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81章

除了風鈴的響聲之外,吳卿還聽見了一聲悠長的嘆息。所有微弱的聲音在無聲的死寂黑夜之中被無限放大，帶上了一種陰森詭谲的意味，挑戰着人類在極度緊張下的脆弱而敏感的神經。

吳卿的掌心全濕了,她緩慢地呼吸着，擡起頭,像寺廟臺階上看去。

一道不知道從何而來的陰影出現在了牆角。它如同鬼魅一般凝視着吳卿，在吳卿發現它的那一瞬轉身消失不見了。

吳卿甚至無法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看見了陰影。

一閃而過的陰影的意思過于明顯，這是一個挂在魚鈎之上的餌料，吸引着探索到了寺廟的玩家繼續深入。

她應該深入嗎？

吳卿正在踟蹰,又聽見身後的城鎮中響起的房屋坍塌的巨大聲響。吳卿的心裏咯噔一跳，反應過來,神像一腳踩碎了佐子家的木屋。

吳卿回頭飛速看了一眼,神像的龐大陰影和血紅的圓月交雜在一起，組成了一副豔麗詭異的圖景。

花不了多少時間，神像就會發現,自己早就不離開佐子的小木屋了。留給她的時間并不多！

吳卿深吸一口氣，跟随陰影的方向，順着牆根,走向了寺廟的後院。

相比于神像，吳卿認為這個不和自己起正面沖突的陰影的威脅力要小上許多。

而且，她隐約有一個猜想。好不容易從寺廟中蘇醒的神像,并不願意回到這個出生地。

檐下的風鈴無風而動，如同一道引路标識一般給吳卿指引着前進的道路。白天的時候,吉永沙良僅僅帶吳卿參觀過寺廟的前院，故而吳卿怎麽也沒想到,在寺廟的背後有着這麽大的一塊空間。

寺廟中種着一片竹林,數量繁多的梭形的竹葉拉彎了纖細的竹竿,向兩側弓下。層層疊疊的竹葉交錯在一起，仿若鬼爪。曲折的走廊就在這片讓人失去空間感和方向感的竹林之中穿行。

黑暗中，吳卿看不見前路，看不清後路，只能跟随着風鈴的聲音前進。

腳步聲在空曠的院落之中回響，一層一層的回音緩慢蕩開，更顯得環境空寂可怕。

吳卿的心跳已經加速到了極限，整個人如同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冷汗已然将衣襟全部浸濕了。恐懼在她纖細的神經之上研磨，她的精神幾乎要崩裂了，但是她的雙腿仍舊在前進。

終于，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豁然開朗。

一座寶塔出現在了吳卿的眼前，風鈴聲戛然而止，竹葉接過了演奏的交接棒，發出了一陣陰森的沙沙聲。

吳卿看見，一個人影站在寶塔之前。

“咕咚”

她咽了一口唾沫，吞咽聲和心跳聲一樣大。

“來了。”一道蒼老的聲音在吳卿的耳道之內響起，緊接着是無數道音色不同，但是內容一模一樣的話語，好像有無數的人藏身于這片黑暗的竹林之中，用一雙雙眼睛緊盯着吳卿這個不速之客。

吳卿想要後退，發現自己的腿已經軟到不行，恐怕她只要稍稍挪動一下自己的身體，她就會直接跌坐在地上。

所以她沒有動，冷着一張臉，看起來英勇無比。

竹林的深處忽然亮起淡藍色的火光，吳卿這才發現，那些聲音都是這些東西發出來的。

“上來！”人影語氣威嚴，聲音如同一道驚雷一般在吳卿的耳道中炸開。

吳卿險些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不過到了這個時候，她也明白過來，這些東西對自己沒有惡意，她在心中一邊默念着：“鬼火，就是磷火，氧化磷自燃導致，不過是自然現象——”一邊向前走去。

“啊，竹林裏面是一個墳地啊。”因為過于緊張，最後一句話，她直接念出了口。

人影：“……”

鬼火們：“……”

等走到了人影的面前，吳卿才發現，這壓根不是什麽人，而是一道鬼影。

鬼影的臉由無數的人臉組合而成，不仔細看就像一臉密密麻麻的馬賽克。它沒有頭發，身上也穿着僧袍。

這就是寺廟中從未出現過的僧侶。

吳卿強忍着頭皮發麻的感覺，雙手合十打了聲招呼：“大師。”

人影的每一張臉的神色各異，又有一陣嘈雜的聲音在吳卿的耳道中響起，最終化成了同樣的一句話：“時隔兩百年，它再次蘇醒了。”

