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終于出院了。
本來夏天，除了幾件薄薄的換洗衣服也沒啥東西，日用品都是一次性或簡易的，出院也就扔了，但馬家父女送來的床和保溫鍋是好東西，不能扔，所以出院時一下子負擔就重了。
今天又是馬昆酒店開業的日子，沈維尼知道大家都去祝賀了，也不好意思麻煩別人來幫忙，所以出院時只有他和魯暮兩個人。魯暮左手提着床，右手提着保溫鍋，沈維尼左手一袋換洗衣物，右手一袋沒吃完的食物，倆人一前一後走出了醫院。
一輛救護車從門口開進來時與他們擦身而過，魯暮手上東西重閃避不及自己拌了自己一腳，差點跌倒，幸好沈維尼伸手扶了一把。
“謝謝。”魯暮說。
沈維尼瞄了他一眼說：“早知道你這麽客氣就不扶你了，讓你摔倒了自己爬起來。”
魯暮笑了：“我說謝謝怎麽了？你幫了我，我就應該謝謝你嘛。”
沈維尼搖了搖頭，感慨了一句：“你幫我這麽多，我還沒正式跟你說聲謝謝呢。”
“那你現在就可以跟我說。”魯暮轉過身來看着他，臉上充滿期待的微笑。
“就不說！”沈維尼下巴一昂從他身邊走過去了。
“你咋那無情呢？”魯暮笑着跟上去。
“爺就這德性！”沈維尼也笑了。這時，他口袋裏的手機響了，于是把右手的袋子交到左手，掏出手機，一看是楊誠打來的，便立刻接了，但喂了幾聲對面沒說話，只有深重的呼吸聲。
沈維尼以為信號的事，便說：“楊誠！我聽不見，你換個地方，信號不好。”
這時，手機裏才傳出楊誠顫抖的聲音：“小雨快要死了……”
“你說什麽？”沈維尼一下子就愣住了。
“他自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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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維尼頓時覺得眼前一恍，手裏的袋子掉在了地上，茫然地問道：“他現在人呢？”
“剛送進手術室，就在你住的醫院急診二樓。”
剛才的救護車……他媽的裏面可能就是白小雨！“我艹！”沈維尼低吼一聲，撒腿就往回跑。
魯暮感到大事不妙，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急忙問了一句：“怎麽了？”
沈維尼頭不回地說：“白小雨自殺了！急診二樓！”說話間，人已經沖到急診大樓的門口了。
魯暮也吓了一跳，恨不得立刻跟進去，但他兩只手裏都是負重，還要去揀沈維尼掉在地上的東西，一時間手忙腳亂非常狼狽。他也想扔了東西跑進去，但他還有理智，他知道手裏這些東西馬上又要派上用場了，然而帶着這些重負，他跑也跑不動，走也走不快，硬是急了一頭的汗。
沈維尼用百米沖刺的速度殺到急診二樓，看見楊誠渾身是血地靠在手術室門外的牆上時，不禁腳下一軟差點跌倒，然後他呼哧帶喘地向他走過去，看着他那一身一臉的血，也不敢輕意碰他，只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們倆……互砍了？”
楊誠木然地搖搖頭，呆呆地說：“我沒有傷，這全是小雨的血……”
“我靠……”沈維尼的心頓時就涼了半截，這他媽的還有的活嗎？白小雨的血把楊誠都染的跟個血葫蘆似的，自己還能好得了？他這些日子就一直擔心白小雨出事，這下真出事了，竟然出了這麽大個事！他一陣頭暈，扶住了楊誠，而楊誠已經站不住了，就在沈維尼扶自己時腿一軟，身子就往地上滑。沈維尼用盡全身力氣将他抱住，然後拖着他坐到牆邊的椅子上。這時，楊誠把頭抵在沈維尼胸前，像孩子一樣無助地哭了，哭的沈維尼一陣陣地心酸難受。
