出頭來,他瘦小的母親瓊斯跟在身後。羅伯特朝着外面張望了一下,找到了遲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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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前幾天一樣,遲于敲響了埃裏克的房門。但是他得不到任何回應,因為埃裏克壓根不在家。

服裝設計師叉着腰站在遲于的身後。

“遲于。”羅伯特問道,“你和我們一起去嗎?”

瓊斯面容平凡,但是為人善良。她笑盈盈地從羅伯特的身旁擠出來:“遲于,和我們一起去接你的父親吧。”

遲于好似沒有聽見這句話似的。

“這都過了多久了,還不願意原諒你的父親嗎?”瓊斯勸道,“他不願意讓你現在加入狩獵隊是覺得自己還年輕,不需要你去養家。狩獵也不是什麽好玩的事情,我家那位每次回來都渾身是傷。有一次傷口發炎高熱了幾天,差點人就沒了……你遲早會接替你父親地職位的,有什麽好着急的。”

她用自己的手肘頂了一下羅伯特:“他就是擔心你,羅伯特你說是不是——”

羅伯特嬉皮笑臉地躲過了自己母親的手肘,完全站在自己好朋友這一邊:“話不能這麽講,過度的保護就是傷害。反正遲于遲早都要進狩獵隊的,還不如現在就去,也能讓自己爸爸帶一帶。”

遲于深吸了一口氣,轉身打斷了羅伯特:“我和你們一起去。”

羅伯特睜大了眼睛,驚訝道:“你不生氣了?”

“這都過去多少天了,我是河豚嗎?”遲于無語反問。

不過他沒有告訴任何人。查爾斯壓根不想他加入狩獵隊。查爾斯寧願他過的清貧,也不願意他接觸任何危險的事物。

哪怕整個街區的男孩子都會在未來加入狩獵隊。查爾斯也堅定地認為,遲于應該從面包店學徒成長為面包店店主。他甚至準備了一個貼着“面包店基金”字條的箱子,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往裏面存錢。

一個茹毛飲血的獵人希望自己的親生兒子度過平凡而安全的一生。

因為羅伯特的母親腿腳不便,盡管他們一行人出發的時間比較早,但還是逐漸落在了後面。

羅伯特湊在遲于的旁邊說悄悄話:“哈裏的那個混蛋兒子湯姆從我們身旁經過的時候又看了你一眼。”

遲于:“嗯。”

“你說他是有什麽毛病嗎?”羅伯特伸長脖子望湯姆迅速變小的背影張望了一眼,“這幾天總拿他那雙瘆人的狼眼睛盯着你看,就像見鬼一樣。”

遲于:“嗯。”

“你還會說其他字嗎?”羅伯特不滿道。

遲于回答:“會。”

跟在兩人身後的吳卿忍不住笑了一聲。

羅伯特轉過頭,委屈巴巴地問道:“設計師姐姐,你幹嘛笑我啊?”

“你覺得湯姆這幾天為什麽盯着遲于看?”吳卿問道。

“為什麽?我從小就覺得他有毛病。”羅伯特說。

遲于怼他:“我從小就覺得你很蠢。”

羅伯特:“?”

這下,連被吳卿攙扶着的瓊斯都忍不住笑出聲了。

“這幾天遲于和之前有什麽不一樣?”吳卿循循善誘。

“更帥了。”羅伯特仰着臉道,“這家夥本來長得就不錯,沒想到還能長得更好看。天神是如此的不公平。”

“他和他爸一樣蠢。”瓊斯的手擋在嘴邊,做出和吳卿說悄悄話的樣子,實際上音量還有意提高了幾個分貝,“他一出生我就知道這個可悲的事實了。”

羅伯特:“媽媽!”

瓊斯笑着看向遲于:“你的朋友一夜之間長高了,這麽明顯的事情,整個街區的人都在議論。”

羅伯特的心髒咯噔一下,他小心翼翼地看向瓊斯:“媽媽,你覺得……這是因為什麽呢?”

“我和所有人說,遲于正好到了長高的高峰期,其實這段時間一直在長高,只不過大家沒有注意而已。等你突然意識過來的時候,就會發現,诶呀,怎麽這麽高了。”瓊斯聳聳肩,“大家都接受這樣的回答。因為有一段時間查爾斯的身高竄得也飛快,半個月不到就從一米五竄上了一米八。”

瓊斯女士沖着遲于眨了一下眼睛,壓低了聲音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們應該允許這樣的情況存在。”

“媽媽你真好。”羅伯特感嘆道,他又扭頭看向了遲于,“湯姆從小和我們就不對付,一定是在嫉妒你長得比他高多了。”

“我就是這樣激怒他的。”遲于道,“當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時,我故意說‘看,我現在比你高半個頭了。’,他聽見這話非常生氣,當場想揍我一頓。”

羅伯特:“然後呢?”

“他被我揍了一頓。”遲于回答,“這幾天他盯着我純粹是因為被我揍了。”

确實。吳卿是那場單方面的碾壓的目擊者。遲于在大街上揍了湯姆,一點面子都沒有給湯姆留。在挨了幾拳之後,湯姆的注意力徹底被轉移了。他完全不記得自己一開始為什麽要觀察遲于,滿腦子都是怎麽把丢的臉撿回來。

一邊聊天,四個人終于來到了城門口的大廣場上。廣場上已經來了好多人,整個街區幾乎傾巢而出。

大家站在原地,翹首以盼。

過了一會,城牆上當值的守衛兵躁動了起來。這是狩獵隊歸來的信號,廣場上的人們最後一次整理自己的衣裙。牽着自己母親手的小孩忍不住踮起了腳尖。

緊接着,有人聽見了馬蹄聲。

“來了,他們來了。”她興奮地和身旁的人說。

人群開始不自覺往前湧去。

終于,一個騎着馬的身影出現在了大家的視野中。騎在棕色馬匹上的青年拿着一面深紅色的老鷹旗幟。

“是我眼花了嗎?”努力伸長脖子的羅伯特說道,“隊旗怎麽被撕成一條一條的了。”

就在他話音剛落在的瞬間。小山一樣的棕色的馬匹雙膝向前跪倒,在衆人的面前轟然倒地。

馬背上的青年從馬背上飛了出去,他在地上翻滾了幾圈,激起了一地塵土。

有人心驚地往青年的身後看去。通向森林的寬闊大道上,什麽都沒有……

“怎麽回事?”

“怎麽只有他一個人?”

“其他人呢?其他人怎麽沒見到!”

……

人群中響起了悉悉窣窣的交談聲。他們生怕把可能在下一秒出現的家人吓跑,聲音都從喉嚨的深處小聲地發出來。

他們不由自主地将一馬一人包圍了起來。

這才發現,倒地的馬匹腳掌上的鐵蹄都已跑掉了,它口吐白沫,隆起的腹部一動不動,早就失去了氣息。而躺在馬匹兩米開外的青年也渾身是血,他雙眼緊閉,出氣多而進氣少。

“哇!我的爸爸呢?”不知道誰家的孩子發出第一聲哭嚎。

人群如夢初醒,終于反應了過來。那個小孩的哭聲很快就被更多的哭聲淹沒了。

人們看着地上被撕碎的老鷹旗,終于意識到一個殘酷的事實——他們的家人也像老鷹旗幟一樣,被森林中兇猛的生物撕成了碎片。

二十人的隊伍只有一人歸來。

這是近百年來沒有出現過的慘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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