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暧昧07

衡寧看見那人的臉的一瞬間, 腦子一片空白。

腦子裏,溫言書的聲音再跟他說“好巧啊”,理性卻一遍一遍敲擊着他, 警告他這絕不是巧合。

這确實不算巧合。

不久前, 在中介挑房子的時候,溫言書磨磨蹭蹭了半天, 也沒能挑出一個合心意的。

“市中心那種房源少啊。”店長給他翻翻找找一大堆, “你們年輕人, 又不願意去偏的……”

看店長拿出一堆大興、昌平、順義的房源, 溫言書忽然眨眨眼:“通州區白馬橋那片兒還有嗎?”

店長擡頭,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從角落裏翻出幾張卡片來:“你不是在朝陽上班嗎……”

溫言書連忙道:“剛剛我那位朋友也住那裏, 實在不行就跟他住近些, 在一塊兒也有個照應。”

“衡老板啊。”店長剛看到衡寧送他過來, 顯然跟他熟悉得很, “他前不久才在我這兒租了一間, 不過, 那邊的條件, 恐怕……”

溫言書立馬道:“姐,我對條件沒要求的。”

店長端詳了這個剛剛還因為不供暖、采光差、沒有安保等等原因,拒絕了十幾套優質房源的難搞青年,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直到眼前這位青年誠懇的目光灼痛了她的雙目, 又回想到方才衡寧親自送人過來租房子, 她才确認這倆人确實是關系好。

或許這就是年輕人之間情比金堅的友誼吧,店長搖搖頭, 感到難以理解。

于是她翻翻找找, 終于找到一張出租信息:

“衡寧住在白駒巷三棟, 他對門兒剛好空了一間,面積不大也沒有供暖,毛坯房,一會讓房東帶你看看,你要滿意……”

“就這間了。”溫言書堅定道,“就要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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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就已經開始往外掏租房的證件兒了。

店長便在極致的震撼中完成了一次莫名其妙的交易。

臨走前,溫言書還不忘多塞了點封口費——這位店長心腸不壞,就是太容易被人套話了,他給她塞了五百塊,叮囑她無論是誰過來問自己的地址,都千萬不要給了。

現在,他拎着小小的一箱行李,彎着眼跟衡寧談巧合。

衡寧睜着那雙褐色的眼睛,盯着眼前的溫言書和房東看了許久,就這麽和他們凝固一般六目相對着,整個樓道裏只有腦子噼裏啪啦瘋狂運轉的聲音。

似乎是見他沒有過來開門的動作,溫言書面露為難:

“衡老板,你要是不喜歡我住你對門兒,我現在跟房東說一下……”

溫言書順毛兒起來,總是乖巧得有些可憐,這話一說衡寧立刻大腦脫線,冷漠而果決道:“沒有。”

沒有不喜歡就是喜歡。

直到溫言書變臉似的立馬笑起來,衡寧才開始腦袋突突地反省,自己是不是又上了那人的當了。

他腦袋發懵地過去給人開門,房東滋兒哇說些什麽他根本聽不進腦子裏,只知道自己的手也不聽使喚,不跟大腦打聲招呼,就自作主張伸過去幫人開了門,甚至接過行李來。

這是在幹嘛?衡寧又開始從靈魂深處發問道。

衡寧下來開門的時候順手關上了自家門,此時樓道內只有兩件緊閉着的大門遙遙相對,房東嘩啦啦從腰間掏出鑰匙,打開了樓道左側那間即将屬于溫言書的小房間。

這屋子好久沒人來了,一打開門,一股陰濕的黴味撲面而來。

連房東都沒克制住皺了皺眉,衡寧心道來了機會,連忙給溫言書洗腦:“這房子濕氣重。”

溫言書擡頭望望他,說:“這是太久沒人住了,我一會兒給通通風。”

衡寧被擋了一擊,又看着黢黑如夜的房間,道:“采光也不行。”

“我正好不想要太亮的。”溫言書笑起來,“影響我午睡。”

一開門,涼風嗖進來,衡寧立馬道:“這裏沒有供暖。”

溫言書點頭,道:“我知道,剛剛已經下單了暖氣片了。”

衡寧“啧”了一聲,指着完全沒有粉刷的牆面:“毛坯房你也住得下去?”

