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暧昧14

整一場見面, 衡寧說話不超過三句。

他全程聽着他們聊着自己聽不懂的話題,自己悶頭吃着面,不到一會兒見了底, 卻根本不知道難得開的一次葷是什麽味道。

臨走前, 何思懷才知道面錢被人搶付了,滋兒哇吵着怪溫言書不給他面子。

“哪兒輪得着你請。”溫言書擺擺手, “是我牽線讓你倆認識, 沒有人比我更合适請客了。”

他連找理由都十分小心——不是因為經濟能力和他們之間懸殊, 而是因為自己和他們都認識。

何思懷确定要搬來這邊住, 便轉而要折回學校拿東西。

臨走前他才想起來溫言書不敢一個人待着,便問道:“小溫哥跟我一起去嗎?”

“我回家了。”溫言書道,“不用擔心我一個人。”

對于何思懷的性格來講, 問出這種話更多是出于禮貌, 而遠不到擔心這一層。

但他心思粗, 察覺不到這句話有什麽不妥, 便放心走了, 反倒一邊的衡寧開始閱讀理解, 覺得“回家”和“擔心”兩個詞來得暧昧。

他不确定何思懷對這人有沒有想法, 只知道溫言書這家夥和誰講話都這樣暗昧,似乎和誰都想發生點什麽似的。

自己并不是特殊的,衡寧知道自己應當慶幸,卻怎麽都開心不起來。

此時天已經一片漆黑了, 何思懷速度消失在了身後, 和溫言書肩并肩的人變成了衡寧。

“你今天心情不太好。”溫言書半張臉藏在圍巾裏,不疾不徐地問, “怎麽了?還是不喜歡有人住你隔壁嗎?”

衡寧沒吭聲, 把手插進口袋裏, 徑直要往回走。

“散散步吧。”溫言書看了他一眼,道,“剛吃完飯,立馬坐着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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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寧特別煩他總是把讓人難以接受的邀約說得那麽輕描淡寫,讓自己根本沒有拒絕的契機,甚至會因為産生抵觸心理而愧疚起來。

都怪他說的太輕松了,衡寧腳下的路線已經跟着溫言書的想法改變了。

衡寧看着那人埋下頭輕輕跺了跺腳,又開始往手心呵熱氣,立馬道:“冷就回去。”

“回去也冷啊。”溫言書倒是不否認,“不如在外面走熱了再回去。”

拗不過他,衡寧嘆了口氣,心想着那人穿的明明也不薄,手上卻把自己的外套脫了遞過去。

溫言書被裹在大衣裏,擡起頭,雙眸晶亮地看着他:“你好暖和啊。”

衡寧“啧”了一聲,大步往前走,溫言書就小跑着跟在後面,張嘴“啊呼啊呼”地呼着熱氣。

像個小火車。

衡寧手插在口袋裏,一路沿着橘黃色的光走。溫言書就把自己埋在衡寧的大衣裏,邁着步子踩他的影子。

衡寧走路一直就比自己快,溫言書想到高中放學的路上,這人總背着書包埋着頭走在長長的巷子裏。

這人一有心事就會下意識走快,低着頭,像眼前這樣飛快地走着。

而只要溫言書稍稍小跑起來,讓他聽見自己的腳步聲,或是等他自己發現我也是不在他身邊了,便就會後知後覺地頓下步子等他。

就像現在這樣,衡寧走到巷口,驟地回頭,等着溫言書的到來。

地上斑駁的雪像是沒有長齊的青苔,一片一片的,不太好看。路兩邊的門面大多關了門,只有一兩間亮着打烊前恹恹的燈火。

溫言書小跑兩步,擡頭,看着脫下外套的衡寧,問:“你怎麽都不怕冷。”

衡寧沒吭聲,溫言書就自問自答道:“因為你是恒溫動物。”

這對白熟悉過了頭,衡寧腳步頓了頓,眉頭又一陣緊鎖。

這句話直接加快了兩人的行進速度,溫言書感覺自己快跟不上了,就呼哧呼哧喘着氣。

兩個人的腳步聲回蕩在空蕩蕩的巷子裏——白馬橋的人口并不稀少,只是衡寧喜歡抄人少的小道。

他一直都是這樣。

正走着,忽然聽見岔路那頭傳來一陣動靜,溫言書下意識扭頭望那邊看,卻直接被衡寧折回來一把拉走。

接着,他就聽見那邊傳來一聲灼人的嘆息聲:“啊……”

溫言書便懂了,笑着沒說話,跟着衡寧小跑着逃離了這一片幽暗的小道。

以前在渝市的時候,每次溫言書跟着回衡寧家的路上,總會路過一片站着濃妝豔抹男女的巷子,有人會朝兩個人發出甜膩膩的邀請,衡寧就會伸手捂着他的耳朵,帶他一股腦兒沖出那段路。

