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表演被迫中斷, 大家都朝喊停的秦導圍了過來。

“秦導。”

“秦導。”

梁思思跟大家一起禮貌問好,秦導點頭致意,又重複了下剛才的話:“思思, 心恬,你們倆對調下角色, 重新來一遍。”

梁思思沒有異議, 朝梁心恬原來的位置走去。

梁心恬顯然有些不太理解, 規規矩矩站在秦導面前,語氣謙遜禮貌:“秦導, 是不是我剛才表現不好?”

并非質疑,只單純請教。

秦導看她,沒解釋,只給了定論:“你演夏青青更适合一點。”

“好的。”梁心恬點頭,走向男演員。

态度很好, 沒有不服和争辯, 坦然接受。

秦導眼裏滑過一抹肯定, 待三人就位喊了開始——

輕悄悄的校園道路上,梁思思立在一棵梧桐樹下, 凝望着不遠處。

她目光的盡頭,是朝這邊緩步走來的男演員,掃見他的一瞬間,梁思思的眸子裏閃過一絲柔意,不過剎那間就消失了。

因為,很快她的目光落在了男演員與梁心恬相牽的手上。

詫異、黯然、平淡,也不過是轉瞬間的事, 她目光中的情緒已然轉換完成。

“子非。”她喚她,此時她已經将視線移至男演員的臉上, 而眸色平平,此前所有複雜多變的情緒全部掩藏在她那雙漆黑的眸子裏,叫任何人都窺探不到了。

男演員與梁心恬駐足,戲繼續往下走。

直到一幕走完,在鏡頭後盯戲的秦導才喊了聲:“過。”

“你們三個過來。”秦導在顯視器邊上,沖三個演員招招手。

三人圍了過去,秦導讓工作人員将剛才拍攝的畫面放映一邊,問:“心恬,你能看出思思演的周小錦跟你的有什麽不同嗎?”

在秦導面前,梁心恬一直态度很好,謙遜好學。

聞言,她仔細觀察了畫面,答得還算中肯:“她演得比我細膩。”

秦導沒說對,也沒說不對,接着提問:“你知道當初你來試鏡《年少時光》時,我為什麽定你演夏青青,還不是周小錦麽?”

梁心恬一頓。

她自然不知道,因為當初試鏡的人是梁思思。

很可能,她連當初秦導讓梁思思試鏡了兩個角色的前情背景都未知。

梁思思這會也站在顯示器後面靜靜聽着,聞言,她看向秦導。

倒不是她想揭露當年的事,而是因為時隔多年,她也存在同樣的疑問。

“不知道。”梁心恬垂眸,回應的聲音有點虛,好似恰好應證了她的慚愧。

秦導也沒為難他,擡了擡下巴示意面前的視頻畫面:“這個片段的節奏其實是由周小錦掌控的,你看思思演的這一版。

她在看見男主角的下一秒就瞥見了你們相牽的手。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她目光永遠放在她最關注的地方。

但愛可以讓她僞裝,因為當年分手是她的錯,所以她很快調整了情緒,裝作什麽都沒看到一樣,出聲喊男主角。

你看她,站在原地一步未動,甚至連細微的動作都沒有,但所有的情緒都從眼神裏展示出來了。

這些東西出不來的話,就很容易被外放的夏青青壓掉,所以思思演周小錦更合适。”

秦導的語調平鋪直敘,沒帶什麽感情,但過于直接的表述讓在場的人都替梁心恬尴尬了一把。

畢竟,這番言論,等于在說梁心恬的演技比不上梁思思,所以周小錦她勝任不了。

饒是梁心恬僞裝得再好,此時臉色也白了一層。

她将所有情緒藏在心裏,隐晦地瞟了梁思思一眼,看她是否在沾沾自喜,或者看她笑話。

梁思思可沒那心思,因為剛才秦導教學梁心恬的那一席話,終于讓她明白當年的自己欠缺在哪。

四年前,她試鏡周小錦,确實讓秦導贊揚有靈性。

但那時的她太年輕,也沒經過話劇表演的打磨,表現在周小錦身上到底差強人意。

單獨表演還湊合,但一旦是與演技更好、性格更外放的夏青青對戲,她的演技就捉襟見肘,甚至直接被碾壓了。

所以,秦導當年直接拍板她飾演夏青青,說到底也是她演技不到家。

而如今,她也終于能讓秦導滿意地飾演周小錦了。

總算,這四年她也不算荒廢時光。

“先休息半小時。”秦導沖現場道,随後看向梁思思:“思思,你過來拿一下你夏姨給你帶的畫。”