溫言書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我問了楊叔了,他允許我自己倒騰一下,我還挺喜歡自己設計裝潢的。”

楊叔就是他們這兩戶的房東,是個暴脾氣的大爺,一聽衡寧這架勢,立馬惱了:“你這兔崽子是成心搗我生意是不是?!”

衡寧一聽,立馬舉雙手做投降狀,此時溫言書順勢一個火上澆油:“衡老板,你要是不想……”

“我沒有不想!”衡寧咬牙切齒地轉移話題,“你要住快點決定。”

溫言書彎彎眼,在房子裏轉了一圈、檢查了一遍基本設施——面積真的很小,大概只有三十來坪,但是設施都是完備的。

也就只能稱得上完備了,該有的都沒壞,不至于退房的時候拿來坑人,這對溫言書來說就足夠了。

驗房完畢,溫言書終于把房東楊叔請走,一直等那腳步聲消失在樓道盡頭,衡寧才後知後覺,自己紮在他家裏太久了,也不知道在等些什麽。

明明只是下來給他開個門罷了。

他剛轉身要走,看見房間裏那孤零零的小巷子,嘴巴又不聽使喚地問道:“就這點兒行李?”

溫言書說:“就在下面,我一會兒去搬。”

衡寧瞥了他一眼,本着搞好鄰裏關系的目的,問:“要不要我搭把手?”

溫言書忽然有些局促起來,搖搖頭,拒絕道:“不用,我自己來就好,你快休息吧。”

這可太反常了。衡寧起了警覺心——以這人的秉性,難道不應當主動示弱,明示暗示把自己騙下樓搬行李。

這會兒怎麽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衡寧看着他,默不作聲。

溫言書懂他眼神的意思,知道今兒個不說實話是走不成了,只能抓着衣角道:“佟語聲和吳橋一送我來的,他們現在在樓下等我……”

佟語聲是溫言書從小玩到大的發小,吳橋一是他的愛人,他們四個是高中同學,自然是彼此認識并熟悉的關系。

溫言書心裏清楚,衡寧是不會想以這種身份面對曾經的同學們的。

果然,衡寧聞言,把已經邁出去的步子默默收了回來,好半天才艱澀道:“那你先下去吧。”

溫言書下樓的時候只覺得嗓子被堵住了。

曾經在讀高中的時候,衡寧和吳橋一是學習上最大的競争對手。

衡寧屬于勤奮踏實型,一步一個腳印奠定出強大的學習基礎,而吳橋一則是個比較乖僻的天才,沒人看到他的努力,偏偏次次成績都高得離譜。

溫言書猶記得那段時間,始終被吳橋一壓一頭的衡寧,在拿到第二名的成績單時,壓力大到半夜睡不着跑來敲他窗戶。

那時候自己是冒着生命危險從他媽的監控下遛出家門,然後跟衡寧找個沒人住的瓦房子,爬到屋頂一坐就是一整夜。

印象中的衡寧是會跟他說很多話的,他會傾訴自己的困惑和痛苦,也會暗暗在他面前立誓,說總有一天會超過吳橋一,把本屬于他自己的第一拿回來。

那時候溫言書不如現在會講話,只靜靜坐在他身邊,滿眼都是這位披着星光的少年。

他只會在那人問他“你覺得我能行嗎?”的時候,毫不猶豫地給他的告訴他自己的心中所想:

“肯定行的。”

在他心目中,衡寧始終都是這樣無所不能的存在。

溫言書輕輕走下那爬着煙漬、烏漆嘛黑的樓道,此時的天已經完全黑了。

他嘆了口氣,不太敢面對那兩位富裕的朋友——

讀書的時候,衡寧和吳橋一是勢均力敵的存在,而眼下,對方開着高檔的豪車在市中心穿梭,而他卻在身後老舊的居民樓裏,勉強擠在北京這個大城市最邊緣的一隅。

巷子太窄,以至于他們的車甚至開不進來,那倆人就這麽站着,守着大包小包的東西站在巷子口等他下來。

溫言書沒想到他們會下車,趕緊三兩步跟過來:“诶呀你們放車裏,我自己拿就行。”

那個長相幹淨的單眼皮青年便道:“反正下來透透氣,Joey老嫌我不運動,煩死人了。”