盡管他知道溫言書是個從裏黃到外的小橘燈,但每次看見這樣的畫面,總忍不住要帶他火速逃離了。

溫言書跑在風裏,似乎逆着風跑得足夠快,時光就又回到了從前一般。

他停下來,等着衡寧拉着他的手給他講題,但恍惚過後,只有兩人狂奔後留下欲蓋彌彰的呼吸。

今晚的天空沒有星星,只有一塊兒指甲蓋大小的坑坑窪窪的月亮。

溫言書好幾次想找衡寧聊聊,但這人顯然是真的不打算跟他開口了。

于是他索性從口袋裏掏出包煙,自己叼了一根在嘴裏,又拿出一根直接遞到衡寧的嘴唇邊。

那人似乎也正想抽,便就啓唇這樣接了過去。

這回他衡寧在他前面點上火,接着又給湊過來借火的溫言書用打火機點燃了。

沒再給他跟自己面貼面的機會,溫言書心想,倒是心虛得太明顯了些。

溫言書仰頭,朝天上吐了口煙,白色的袅繞卷在夜空中,他比起剛才更像一列小火車了。

衡寧終于開口,說:“嗓子不好還抽煙。”

溫言書開玩笑道:“煙嗓嘛。”

衡寧無奈道:“抽煙不健康,我可以不抽,你也戒了。”

像是要堵住衡寧的話一般,溫言書擡手,塞了一只藍牙耳機到他耳朵裏。

就像是繼承了十多年前的習慣,衡寧下意識彎下腰接過耳機,裏面正輕輕唱着王菲的《暧昧》。

“眉目裏似哭不似哭,還祈求什麽說不出,陪着你輕呼着煙圈,到唇邊講不出滿足……”

他看着兩個人面前的雲霧,有些懷疑這人是故意找這麽應景的歌來的。

“你的溫柔怎可以捕捉,越來越近卻從不接觸,茶沒有喝光早變酸,從來未熱戀已失戀,陪着你天天在兜圈,那纏繞怎麽可算短……”

面前,溫言書裹着他的外套慢悠悠往前走,耳機裏便唱着:“你的衣裳今天我在穿,未留住你卻仍然溫暖……”

那人和自己貼得蠻近的,像是保持着兩個人以前分享有線耳機的習慣一般,衡寧忍不住回憶着,心道這人的音樂口味真的是始終如一。

“徘徊在似苦又甜之間,望不穿這暧昧的眼,愛或情借來填一晚,終須都歸還無謂多貪……”

衡寧心猿意馬地聽着歌詞,害怕這人是在暗示自己什麽,卻又想起很久之前,那人從來就是只聽旋律不看歌詞的。

必定是自己想多了。

王菲在耳機裏跌跌撞撞唱了好久好久,終于被溫言書準許下班。

他小跑了兩步,說:“熱乎了,回去吧。”

衡寧終于從回憶中解脫出來。

樓道的等依舊沒有修好,溫言書似乎有些怕黑,又或者有些夜盲,一到這裏就變得緊張兮兮。

衡寧慢下步子等他跟上,又由着他拽着自己的衣擺,緊緊跟在身後——是防止他再摔了,衡寧在那若有似無的橘香中心想,絕不是縱容他越過那條界限的意思。

上了樓,何思懷已經在家裏等着了,臨進門前衡寧狀似不經意般往裏瞥了一眼,看清那黑洞洞的窗戶上終于按了防盜窗,終于松了口氣,轉回了自家門。

沒一會兒,就聽何思懷的聲音道:“我還特意帶了個小桌子,晚上你睡覺我就在外頭看書,這樣就不會打擾你了。”

這話便又讓衡寧焦慮起來。

他回想着這一天裏,何思懷給他帶來的精神上的沖擊,一種被他一直努力抑制的情感又湧上心頭。

他來回在出租屋裏踱步,一些細碎的嗡嗡的聲音似乎在他腦海裏炸開來。

終于,他打開那張抽屜,裏面躺着滿滿的,來自發件人“謝軍”的信件。

謝軍是衡寧高一的班主任,只帶過衡寧一年,卻一直都在關心着衡寧的消息。

他随機挑了一封拿在手裏,不用拆,他都知道裏面每一篇的開場白:

“衡寧,這是這周學校高三高考模拟的全套試卷,有興趣可以寫着玩玩。”

這一回他似乎真的下定決心去拆開了,但是很久很久,當他的腦子裏被滿滿的“高三”、“高考”充斥時,他還是把那東西放回了原位。

這回他給抽屜上了一把鎖,決定再也不要去碰它了。

還做夢呢,衡寧自嘲地想道。

作者有話說:

還有人記得這位深藏功與名的老謝嗎ouo這麽多年,應該已經從老謝徹底變成老禿了吧(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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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詞/單元标題:《暧昧》原唱:王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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