梁思思還沉浸在思緒裏,冷不丁聽到秦導的話,半晌沒反應過來。

秦導也沒給她反應時間,徑直往休息間走。

梁思思被動跟上。

“喏,糖你夏姨收到了,說這是回禮,她自己畫的。”秦導從桌子上拿了一個類似相框的東西遞給她。

梁思思趕緊接過來,這會也終于明白,秦導口中的“你夏姨”是指“秦夫人”。

——是一副畫,跟她在秦夫人生日宴會那棟別墅二樓看到的畫是同類型,很溫暖治愈的水彩畫。

那時,她以為那些畫出自哪位大師之手,萬萬沒想到是秦夫人畫的。

而秦夫人送她的這幅,格外讓她喜歡——一個長發小女孩抱着一只貓坐在秋千上,旁邊是一片小雛菊。

有風微微拂過,女孩的頭發和秋千都晃了起來,一樣漾起來的,還有女孩眼裏的笑意。

所有的元素都是她的最愛,連畫表現出來的感覺都讓她喜歡,好似專門為她定制。

“謝謝秦導。”梁思思真誠道謝,對畫愛不釋手,放置在自己的物品旁邊,準備下工後帶回酒店。

完成任務的秦導擺擺手:“是她謝你的。”

想起那位溫婉的秦夫人,梁思思點點頭,拿出手機給畫拍了張照,難得語氣輕揚,顯得心情十分愉悅的模樣:“那我謝謝夏姨。”

回片場的路上,梁思思将剛才拍的照片發給秦夫人,真誠道謝。

因為太喜歡,她又發了條朋友圈,文字很簡短,唯有二字——開心。

配圖就是她剛拍的畫。

她發完就繼續工作了,當然不知道遠在晏城,有人恰好刷到了這條朋友圈。

王至新在等易淮川的時間裏,閑着無聊就刷了刷手機,恰好看到了這副畫。

“思思小姐與我師母關系挺不錯的嘛。”他一邊刷朋友圈一邊感慨。

先一步來接待室的沈昊軍從公事中擡頭,正預備問問怎麽回事,結束通話的易淮川進了門。

“為什麽這樣說?”

他神色淡漠地往辦公桌走,開口發問。

語調很平,像是随意一問,但他幽深的目光卻如有實質一般落在了王至新的身上。

王至新趕緊收起手機,站起身來打招呼:“易總。”

易淮川微微擡手,示意他坐下,随後也姿态優雅的在辦公桌後面落座。

他雙手交叉放在桌面上,目光沉沉地注視着王至新,不言不語,只等一個答案。

王至新被他看得頭皮發麻,又将扣在茶幾上的手機點開,朝易淮川展示了下,解釋道:“思思小姐發了條朋友圈,那幅畫是我師母的風格,應該是送她的。

我師母雖然喜歡畫畫,但甚少送人,我曾經想求一副,被她拒絕了。

所以覺得師母應該挺喜歡思思小姐的。”

“嗯。”聞言,易淮川只淡淡應了聲。

沒有展開,也沒有深入,好似真的一時興起。

話題揭過,王至新問:“易總,您今天找我什麽事?”

易淮川垂眸,默了片刻。

王至新始終注視着他,見他半晌不說話,疑惑又忐忑,最後将求助的目光投注給身旁的沈昊軍。

接受到目光的沈昊軍,朝易淮川看了眼。

易淮川掀了下眼皮,微微颔首。

沈昊軍點頭領命,看向王至新,開口:“王導,昨天在秦夫人的生日宴會上,您跟思思小姐聊了些什麽?”