這就是他的發小佟語聲,是名暢銷書作家,而他身邊身材高挺、金發碧眼的混血男青年,就是他的對象吳橋一,是一名心理咨詢師。

“你下來也沒運動。”吳橋一不服氣地說,“這些都是我搬的。”

溫言書早習慣了他倆像幼兒園小孩一樣的拌嘴,笑了笑沒吭聲,只低頭認認真真的收拾行李。

那倆人叽叽喳喳吵完了,溫言書也差不多收拾好了。

看着那人大包小包點來點去的樣子,佟語聲還是沒忍住問:“咋搬來這地方,也太遠了……”

溫言書早就想好了措辭,扛起個登山背包,又拉着倆拉杆箱,頭也不回地撒謊道:“我最近在這邊做個長期采訪,跑來跑去麻煩,幹脆就住這兒了。”

佟語聲環顧了一眼四周,比起那些在冬風裏都能吹出哨響的破屋子,這裏确實已經顯得十分上檔次了。

他們還要往上送,溫言書便連忙婉拒了:“沒事兒,我房東在那樓梯口接我,他脾氣好爛,不喜歡我往裏帶人。”

其實是溫言書不想往裏帶——他不想讓這倆人知道自己住在哪一戶,他擔心某個清晨這倆人閑來無事開車找自己相聚,就正正巧碰上了出門幹活的衡寧。

于是他步履維艱地把大包小包拖到黑影中,直到看着那兩個人的身影消失在盡頭,才轉身,打算走進樓道裏。

房東早回家歇息去了,自然不會幫他搬行李。他看着說高不高,沒有電梯卻紮實要人命的六樓樓房,嘆了口氣。

這來回也不知得搬個幾趟。

眼前的一片漆黑又讓他感受到了被人追蹤的恐懼,于是他繃緊神經,正試圖一口氣把所有的東西都拎上去,背上那仿佛裝了石塊的大背包忽然一輕。

一擡頭,衡寧已經把他的背包拎走,然後一手一個行李箱,頭也不回地往樓道裏走,輕松得像是在提劇組拍戲的泡沫道具。

溫言書愣了好久,才反應過來,這人估計一直在黑暗裏等他。

那一瞬間,他對黑暗的猜忌和防備,要減輕了些許。

這樓至少在這裏呆了二十多個年頭了。

樓下幾乎沒有什麽照明設施,倒是顯得這裏的夜空很亮,他能看出這一塊黑黢黢的牆體,看見窗子七歪八扭亮起的燈。

溫言書看衡寧拿出鑰匙,加快步子跟到他身後,下一秒視線就徹底淹沒在一片漆黑之中。

他下意識跺了跺腳,卻發現走廊根本沒有聲控燈,剛擡腳就被漆黑的夜色絆了個踉跄。

衡寧平時早習慣了着樓道的黑,一直聽到身後傳來的動靜才想起自己還帶着個累贅回家。

但無奈,他倆現在兩只手都滿滿提着東西,甚至無法拿手機照個明,于是衡寧只能平淡地岔開話題:“樓道燈壞了,你看着點。我修過七八次都不行,是變壓器有問題。”

溫言書嗚嗚囔囔應了一聲,也不知聽沒聽進去,更不知他在想什麽,這便讓衡寧煩躁起來。

終于到了六樓,頂樓被他的鐵門隔開的單獨兩小戶,在他自制的夜燈之下,靜默地對視着。

溫言書趕忙拿出鑰匙開門,把行李丢進去,此時的運動量早已經讓他開始犯困。

衡寧倒是像很久以前一樣,不管做什麽事情都總有着充沛的精神,此時正一個一個幫他把行李拿出來,很有條理地擺在一邊。

溫言書看着面前這破舊簡陋的房間,又難免開始想,不知道這房子什麽時候能整得像樣些,自己什麽時候才能踏踏實實放下心來,把這當做自己溫暖的家。

此時天已經完全大黑了,衡寧依舊沒有表示。溫言書已經困得快爬不動了。

而越是天黑,衡寧幹活的動作就越快,似乎巴不得立馬就給他家安好,自己就可以迅速脫身了。

溫言書看了一眼窗外,轉身看向動作快到飛起衡寧,終于搶奪先機問出口:

“今晚好像搞不好……能在你家借住一晚嗎?”

衡寧擡頭看着他,手上的動作又一次凝滞了。

作者有話說:

就一晚能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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