滿頭是汗的魯暮拖拽着全部東西上來時，看見沈維尼抱着渾身是血痛哭流涕的楊誠，不禁一愣，雖然明白眼下情況特殊，但心中還是有點小嫉妒。他一臉“我暫時先不跟你計較”的表情，把東西拖到手術室外一個不礙事的地方，然後從沈維尼換洗的衣服中挑了一件最寬松的T恤和一條七分褲。他拿着衣服站在沈維尼面前用目光告訴他應該讓楊誠把那身吓人的血衣給換下來。
沈維尼心領神會地點點頭，接過衣服拍了拍楊誠的後背，說：“我陪你去把衣服換一下吧。”
楊誠這才咬着牙止住哭，跟沈維尼去了男廁所。楊誠把那身粘滿鮮血的衣服脫下來，依依不舍地扔進了垃圾桶，那可是小雨的血啊……沈維尼的衣褲他勉強撐得進去，雖然不合身，卻讓健美的身形盡顯無遺。看着鏡中的自己，楊誠卻一臉仇恨地說：“我他媽哪兒好？白小雨就那麽離不開我？”
“到底怎麽回事？”沈維尼這才問。
“我媽讓我訂婚，對象是她物色的，那女的也願意，我媽就把日子定了。”
“你同意了呀？”沈維尼一副“你傻啊？”的表情。
楊誠咬了咬嘴唇：“我是想着先把我媽穩住了再說，如果我不同意，她說要去小雨家鬧去，我怕到時候讓他媽難堪。”
“你應該知道小雨死心眼兒，你只要答應訂婚，他肯定不幹。”
“我以為他頂多還像以前一樣，甩臉子鬧分手，大不了我跟那女的慢慢說明白了，讓她放了我，我再去找小雨……”
“小雨因為類似這檔子事跟你翻過多少次臉了？你咋就……唉……”
楊誠洗了臉，然後手拄在洗手臺上，呆呆地說：“小雨這次是真不想活了，我看見他手腕上有一道淺口子，估計是怕死不了，又拿菜刀砍了一個大口子，手腕子的骨頭都快砍斷了。”
沈維尼不禁打了個冷顫，看來白小雨是來真的了。
“維尼……”楊誠忽然扳住沈維尼的肩膀說：“如果小雨真的死了，就按他說的，你來替他收屍吧，他肯定再也不想見我了。”
“滾犢子！白小雨才不會死呢！”沈維尼推開他就往外走。他嘴上這樣說，心裏也怕的不行。
楊誠出來以後便一屁股坐地椅子上再也起不來了，一雙眼睛呆滞地看着前方，一副世界末日就要來臨的樣子。
沈維尼知道他在後悔，但後悔有什麽用？如果白小雨真的死了，楊誠以後也就一行屍走肉了。想到這，他眼眶有點濕，但忍了忍，回頭對魯暮說：“一會白小雨從手術室出來，你幫着辦一下住院，然後你再跑一趟馬昆的酒店，幫我們三個各送一對花籃。有人問起，就說我們仨一起去外地辦點急事明天回來，等我回來我親自去找昆哥補禮。”
魯暮點着頭，然後把他拉一邊，小聲說：“白小雨家裏人知道這事嗎？如果有個萬一，知道晚了不好吧？”
“可不是……”沈維尼這才咬咬嘴唇想了想，然後回到楊誠面前說：“把你手機給我。”
楊誠也沒問他要手機幹嘛就給他了，然後他又回到魯暮跟前，從手機裏翻出白小雨家的電話號碼，讓他記在自己的手機上，并悄悄在他耳邊說：“跟阿姨說小雨發高燒進醫院，讓她來看看，別吓着她。”
“我現在就去把人接來吧。”
“行，你去吧！”
魯暮悄悄地走了，沈維尼把楊誠的手機關了機塞回他口袋裏，然後坐在他旁邊陪他等白小雨出來。
等了一個多小時，白小雨被推出來了。醫生說病人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等醒了以後慢慢調養就能恢複健康。命是救回來了，但因失血過多引發了休克，說不好什麽時候才能醒過來，還要留在急診病房随時觀察。
白小雨的媽媽趕來的時候，白小雨剛被推進急診病房。看到人世不醒的兒子臉白的跟張紙似的，左手腕子上還包着厚厚一捆紗布，白媽媽頓時就明白了，一下子差點暈過去，然後撲到床上就開始大哭。
魯暮見不了這場面，出去給辦住院手續了，沈維尼留在病房裏守着，而楊誠已經給白媽媽跪了。白媽媽也不理他，只顧抱着兒子哭，哭得楊誠也彎了腰，頭抵在地上渾身顫抖着。
雖然人是死不了啦，但畢竟是從鬼頭門走了一回，白媽媽怎能不傷心？何況手腕上還有那麽重的傷。她哭了半天忽然回過頭來對跪在地上的楊誠說：“你以後再也不要見我們家小雨了！你早晚會把他害死的！”