王至新一怔。

好半晌都沒反應過來這是何意。

昨日之前,他都不知道易淮川跟梁思思有什麽交集。但昨日之後,他對兩人的關系更迷惑了。

昨日一事後,圈子裏都在猜測兩人關系,甚至不少人跑到他這裏打聽。

這還是他第一次沒能掌握準确的八卦,站在娛樂圈緋聞前排吃瓜,真是枉費他“娛樂圈百曉生”的名號。

腹诽歸腹诽,疑惑歸疑惑,在易淮川面前,他是不敢撒謊的,如實回複:“想請思思小姐試鏡我的新電影。”

“她答應了?”易淮川輕悠悠地掃了他一眼,問。

不算完全答應,但有意向。

一時沒忍住,自信上了頭,王至新回複:“可以這樣說。”

“缺資金嗎?”易淮川端起桌上的咖啡抿了口,也不看他,問得輕慢随意。

王至新一愣,随後忙不疊地點頭:“缺的,缺的。”

易淮川朝沈昊軍遞了個眼神。

“王導可以報個預算,之後跟我聯系就行。”沈昊軍公事公辦地道。

王至新一時間有些反應不及。

他昨天在宴會上就想争取易氏的投資,後來被易淮川換了位置,就一直沒找到機會了。

接到沈昊軍電話時,他也想過能否趁機争取。但萬萬沒想到事情變得如此輕而易舉,容易得讓人措手不及。

“謝謝易總。”王至新搓搓手,迷瞪瞪地道謝。

事情發生的有些迷幻,但資金自動來了,他自然是先答應下來。

王志新走後,沈昊軍也離開了。

偌大的總裁辦只剩下獨自坐在辦公桌後面的易淮川。

陽光透過落地窗鋪灑進來,安靜地落在了他的身上,卻依然無法柔和他的冷硬的線條。

他沉默地垂着頭,目光落在掌中的手機上。

頁面上,是微信聯系人。

他向下滑動了兩頁,找到了梁思思,點開就是主頁面,明明可以一下子進入朋友圈,他卻輕輕點擊了“發消息”。

兩人的聊天記錄中止在半個月前,內容是梁思思發來的“今晚回來嗎?”

再往上一串,都是那句話——今晚回來嗎?

每天一條,固定時間,好似發消息的是個機械嚴謹的機器人。

而右邊,他從未回過,一次都沒有。

經年累月的期待,在他這裏永遠沒有回音。

易淮川的腦海裏忽然閃現了過去的四年——在半山墅那座大房子裏,他每一次回去,梁思思都會用愛慕和欣喜的目光迎接她。

她對他,永遠葆有愛意和熱情。

就像微信裏的聊天記錄,即使知道不會有回音,她依然日複一日地詢問。

但這兩天的事情告訴他,梁思思對他的愛終于在一日又一日的失望中流逝了,如突然中斷的信息。

最後什麽都未剩下。

什麽東西輕輕刺了一下易淮川的心,叫他心口忽然一窒。

緩解片刻,他又輕輕閉了下眼,才點開梁思思的朋友圈。

梁思思:開心。【圖】

圖是一副水彩畫,色調溫暖治愈,一個微笑着的長發小女孩坐在一片小雛菊花園裏的秋千上,懷裏還抱着一只小橘貓。

易淮川盯着那副畫看了看,又将目光移動至“開心”兩個字上。

腦海裏對應的,是這樣一幅場景——

天色将黑未黑,卧室裏只亮着一盞臺燈,他借着燈光,倚靠在床頭翻一本財經雜志。

梁思思洗完澡過來,單着一條墨色絲綢吊帶睡裙,将她白皙的皮膚襯得仿佛會發光。她撥了下半幹未幹的黑長發,因為熱氣蒸騰而翻紅的耳垂露了出來,漂亮且迷人。

他合上書,将提前準備好的黑色絲絨盒子放在她床頭,淡淡地祝福:“生日快樂。”

她轉頭看他,眼裏的驚喜藏不住。

在打開盒子,看到那條小雛菊項鏈時,她黑白分明的眸子裏有耀眼的光芒,璀璨如星,照進了他的心裏。

“為什麽送我小雛菊項鏈?”她上床,目光盈盈地望着她,裏面盛着滿滿的期待。

怎麽答的,他忘了。

但那一刻她眼裏的光,卻時常出現在他的記憶裏。

易淮川想,那時的梁思思,應該是開心的。

那開心,是他給的。

而現在——

易淮川渙散的目光漸漸聚攏,重新注視在那條朋友圈上。

她的開心,與他再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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