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吳卿一邊整理着思路,一邊因為困倦而昏沉地睡去。
但是躺在陌生帶着黴味的床鋪上,窗外又下着暴雨,吳卿不可能睡得安穩。
夢中仍舊是潮濕的水汽,吳卿夢見自己在一個中世紀的街道上行走着。天上下着暴雨,街道上卻站滿了人。
每個人的臉上都帶着瘋狂地喜悅。吳卿鬼使神差地朝人群圍觀的中心看去。圍攏的人群忽然散開,留出了一道恰好一人寬的空隙。一道閃電從天而降,電光在吳卿的頭頂炸開,将整個世界完全照亮。
吳卿的瞳孔緊縮。
她看見,一顆死不瞑目的頭顱從那道空隙中漏了出來。被閃電照亮的那張慘白的人臉——是埃裏克。
吳卿的心髒怦怦直跳,下意識後退了兩步。周圍的場景随着她的動作由視野的邊沿向畫面中央腐蝕褪去,她一腳踩在了高臺的邊沿之上,一個面目模糊的青年拉住了她的手。
吳卿恍惚地念道:“遲于……”
她所處的高塔沒有護欄,身後就是萬丈深淵,高處的狂風将她的衣裙卷起,似乎也吹散了遲于臉上那層朦胧的霧氣。
“可不要掉下去了。”她聽見對方輕輕笑了一下,一把将她從危險的地方拉了回去。
吳卿的表情有些茫然,帶着一點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喜悅。
然而,就在下一刻,一只手直接洞穿了她的心口。她呆滞地擡起頭,看向了遲于。
那道朦胧的霧完全消散了,露出了下面一張矜貴中帶着邪氣的女人臉來。
“我可不會放過你的。”蘇蘇沖着吳卿露出了一抹惡劣的笑容,一把将她的心髒捏爆了。
吳卿猛然驚醒,大口大口喘着氣。她流了一身的冷汗,像從水裏打撈起來的一樣。吳卿下意識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頰,指腹上多出了一道水痕,她哭了嗎?
窗外,紫色的雷電在天幕上交織,幾秒之後,一聲驚雷響起。吳卿渾身一顫,下意識抱住了自己的手臂向黑暗的四周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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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床頭并沒有站着人之後,她才緩緩松了一口氣,伸手将臉用力抹了一遍。
窗外的暴雨比睡覺之前更大,上鎖的窗戶都被狂風吹開了一小條縫隙,雨水正從這條縫隙中往屋子裏灌。
吳卿下意識下床,走到了窗邊。粗壯的雷電在天幕上交織炸裂,将窗外映襯得如同白晝一般。
吳卿得以看清窗外的完整景象。
從窗口遠眺,房屋坐落在荒山野嶺之中,周圍看不見任何人煙。附近的樹木幹枯,猙獰地散落在光禿禿的泥地之上。
一道雷電劃破天空,吳卿視野的下方有亮光一閃而過的。她的視線立刻朝那道亮光追溯而去。那似乎是一個小小的水窪,因為泥土被翻動和暴雨而形成了臨時的“湖泊”。在“湖泊”岸邊,伫立着一塊歪斜的、方形的石碑。
又一道雷電劃破夜空,吳卿的臉變得煞白。
她意識到,那并非石碑,而是墓碑。那也并非一般的水窪,而是一塊被掘開以至于被雨水倒灌填滿的墓穴!
不遠處的雨幕中還有黃色的星點亮光。約翰家門口的馬路兩側,路燈仍舊在兢兢業業地工作着。
在雨聲的遮掩之下,吳卿還聽見了其他聲音。樓下的電視機仍大開着,正在放映動畫,黑暗中傳來細細簌簌的腳步聲,就像老年人拖着拖鞋在地上緩慢移動……
随後,一道粗重的呼吸聲停在了客房門口。
吳卿的瞳孔緊縮,僵直着脖子轉過頭去。房門之下五厘米寬的漆黑門縫猶如怪物的裂口,一條奇怪的軟管從門縫底下探了進來。
一滴冷汗從她的額際滑落,吳卿朝孫詩唯的床邊移動,想要開口卻發現自己的喉嚨有些幹澀。
路燈仍舊在工作,說明暴雨并沒有損壞供電設施,女主人撒謊了,今天晚上并沒有停電!
黑色的夜幕只是NPC們行事的隐身衣!
吳卿劇烈搖晃着孫詩唯,孫詩唯卻像是完全失去知覺,軟綿綿地倒在被子之中。如果不是孫詩唯的胸脯還在微微地起伏着,吳卿會以為她已經死去了。
根本叫不醒來!