楊誠這才擡起頭來，抽泣着說：“姨……我不能離開小雨。我離開他，他才活不了。”
“小雨為了你都這樣了，我能放心嗎？他為了什麽自殺？你說！”白媽媽哭的力氣都沒了，吼出來的話都是顫抖的。
“姨……我錯了。”楊誠低下頭，小聲承認了：“我家裏安排我和別人訂婚，我瞞着小雨答應了。”
“你……”白媽媽氣得眼冒金星說不出話來了。
“姨……我以後改，我再也不會聽家裏的安排了，我死都不會離開小雨的，一輩子跟他在一起。”
“你做的到嗎？做不到你現在就給我滾！”白媽媽終于怒了。
“我做的到，做的到……”楊誠連連點頭，然後爬到白媽媽跟前，拉住她的手說：“以後您就是我親媽，我會和小雨侍候您一輩子。我想通了，我絕對不會和女人結婚的，我不會再對不起小雨了。”說着，他掏出手機，發現關機了，便回頭看了一眼沈維尼，然後開機。
沈維尼知道他想給家裏打電話，于是沖上去一把将手機搶了過來，說：“你還嫌不夠亂？等小雨醒過來再說。”
沒想到楊誠對他吼了一句：“等小雨醒過來說不要我了，然後讓我去躺屍嗎？”
沈維這才無奈地又把手機還給他。随他去吧，反正早晚都得面對的事，也許早一天面對要更好一些。
楊誠立刻給家裏打了個電話，告訴他父母白小雨為他自殺了在醫院暈迷不醒，如果白小雨死了他也不活了，讓他們做好收屍的準備，他是想要破釜沉舟了。
于是，幾個小時後，楊誠父母也來到醫院。這兩家五口算是湊齊了。
楊誠父母一到，他又給爸媽跪了，臉皮也不要了，反正就是要和白小雨在一起，同意不同意都要在一起。兩位家長雖然是氣得不行，但礙于白小雨媽媽在場，只坐在對面的床邊鐵青着臉不說話。
白媽媽見此情景，失望地對楊誠說：“楊誠，你起來吧，等小雨醒了以後，我帶他離開這個城市，以後你們就一個天涯一個海角，再也別來往了。”
楊誠爸這才眼睛一立說：“你養的什麽兒子啊？我兒子好好的，愣是因為你兒子就不要女人了！你怎麽教的孩子？不走正道學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去喜歡男人！”說的時候還順便用手指了一下沈維尼。
真是躺着都中槍，沈維尼翻了個白眼，沒有說話。
“爸！”楊誠喊道：“你講不講理啊？關白阿姨什麽事？我也喜歡男人了！難道也是你教的？”
“你……”他爸氣得差點一口血噴出來。
“怎麽跟你爸說話呢？”他媽也急了：“我們就你一個兒子！不是為你好嗎？結婚生孩子誰家不這樣？偏就你和人不一樣，你不怕別人笑話我們怕！”
“那你們為什麽生下我？”楊誠忽然一副茫然的表情。“你們生我的時候和我商量了嗎？如果你們生下我之前就告訴我，我未來的生活要由你們來決定，我寧願是一個流産兒！”
“你這個混蛋……”他媽也被氣得不行了，捂着心口說不出話來。
白媽媽這時又輕聲地叫楊誠：“楊誠，你起來。如果兒子的幸福是跪出來的，我早天天讓小雨給我跪着了。”
楊誠想想這話在理，于是就站了起來。
楊誠爸媽見兒子這麽聽白媽媽的話，臉都紫了。他爸又一次把茅頭指向了白媽媽：“就因為有你這樣嬌縱孩子的母親，這世上才這麽多不孝子！”然後又一個一個把病房裏不包括他自己在內的男人們指了一遍說：“像你、你、你們這樣的男人還叫男人嗎？好好的女人不去喜歡，搞這麽變态的事，把祖宗的臉都丢淨了！作為你們的父母，我們才是最悲哀最不幸的！”
沈維尼又一次躺着中槍，又無奈地扯扯嘴角，還是沒說話。
“爸！”楊誠突然大叫一聲，問道：“到底怎樣才同意我和小雨在一起？你說！只要有條件，上刀山下火海我也願意！”
楊父愣了半天，最後頭一扭：“沒條件！不同意！”
楊誠氣得有點零亂了，在地上轉了幾個圈，然後對白媽媽說：“姨，小雨醒了，咱仨一起走，我願意和你們浪跡天涯去。”
“楊誠！”楊誠媽氣得沖上去給了兒子一個耳光，罵道：“養你有什麽用？丢人現眼的東西！人家養兒子有媳婦有孫子，我養兒子就斷子絕孫，我上輩子做了什麽孽生出你這麽個王八蛋來！”
