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
崇露霏幫姜碧落搭衣,指着車外的一片桃林低語:“以現下腳力也不定比公子快,夫人何苦獨行?”
姜碧落只緊緊落在肩上的外衣,無奈道:“只怕會平生嫌隙,還是回避為好。”
崇露霏眨眼抿嘴,自是心底有話難言。只好望了她的臉,動着雙唇為難。
姜碧落見她有口難言,遂開玩笑道:“許是有流言碎語要說與我聽?”
崇露霏垂了頭,啞然道:“夫人且知那些粗人胡亂猜測你與公子的關系……”
“我也曉得!畢竟不是一般親近。”姜碧落擡眼望了窗外,笑道,“無妨,只是無稽之談。我已是武吉之妻,定不會亂了本分。”
“霏兒只替夫人委屈,莫不是公子死纏爛打又豈會……”
“露霏!這種話對我說便好,切不可傳到外面。”姜碧落堵住她的嘴,用眼神警告着。
兩人眼神交彙,卻只是沉默。
只聞車外周紀問:“夫人,丞相府應該往哪裏走?”
“将軍且一路往西,小金橋頭便是。”姜碧落掀開車簾,見行人已經增多,便知到了城裏,心情一時大好,竟哼起了小調。
崇露霏也探頭出來,舒展了胫骨道:“還是我西岐民風淳樸,連空氣都是別樣的清新。”
姜碧落扭身摟了她的肩,笑道:“是啊,真不想一趟遠門竟然也走了幾個月。如今,回家真好。”
話音剛落,就見拐角處丞相府幾個燙金大字貼服于牌匾之上,讀來深覺親切。
姜碧落走下車,沖周紀微笑,道歉道:“都是姜兒任性,連累了将軍。如今進府見過父親,且于武成王會和。”
周紀點頭,不好意思地嘟囔:“夫人嚴重,只是小人自願跟随。”
兩人寒暄幾句,便各自散了。
姜碧落拐進後院,早得管家通報的馬氏盧氏以及李氏紛紛出來相迎,見她款款而來,争相抱了又是摸手又是摸頭的,卻也淌下了幾滴離人淚。
馬氏摟了她的臉,開罵道:“那老東西就會折磨女兒,都瘦了兩圈了。”她的手漸漸滑下,停在姜碧落已經隆起的小腹上,驚喜地瞪了眼睛,喊道:“可是有孕了?”
衆人投來詢問的眼神,姜碧落只好點頭。婆婆盧氏突然激動地環了她的手臂,哭訴起來:“我的兒啊,咱們武家有後了。”
姜碧落在歡欣鼓舞又是感動又是小心翼翼中斂了眉心,轉移話題道:“怎未見爹爹?可是太忙進侯府了?”
馬氏這才想起自家老頭子,斂了笑容,愁苦道:“近日君侯身體越發沉重,怕是……”
姜碧落一愣,卻止不住擔心起姬發來。她進屋放下行裝,本不想惹是生非,卻被姜子牙的一支口谕招傳進宮。她只好硬着頭皮去了,在偏殿稍作休息時,就見一白衣侍女上前恭敬詢問:“可是武夫人?”
姜碧落點頭,對方微微一笑,欠身道:“您且随奴婢來,堂下有人要見您。”
姜碧落本來想着既然是姜子牙親自叫自己來,肯定不會是什麽不願意提起的事情,便也坦然跟上進了園子。過了竹林,見一綠色小屋。侍女指着小屋道:“夫人進去便是,奴婢先行告退。”
姜碧落已經想到如此隐蔽的地方,定不會是姜子牙。見侍女轉身走了,她也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本想逃跑,卻被身後的吼叫定住。
“我只是想見你一面,竟如此難?”
她回頭,見姬發立在門外,陽光打散了他的表情,只有陰沉的顏色浮浮沉沉。
如今身在侯府,不便上前寒暄,姜碧落本就謹守本分,只站在原地,小聲回答:“公子果真比姜兒腳力快,如今君侯病危,還請您保重自己,切勿哀傷擔憂過度,壞了身子。明日,我會遣露霏送些補藥給您,今日姜兒與父親有約,且恕先行告退。”
說罷,姜碧落火速轉身,只不忍瞅着姬發瀕于崩潰的臉。她怕自己心軟,也怕他不管不顧。想來已經回家,他們再也不是同行戰友而是有家室的路人,尴尬起來也只會徒增誤會。她不想因為自己破壞了姬發的前程,也不想因為姬發破壞了自己的安定。
但是,姬發比她主動,雖然心思沉穩,對感情卻是如火般熱情,就像當初認定的人,可以耐心地等待十年,既然誤會解除一定不會再次放手。
“你過來!”姬發沒有動,聲音還是剛才的距離。
姜碧落背對着陽光,卻不敢回頭。只保持逃避的姿勢,站在原地。
“我叫你過來!”聲音不再是溫柔的懇求而變成了殘酷的命令。
姜碧落知道他在生氣,只好轉了身,仰臉看過去,面上卻是虛弱可憐的表情。她輕啓朱唇,小聲道:“公子,何必難為姜兒?姜兒只是不想傷害你。”
姬發見她像是長在土裏的帶刺玫瑰,無論如何就是不肯靠近,一時心血上頭,猛地邁腿沖過去抱了她瘦弱的身體,懇求道:“就一會兒,讓我抱你一會兒……”
姜碧落從那顫抖的尾音裏讀出了一個孝子對父親的敬意,以及滿心的傷痛和惋惜。但是,她能做的,只是一個合格的抱枕。所以,她僵硬着,沒有動也不說話,只當空氣間滾燙的情感都是透明的,甚至看不到也聽不到彌漫在彼此身邊的心跳。
他們安靜的相擁,除了呼吸,幾乎沒有活着的跡象。
許久,當姜碧落雙腳發麻,額前滲出冷汗,才伸手推開他,勸慰道:“君侯仁義天下,受我西岐萬民敬仰。自古英雄多磨難,恐怕是天意。公子且承襲父輩傳統,自是人品貴重,品格高尚,日後定不會荒廢西岐政事。還請公子以大局為重,節哀順變。”
姬發擡眼,望過來的眼神淺淡直白,仿佛可以輕易被風刮走。他抖抖唇瓣,輕柔的開口:“你早知我會承襲侯位,才會在十年前以身相許,對不對?”
