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順子走後接下來的幾天,沈維尼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過來的,每天準時來準時走,對每一位進店的顧客都笑臉相迎,服務周到,但一回到家裏,就會把這一整天的事全部忘光,不記得白天發生過的任何事。然後整個晚上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着,不管是睜開眼睛還閉上眼睛,眼前都是順子的影子,耳邊也都是順子的聲音。他知道這樣下去自己會得精神病了,但他不知道該如何控制自己接受順子已經再一次離開自己回到遙遠的美國,有可能再也不會回來的事實。

俗話說,不到黃河不死心,不撞南牆不回頭。如果不是三天後躺在信箱裏的信,沈維尼還在潛意識地期盼着順子也許突然哪一天又會回來了。

他雖然是無意識地登錄了信箱,但他多少還是知道自己也在期待着順子的信,因為順子走時最後一句話是:我會給你寫信的。

信果然來了,主題就兩個字:小維。沈維尼第一眼看到信箱裏有順子的信時,心就猛地跳了一下,說不上是激動還是害怕,他只感覺到喉嚨處有點緊,有種特別想喝水的感覺。于是他在看信前還真給自己倒了杯水,先喝了幾口,希望可以壓壓驚,然後輕輕地點開了正文:

當我決定寫這封信的時候,就已經下定決心:我要永遠離開你……

沈維尼只看到這第一句話就突然有種天旋地轉、五雷轟頂的感覺,不敢再往下看了,這一句就已經足以将他所有的期盼全都殺光光,讓他感到渾身發冷,手發抖,心髒的地方像被幾根繩子擰在一起了似的。到底……他還是如此絕情,無論他是不是愛你,你是不是愛他。

沈維尼不由自主地濕了眼眶,但梅清還在一邊幹活,走來走去的,容易看見。于是,他站起來,走到店門外,站在馬路邊上做深呼吸。他告訴自己沒什麽大不了的,反正不止一次被他抛棄了,他走的時候自己不也是有預感的嗎?無所謂了!就當他根本沒有回來過……過了一會,他覺得自己想通了,于是回到店裏,決定接着看信。他想看看除了分手和離開,他還想說什麽,還有什麽會比分手和離開更重要的,以至于剛才那句話的下面還有密密麻麻的一堆字,難得他願意打那麽多字上去。

把第一句話重新看了一遍時,沈維尼覺得心好像沒有剛才那麽痛了,于是接着看下去:

知道我這次為什麽要回去看你嗎?

我是真的想你,真的太想你了,想的都快瘋了。但我更想做的事,是把你弄死!

小維,我們在一起五年,你究竟有多少時間在好好愛我?認真愛我?你總是那麽冷淡,那麽平靜,那麽理智,甚至那麽冰冷,無論我如何要求,你都總是一副不把我放在心上的樣子。我真的是覺得自己像個傻瓜一樣圍着你轉。

我受不了自己那麽用心地愛着一個人,他卻不夠真心地愛我,所以我離開了你。我以為,只有我離開你,你才會真正體會到什麽叫思念,會明白你其實有多愛我。然而,我離開了,你一樣可以好好地生活,而且活得很快樂,很豐富多彩。你甚至又愛上別人,讓別的男人睡我們曾經睡過的床,讓別的男人睡我曾經睡過的你!你他媽真賤!不要以為我在美國就什麽也不知道,我在你身邊安插了眼線,你的一舉一動我都清清楚楚。

我那麽愛你,給你買禮物大老遠地寄回去,你給扔了!為了給你過生日,我丢下美國這邊非常重要的事不遠萬裏飛半個地球跑回去為你慶祝,給你一份可以證明我永遠愛你的信物。但是,你不想要,甚至不希望看到我!抱着你的身體,沒想到他的變化那麽大,才短短一年的時候,你已經不再是從前的你了,你的身體因為別的男人而改變,不再是我一個人的了!

我恨得要死了你知道嗎?所以我決定了,我絕對絕對不會再要你了!你他媽愛跟誰跟誰吧!我就好好愛你三天,把這輩子的份都愛出來,然後我再也不會見你了,我要和你徹底斷絕關系!我知道你會難過的,因為我抛棄你兩次了!你也不是一點也不愛我,不然你也不會在我走的時候那麽難受地哭。那麽你就難過去吧!你也該好好難過一下啦!你最好難過的死了得了!