在搖孫詩唯第四次的時候,吳卿發現自己的大腦也逐漸變得昏沉。她很快就想明白那根探進房間的軟管到底起着什麽樣的作用。她連忙屏住了呼吸。
不能讓這種會使人陷入昏迷的氣體繼續輸入房間。
吳卿松開孫詩唯,心中立刻就有了決斷。她轉過身,回憶着遲于的樣子,努力凝出一小團黑霧。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運用的并非原本就屬于自己的技能,吳卿覺得操控這麽一小團黑霧都非常困難了,別說像遲于那樣一下操控無數的黑霧。豆大的汗水順着她的臉頰滑落,她的眉心因為用力而緊張地皺起。
黑霧終于動了起來,它如同蹒跚學步的嬰兒一般,踉踉跄跄地向軟管飄了過去。
然後pia地一下堵在了軟管的出氣口。抓着軟管的人并未注意到這樣的異樣,仍舊在朝着房內注射會致人昏迷的氣體。
吳卿用黑霧将軟管的出口完全堵死,越來越多的氣體不得不在軟管的內部沖撞着。在氣體達到一個臨界值的時候,接連在打氣儀器上的軟管發出了一聲極其微小的“啵”的聲音——接口斷開了。
軟管的尾部如同游蛇一般在虛空中畫出了一道弧線,将氣體噴灑在走廊之中。期間,打氣的儀器依舊在運作着。
三秒過後,吳卿聽見“咚”的一聲響,門口的呼吸聲變得平緩。
對方應該被迷暈了,這是一個好消息。
但吳卿得到的并非完全的好消息,因為她看不見門外的情形,自然也不能用黑霧将打氣的儀器關閉。也就是說,這種能讓人昏迷的氣體依舊在源源不斷地向空氣中輸送着。
房屋的所有門窗都因為暴雨而緊閉,這些氣體足以讓房間中的所有生物都陷入昏迷。
吳卿實在憋不住氣了,有些暈乎乎地跌坐在了自己的床上。
不對,不對……屋子裏還有生物對這種氣體免疫,拖沓的腳步聲變得越來越近了。
雖然迫切希望自己能夠清醒過來,吳卿還是不可避免地雙眼沉重,連心跳都變得緩慢而平穩。
在昏迷前的最後一刻,她看見了大片的黑色陰影從門縫和牆壁縫隙中溢出,如同海潮一般向孫詩唯的方向收攏而去。
……那到底是什麽東西?
“約翰!”
門外一陣兵荒馬亂,驚呼聲、腳步聲、東西被撞倒的聲音接連響起。還有隔壁遲于頤指氣使的聲音:“大娘,說話算話,開個門。”
吳卿一醒來就聽見這聲大娘,沒忍住笑了一下。但是很快,她又困惑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覺得心口有一種自己都說不清楚的不舒服。
女主人混亂的腳步聲明顯頓住了,過了一會,她罵罵咧咧地轉過身,幫遲于把門打開了。
女主人本來想狠狠瞪一眼遲于的。結果發現自己沒人家高,氣勢大減,一臉陰沉地轉身就走。
遲于指了指對面:“差一扇。”
女主人不得不轉身回來,乖乖把吳卿那間客房的門也打開了。
當然,她如此聽話并非因為遲于,而是因為副本對她的某種限制。因為劇情規定了第二天早晨女主人要将房間裏的玩家放出來,所以她必須這樣做。
遲于終于滿意了,他懶洋洋地走到了吳卿的門口。很顯然,他本來準備直接進房間,又突然想起房間裏還有一個孫詩唯而硬生生停下了腳步。本來放晴的臉色也變得有些陰郁。
他叫魂一樣開口:“卿卿,卿卿。”
吳卿猛地回過神來,從床上爬了起來。
孫詩唯也醒轉過來。顯然,昨天的迷藥迷得她不淺,雖然被吵醒了,但是她依舊頭暈腦脹的。孫詩唯揉着自己發脹的太陽穴,意識逐漸回籠。
忽然,她□□了一聲,開始撓抓自己的手臂。
作為一個老玩家,孫詩唯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的狀态不對勁。她将蓋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掀開,看向了自己的手臂。
在白皙的皮膚之上,冒出了一片密密麻麻的紅疹子。
這些紅疹子還在往外滲血!
“啊!”孫詩唯頭皮發麻,沒忍住叫出聲。
“怎麽了?!”吳卿轉頭。
門外的藺許也顧不得紳士,大步闖進了房間之中。遲于稍落後一步,慢悠悠地走了進來,眼神卻沒有分給孫詩唯。
“這是什麽東西!”不僅僅手臂上有紅疹子,她的臉上、脖子上和大腿上都布滿了這種紅色的點點。她渾身又疼又癢,又發覺現在的自己幾乎可以算是毀容,心情差到了極點,不免地對周圍的人都帶上了一點火氣。
“昨晚發生了什麽?”孫詩唯看向吳卿,吳卿地身上并沒有出現這些奇怪的東西,說明她昨天晚上做了什麽躲避過了這些東西。但是吳卿并沒有提醒自己。她們不是隊友嗎?
吳卿的目光也有些驚駭,她立刻就聯想到昨晚昏迷之前看見的那一片密密麻麻的黑色“海潮”,頭皮有些發麻。
“你被蟑螂咬了呗。”遲于幸災樂禍道。他踢了踢地毯,一層黑色的圓形顆粒從地毯的毛叢中踢了出來。
孫詩唯臉色一黑,整個人直接送床上跳了起來。她紅色的海藻一般的卷發散開,裏面也掉出了幾顆蟑螂屎。
藺許有些尴尬地安慰道:“……呃,這只是游戲。”
孫詩唯扯着自己的頭發,表情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