姜碧落愣住,茫然道:“公子此話怎講?”
姬發嘆息,舉頭望天空璀璨,只凝神感慨:“我早知曉,當年你并不是真心待我。”
雖然她的猜測屬實,可是聽在姜碧落的耳朵裏,卻是情傷如海,壓抑起來。她垂了頭,婉言道歉:“對不起,是姜兒唐突,耽誤了公子的幸福。”
“你承認了?”姬發低頭望她,卻見兩行淚深深淺淺地砸向地表。他伸手過去,捧了她的臉,憐惜道:“我并未怪你,想來,那也是你的身不由己,我反而應該慶幸,幸好你選得那個人是我。”
姜碧落擡眼,止住下洩的淚水,一雙大眼睛只在面紗後閃爍。能夠聽到如此寬宏大量的話,她是感動的。
姬發專注地湊近她的臉,本想借機吻上去。卻被姜碧落撐手擋住,她仰了臉,苦澀道:“姜兒有約在身,望公子體諒先行告退之過。”說罷,只轉了身,逃走了。
摸索着走回偏殿,見姜子牙站在門口等待,便跑過去道歉:“爹爹可是等久了?是姜兒失了分寸,還望爹爹責罰。”
姜子牙轉身,微微望來,眼神中卻不是責備。他拉了她的手,眼神在身上打量一圈,才感慨道:“聽聞事情都辦妥了!真是委屈你了。”
姜碧落搖頭,突然有些委屈地滾下兩滴眼淚。
姜子牙嘆氣,安慰道:“可是遇上了不順心之事?”
姜碧落沒有說話,仰臉望住面前蒼老的容顏,只覺漫開的溫暖直叫鼻尖發酸。她撲進姜子牙的懷裏,嗚咽道:“爹爹,姜兒好累。”
姜子牙撫着她的後背,慈愛安慰:“哭出來也好,淤積心底難免憋出病來。”
姜碧落點頭,将眼淚放大,濕了他的衣襟。
兩人相攜回家已經是晚飯時間,馬氏做了一桌姜碧落喜歡的菜色,一家人和樂融融地用過晚飯。
姜子牙喚姜碧落到書房談心,指着院外和融冬玩兒在一起的武吉道:“這段日子,你不在,武吉和融冬的關系倒是親近了很多。”
“如此甚好!”姜碧落微笑,望了院外的兩人在眼底亮出微光。
“如今有何打算?”姜子牙歪頭看來,眼神中是帶着點縱容的溫暖。
姜碧落垂下頭,壓低了聲音,仿佛罪惡般懇求:“爹爹,如果姜兒說不想要肚裏的孩子,您會怪我嗎?”
窗外湧進一股夜風,有些花香的味道蔓延開去。聞到鼻腔裏,卻是黏得化不開的憋屈。
其實,姜碧落已經向姜子牙解釋了自己現在身體狀況的突變,因為沒有節制的救人,最後落得坐等油盡燈枯。她還有好多事沒有來得及完成,還想抱着自家融冬看他長大成人,而不是因為生一個武吉的孩子而終結自己的人生。她覺得,自己是自私的,也因此內疚不已。但是,她真的不想就此斷了能夠改變命運的機會。
姜子牙聽到如此意義明确的話,不禁皺了眉。他沒辦法幫她什麽,就只能支持她的決定。所以,他伸手撫摸着姜碧落的頭發,安慰着:“想做什麽就去做,只要你認為值得,我就會支持。”
溫暖的話瞬間點燃了淚腺,姜碧落再次仰頭時已經是一顆淌着水的苦瓜。她的苦,真的是發自肺腑的苦。
“可是……我都不知道……如何向武吉……解釋……是我……太自私了……”她掩面而泣,只覺顫抖的心跳越發沉重。
“放心,如果你如實說,他定不會怪你。”
窗外漸漸響起歡笑,武吉把融冬扛上肩頭,慢慢向窗邊走來。融冬借着武吉的身高看見了垂頭喪氣的姜碧落,也苦了笑臉叫嚷:“娘親,不要哭!”
姜碧落聽到兒子的呼喚,吞了淚水,甩幹眼淚,仰了臉微笑道:“融冬,娘親不過是剛才切洋蔥的時候嗆了眼睛。”
“娘親騙人,晚飯是婆婆做的。”融冬一語點破,姜碧落只好囧在當場。
她歪着頭,瞅了一眼姜子牙,又看着稍顯木讷的武吉,然後哈哈大笑,瞬間将陰郁的心情抛到了九霄雲外。
融冬詫異地瞪圓眼睛,揪着武吉的頭發嘀咕:“爹爹,娘親好奇怪。”
武吉把他抱下來,扭身拐進書房,牽着融冬走到姜碧落身邊。孩子尚小,只抱着她的腿撒嬌。武吉卻凝了她的眼睛,目露擔憂的情緒。
姜碧落拍拍他的肩,想着如何向他坦白。畢竟,自己欠他一段好長好長的解釋。而他,卻接受了這個謎一樣的女人。如果愛情有另一種形式,那麽一定就是堅強的信任。
作者有話要說:雪一直下,氣氛有些朦胧。暴雪啊!還好窩在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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