我承認我這次回去就是折磨你去了,報複你去了。我就是要整死你這個賤貨!你去死吧!

讀完順子的信,沈維尼眼前早已經一片模糊,他一會哭一下一會又笑一下。他哭的理由太多,原來他最愛的男人為自己設計了一個看似美麗卻極度殘忍的陷阱!原來他最愛的男人回來就是想要他死!原來他在一個口口聲聲說愛自己的男人眼裏竟然是個賤貨!他笑的理由也太多了,原來自己那麽那麽專情地愛着一個男人,竟然還是不夠真心!原來一個和他一起生活了五年的男人,竟然一點也不了解他!原來他除了順子還和別的男人好上了自己卻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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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有愛過我嗎?沈維尼扪心自問。也許是真的愛吧?可是愛是傷害對方的借口嗎?愛是抛棄的理由嗎?愛是希望對方去死嗎?他找不到答案,他只覺得自己有種快要窒息的感覺。

梅清發現了他的異常,跑過來問:“沈哥,你怎麽了?”

“滾!”他想大聲喊叫,可沖出喉嚨的卻只是一聲嘶吼,原來他已經沒有力氣了。他現在知道梅清就是他安插的眼線,他不想讓她看見自己已經失魂落魄喪失理智的樣子。他并不是真的想哭或是想笑,他只是真的真的無法釋放心底那份強大的快要爆炸了的壓力。他開始感到頭暈,胸悶,四肢無力,當梅清再次叫他的時候,他用最後一絲力氣吐出堵在胸口的一團壓抑的氣流。然而,他吐出的不是氣,而是一腔鮮血。

梅清看到他吐血倒在地上,吓得尖叫着沖出寵物店,然後趕緊掏出手機哭着給小月打電話:“小月!你快來幫幫我!沈哥吐血了!他好像快要死了!”

小月一聽吓的不清,也哭了起來。小月的哭聲驚動了魯暮,他搶過手機問怎麽回事,剛聽到梅清說沈維尼吐血了,扔下手機撒腿就往寵物店跑,平時走路要10分鐘的距離,他幾乎只用了2分鐘就跑到了。沖進店裏,他把已經不醒人世的沈維尼從櫃臺裏抱出來,趕緊撥打了120。

被送進醫院的沈維尼經過一翻搶救後被送進了病房。他是傷心過度加胃出血,需要住院。

魯暮給他辦理了住院手續,期間還發生了很多啰嗦事。沒有身份證,住不了院,魯暮給小月打電話讓她找梅清去取沈維尼的身份證,梅清找到身份證,還得看店,就打電話給馬婷,她是順子的眼線,所以私底下和馬婷是認識的,雖然不算太熟。馬婷、熊琳和求包養三個人一起來醫院送身份證,路上又打電話告訴了楊誠和白小雨,于是他倆也火速趕來醫院。一下子一大扒拉人都圍在沈維尼身邊傷心難過。他們都是參與了順子這場陰謀的人,盡管并不知道順子計劃的陰毒性,但他們也意識到沈維尼吐血進醫院肯定是因為順子,都一副悔恨得想要殺了自己的感覺。

白小雨第一個激動地說:“沈維尼要是死了,我也陪他去死!”

“寶貝兒,你死了我咋整?”楊誠當然不願意,但也覺得心裏難受,就又補充了一句:“要不咱仨一起得了,我賠你倆去死!”

“你們倆想死現在就去一邊死去!”馬婷不幹了:“誰說我小舅要死了?他肯定沒事!”