吳卿的嘴巴張了張，立刻就反應了過來。

佐子說，海角鎮從來沒有降臨過新的四方神，但眼下看來并非如此。兩百年的光陰讓海角鎮的鎮民将歷史徹底遺忘了。

神像在兩百年前曾經蘇醒過，然後再次沉睡，直到這次她的降臨。

人影身後寶塔的大門悄無聲息地向內打開，寶塔內部飛舞着無數卷軸，一顆夜明珠在半空中懸挂着。白色的柔和的光芒從夜明珠中散落，鋪灑在整個空間之內，如同銀色的月華。

吳卿仔細一看，吓了一跳。

這不是什麽夜明珠，這是另一顆月亮，一顆正常的月亮。

吳卿想不到在這個副本中能見到這麽多讓人驚奇的景象。甚至，這個副本世界的世界觀的複雜程度都遠超之前他們所經歷的所有副本，也難怪系統選擇将此地作為絞殺遲于的行刑場。

人影伸出手，一卷古老的卷軸飛到了它的掌心之中。

它身上半透明的黑霧湧動着，最終，重歸于平靜。它将卷軸往遠處一抛，卷軸就在吳卿的眼前展開了。

一行行金色的字從卷軸表面浮起，順序進入了吳卿的腦海之中。

[兩百年前，海角鎮還是一個信奉海洋之神的小鎮。那時的鎮民雖然會捕魚，但是從來不會傷害海妖，海中的海妖也會經常救助意外落水的人類，将人類送回沙灘。

所以這裏成為海洋之神的神誕之地情有可原。

還新海洋之神誕生的同時，帶着靈力的山石嗅到了神力。它無法壓抑自己蠢蠢欲動的欲望，擁有了本質邪惡的靈魂。它在夜晚從寺廟中走出，循着神力的氣息找到了海洋之神。

空間和時間由于兩個強大生物之間的戰争而扭曲，一個對于人類而言異常平靜的夜晚過去，街道上只剩下了其中一位。

寺廟中的神像獲得了勝利。它将幼年神明吞吃，堅硬的石頭身軀變得柔軟，完完全全替代了海洋之神。

海角鎮的鎮民并不知道自己的神明被冒牌貨所取代，第二天醒來，他們看着街道上伫立的神明，歡呼雀躍，為神明打造了一艘前往隔世之島的堅固船只。

臨行之前，神明看着目送自己的信徒們，憐憫的眼底劃過一抹嗜血的光芒：“你們願意向我獻祭出你們最珍貴的東西嗎？”

信徒們對視了兩眼，不知道神明到底是什麽意思。

神明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繼續說道：“這樣，我就更有希望成為從隔世之島上下來的真神了。”

聽見這句話，信徒們的大腦被狂熱的期待所占據，他們幾乎沒有怎麽思考，就大聲回答道：“當然願意！！”

不過，人群中還是有小部分人保持着清醒和冷靜，他們互相對視，跟着人群大笑，卻沒有做下承諾。

這樣的舉動救了他們一命。

神明本來是邪惡造物，又獲得了海角鎮鎮民盲目的信仰，輕而易舉地戰勝了隔世之島之上其餘三位四方神，從島上下來了。

海角鎮的鎮民知道這個消息之後，早早來到岸邊等候。

神明身上的袍子被鮮血浸濕，精美絕倫的臉頰之上沾染着星點鮮血，身上聖潔的氣息悄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陰冷詭谲的邪氣。

沒有做出承諾的鎮民忍不住後退，而做出了承諾的鎮民鬼使神差地向前。

神明白皙的赤足落在金色的沙灘之上，笑看着自己的信徒們，輕輕說道：“現在，我要向你們取走你們所答應之物了。”

緊接着，它的嘴巴向耳朵兩側裂開，露出了自己猩紅口腔中的鯊魚一樣的尖齒。同時，它的脖子也在轉瞬之間伸長，趁鎮民還沒有反應過來，一口咬掉了離自己最近的一個虔誠信徒的腦袋。

人群中轟然炸開，向四周逃散，尖叫聲此起彼伏。

神明并不着急捕捉其他獵物，而是一臉滿足的仔細咀嚼嘴裏的頭顱，發出嘎嘣嘎嘣的咬碎骨頭的聲音。

後來人們才知道它為什麽這麽不急不慌。

因為，神明對向自己承諾的人類有一種特殊的感應。不論那個人藏得有多隐蔽，跑得有多遠，都能被這個怪物找到，然後一口一口吃掉。

有些人被扯下來了手腳，絕望地看着自己的軀體一寸一寸地變短……短短一個月，海角鎮幾乎全滅，陰霾籠罩在海角鎮的上空。

那部分沒有做出承諾的鎮民瑟縮在寺廟之內，穿着僧袍的僧人舉着武器，在竹林之外嚴正以待。

可能因為曾經在這個莊嚴的地方蘇醒，神明對寺廟具有天然的恐懼。它沒有像往常一樣損毀房屋，而是緩慢地走進了寺廟之中。

吃掉了幾乎所有的鎮民，它覺得自己力量充沛，準備一鼓作氣将寺廟中所有可能對自己有威脅的僧人全部吃掉。

……]

故事的結尾在吳卿的眼中已經有了定論，無名之神被重新封印，僧人也全軍覆沒了。唯一知道這場變故真相的人都死光了，神像繼續伫立在寺廟前廳。海角鎮的幸存者從竹林深處陸陸續續走出，重新建設出一個新的海角鎮。

然而，一切又與之前全然不同了。

活下來的海角鎮鎮民不知道自己祖先的仇敵實際上是被封印的無名之神，誤以為海妖是兩百年前這場災難的源頭，将仇恨的血液一輩一輩延續下去。同時，他們供奉着那尊端坐在寺廟之中的殺人兇手，以為這尊神像是山上的靈石，也是保護了自己祖先的僧人們的化身。

畢竟……他們是那麽的相似。

都有一顆光禿禿的頭顱，沒有頭發。

作者有話說：

吳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