楊誠嘴也跟得上，頂了一句：“王八蛋只能孵出王八來，孵不出孫子，你注定沒孫子命！”
他媽氣得一個倒仰坐回去就哭了起來。
這時，白媽媽走過來，來到楊誠父母面前，突然一下子就跪了下去，吓得所有人都傻了眼，楊誠愣了片刻趕緊上去扶，白媽媽甩開他的手，對楊誠父母說：“如果你們怕斷子絕孫，我負責給楊誠找代孕媽媽生個孩子給你們，這件事可以包在我身上，一定給你們一個親生的孫子，只要你們同意這倆孩子能在一起。”
“我不同意！”楊誠說：“給他們生孫子幹什麽？禍害一個兒子還不夠還要再禍害孫子嗎？”
楊誠父母看着他，又看看跪在面前的白媽媽，都扭過臉去不說話。
“姨，您快起來。”楊誠又去拉。
白媽媽又一次推開他，對他父母說：“我們生孩子不是為了找樂兒，也不是為了把我們自己的想法移植到孩子大腦裏，讓他像機器人一樣受我們擺布。他們是人，他們有自己的思想和自由，什麽樣的生活對他們來說是快樂和幸福，那得讓他們自己來決定。你丢給孩子一塊肉，看他從地上揀起來吃了就特別開心，可但這是愛嗎？這是侮辱，他們不是狗，他們應該決定如何去吃那塊肉，有尊嚴地吃，而不是由你們來決定他該怎麽吃。為人父母的，為什麽不占在孩子的立場上去想想看？就因為你們生了他，他就沒有權力來決定自己的人生怎麽走而必須要聽你們的嗎？你們反過來想想，如果他們心甘情願地選擇了一條道路，生活的很快樂，難道他們不會想要把自己的快樂分給你們一些嗎？你們就無法感受到孩子的快樂了嗎？”
“少跟我講這些大道理！”楊父終于說話，一臉不以為然：“我的兒子就必須聽我的！誰讓他是我的兒子！”
“爸！”楊誠忽然一臉陰森森地問道：“如果我們要是做個親子鑒定證明沒有父子關系，你是不是就不幹涉我了？”
楊誠爸一愣，轉頭看了看老婆，眼神不友善了。楊誠媽零亂了，立刻問楊誠：“你啥意思？挑撥我和你爸是吧？”
“你們想多了，我的意思是血緣的父子情和感情的父子情在你們心裏到底哪個更重要？我是你們親生的，你們就無法接受我喜歡男人，如果我不是親生的，你們就能接受了嗎？你們認為父母有權力綁架親生兒子的命運是嗎？不是親生的，反倒還能給條活路是吧？”
楊誠父母一時無言以對。
“起來，姨！”楊誠強行将白媽媽扶起來，然後白媽媽把楊誠抱在懷裏說：“孩子，不管你是不是我生的，以後你就是我親生兒子。”
“呵呵……是親生的姑爺子。”楊誠還有心情笑。
這時，忽然聽到病床上傳來白小雨虛弱的聲音：“媽……我下輩子還做你兒子。”
“小雨！”白媽媽和楊誠異口同聲地叫着直撲床頭，然後一人一只握住了他的手。
楊誠擦去白小雨眼角的淚水，甜甜地說：“那下輩子我還做你老公。”
楊誠父母見大勢已去，已經沒有任何辦法再力挽狂瀾，便默不作聲地往外走，看見門口的沈維尼，楊父瞪了他一眼，扔下一句：“狐朋狗友！”
第三次中槍，沈維尼都習慣了，不但沒生氣，反而笑了，然後就聽見身後有人說：“你還有心情笑！”同時腰眼上也挨了一拳。他悄悄地退出病房，關上門，問門外的魯暮：“你一直在外面偷聽來？”
魯暮抓了抓頭發，笑了一下：“也沒聽到多少……”
“你怎麽還在醫院？讓你買花籃的事辦了嗎？”
“辦了，我剛在外面花店訂好了就讓他們送去了。我想我人還是不過去了，我臉上藏不住事兒，怕被看出來。”
“你臉上還藏不住事兒？”沈維尼一副“你騙誰”的表情，“悶頭烤串兒的時候誰能想到你以前是個大富豪，還他媽喜歡男人？”
魯暮這才嘿嘿地傻笑，一臉對沈維尼要流哈喇子的表情是已經藏不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寫後面的文案，寫到一句“魯暮一肚子莫名其妙”時，按錯一個鍵，結果打出來的竟然是“魯暮一肚子金針菇”頓時笑吐了。（PS：五筆輸入法，有時錯一個鍵真是讓人目瞪口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