“他不死,我倆當然也不想死了。”楊誠說。

馬婷一副“你缺心眼”的表情,往他腿上狠狠地踹去,求包養連忙上去拉:“媳婦兒!別動怒,小心肚子裏的孩子。”

“滾你媽的!”馬婷又氣又笑,把這一腳踹在了求包養的腿上,求包發出養一陣慘烈的叫聲。

這時魯暮突然吼了一嗓子:“你們都來幹嘛?沒你們沈維尼也不至于有今天吧?都回去吧!不要在這裏吵了,這裏需要安靜。”

雖然是好心好意來看沈維尼卻被罵了一頓,但這罵挨的該,何況還是人家把沈維尼送醫院來的,也沒讓他們來。于是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便誰也不再說話,悶不作聲地一個個地出去了。

白小雨最後一個出去的,臨走跟魯暮說了句:“他醒了記得告訴我一下,他手機裏有我的號碼。”

“知道了。”魯暮說。

大家都走了以後,病房裏總算安靜下來。魯暮看着臉色蒼白嘴唇毫無血色雖然暈迷不醒卻一臉寫滿了人生已無意義的沈維尼,深深地嘆了口氣,這才幾天不見,好好的一個人竟然這樣了。假如時光可以倒流,他告白以後即使被拒絕也非要做他男朋友的話,會不會就不會發生今天的事了?可是,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他還會告白嗎?

他搖了搖頭,告訴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了,沒有假如,更沒有時光倒流,已經發生的一切都無法再去改變,就只有硬着頭皮往前走下去。

沈維尼在晚上八點多的時候終于醒了。睜開眼睛,看到魯暮坐在床前看着自己,他似乎是迷惘了一下,像不大認識了似的,然後才慢慢意識到眼前的人是魯暮,而自己所在的地方應該是醫院。

“你醒了?”魯暮看着他,故作鎮定地問:“胃還疼嗎?醫生說你胃潰瘍很嚴重,再耽誤就要穿孔了,那可就要動手術了。”

沈維尼掙紮着要坐起來,魯暮連忙去按住他說:“醫生說不能亂動。”

沈維尼困難地說:“我躺着……喘不過氣。”

“啊,那我扶你。”魯暮這才把雙手伸入他的腋下把他扶起來讓他靠在床頭,然後在他身後塞了個枕頭。

沈維尼軟軟地靠在那裏,無力地喘着氣,然後似乎是慢慢地想起了什麽,嘴角便忍不住扯出一抹苦笑。

魯暮不禁問道:“你笑什麽?”

沈維尼淡淡地說:“只是覺得自己的人生很可笑。”然後,笑容在不斷地放大,最後笑得整個人像個沒有智商的傻子。

“別笑了好嗎?有點吓人。”魯暮真有點被他吓着了。

“我也不想,不受控制啊。”沈維尼說的是實話,他真的不想笑,但他控制不了自己臉上的肌肉。他就那樣無息無息地笑着,笑得臉上肌肉都酸了,心口也痛痛的、脹脹的。最後他終于笑累了,臉上的表情才慢慢地放松了。

等到他表情恢複正常之後,他又像是陷入了回憶,然後輕聲地問魯暮:“我好像……吐血了是吧?”

“嗯……”魯暮的心一顫,他問的就像別人的事一樣,那麽輕描淡寫。

“醫生怎麽說?死不了是吧?”

“嗯……”

“死不了就好。”沈維尼又笑了,這回笑得很甜甚至很美,看得魯暮心跳直加速,但很快,這種加速就變成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了。沈維就那麽甜美地笑着,然後眼淚像雨水一樣淌了下來。他閉上了眼睛,依然在笑,淚水卻一刻不停地從眼角湧出,順着臉頰和脖子淌進衣領裏。可他就像自己感覺不到或是睡着了一樣,始終甜甜地笑着。

魯暮真是被他吓壞了,他發現他胸前的襯衫已經濕了一大片,于是他拿起毛巾,悄悄地幫他擦着新湧出的淚水,直到他聽到沈維尼輕聲說:“沒事兒……流點眼淚死不了人。等流幹了就好了,以後就不會再流了。”

“維尼,你別吓唬我,你這樣真的很吓人。”魯暮說的是真話。

“我是說真的。”沈維尼忽然張開眼睛看着他,說:“讓我今天把眼淚流幹吧。從明天開始,我再也不會流淚。”

聽到他這樣說,魯暮的眼睛也濕了,他伸出手,用手指抹着他臉上的淚水,問:“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嗎?”

沈維尼似乎是在努力回憶着什麽,然後卻淡淡地說:“沒什麽。”

“沒什麽你會吐血?沒什麽你會一直笑着沒完沒了地流眼淚?”魯暮一副“你拿我當傻子”的眼神卻無法對他發脾氣。

沈維尼再次陷入回憶,然後再次說:“是沒什麽。”

“我看見了。”魯暮終于說:“我看見你們在一起,很幸福地又在一起了。”

“你去了?”沈維尼又一次放大了笑容。“那我的生日禮物呢?”

魯暮當然不能告訴他扔垃圾箱了,于是硬硬地岔開話題:“我聽說他又回美國了。下午你的幾個朋友都來看過你了,我怕他們人多太吵,讓他們先回去了。”

“謝謝你,謝謝你沒有讓他們留下來。”沈維尼真誠地說。

“你有什麽心裏話,不想讓他們知道的,你可以跟我說,我不會告訴他們。我知道你心裏一定挺難受,你不說出來會更難受的。”

“真的沒什麽。”沈維尼還是那句話,然後他終于長出一口氣,算是告訴魯暮他的壓抑已經釋放完了。之後,他臉上的笑容漸漸退去,重新閉上了眼睛,說:“我困了,想睡會兒。”

“躺下睡吧。”魯暮又扶着他躺下,給他蓋好被子,然後對他說:“醫生建議你至少住院一個星期。今晚我會一直在醫院守着你,明天白天梅清來,晚上我再來。”

“我不要梅清來。”沈維尼說:“我不想看見她。”如果不是店裏和家裏還有貓要照顧,他會立刻開了梅清。

“怎麽還跟梅清有什麽關系嗎?”魯暮自言自語地納悶,然後說:“那……我讓小波來?”

“不用。”沈維尼說:“白天讓求包養來,全世界就他一個閑人。”

“啊,好,那你睡吧。”魯暮站起來,看看沒什麽事了,便悄悄出去了。

沈維尼躺着床上,暫時還睡不着,他只覺得很累,身上到處都很酸,胃裏很痛。然而,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明天……到了明天……我要好起來,我要活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碼字碼的黑白颠倒了,淩晨五點才睡,一睜眼上午十點了,還想再睡會,忽聽樓下有人吵架,本以為吵幾句就得了,結果還沒完了,聽着越來越兇的叫罵聲,我爬起來去陽臺往下看。兩個四十幾歲的男人因為一個中年女人在那裏互罵,聽上去三個人還互不認識,不曉得因為什麽,然後兩男的就掐起來了,其中一男的長的像常上康熙來了裏面的張兆志,大冬天的只穿了一件套頭衛衣,卷着袖子手裏揮舞着一條濕抹布,與他對打的男人捂得嚴嚴實實,感覺挨兩拳都不會疼。抹布男人明顯不會武功,除了揮動那只甩着濕抹布的手,什麽招也使不出來,捂得嚴實的男人一會左拳,右拳,勾拳,長拳,耳光,腳踹,十八般武藝輪流上陣,把抹布男打得落花流水,好幾次撞在身後的鐵皮板上,差點摔倒在地。抹布男占不到便宜,氣得轉圈,零亂,然後把旁邊始作俑者的女人的自行車推倒,開罵,然後,捂的嚴實的男人又對他一陣拳打腳踢。不過話說回來,兩人相互下手都不重,有點像武打戲前的彩排,不然至少抹布男早就挂彩了。這架打的我一點困意都沒有了,看着實在熱鬧,我找來手機想錄下來。可每次都是這樣,當你覺得什麽有趣要留下影相資料時,它偏偏就翻篇兒了。不打了,一群鄰居過來拉架,扯開了,罵聲還在繼續,比武結束了。後來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我起來洗了臉換了衣服下樓,看見110來了,小區門口還在陸續往裏湧着看熱鬧的人,包括一個長得像極品受的年輕男孩也抻着脖子往裏看。只有我一個人悠哉悠哉地往外走。走了半條街,買了一袋貓砂都回來了,人群還沒散去。這上午就差不多過去了。

于是,繼續碼字,這架打的,把我整精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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