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櫻林比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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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風飒飒,一葉知秋,博園已是入秋之際。
悸雲坐在博園後山的小山坡上,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堪稱山間最美的畫卷。
坡下的粉櫻林早已盡數凋零,空落落的,倒成了唯一的缺憾。
曾經,悸雲就是坐在這裏,無意間撞破了烏年延雨的私情。
彼時,那二人男才女貌,是博園中代表權貴階級的公子、小姐。
而此時,卻皆化為一杯黃土,物是人非。
夜深人靜時,悸雲總是會回想起延江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
烏江鎮的遭遇,打破了悸雲既往十幾年來的平靜,更像是一場奇幻之旅。
又或者,這只是一場奇幻之旅的開端。
“今天,也該有消息了吧?”悸雲喃喃低語,像是在問秋風,又像是在問自己。
他們一行人将延雨延江安葬後,回來江南城,已經有好一段時間。
延江的兒子則有封臨一并進行安置。
封臨是這群人之中年紀最長,又最有權勢的人,因此烏江案最終落到他的手裏,的确是件合情合理的事。
晏希倒也樂得趕緊帶悸雲等人返回江南城。
畢竟烏江銅礦案不可謂是驚心動魄,衆人都沒有閑心再留在那個人間地獄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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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風起,吹亂了悸雲額前的碎發,打在臉上,有些麻癢。
她輕輕地将額前的碎發撥開,心心緒并沒有什麽起伏。
經歷了烏江銅礦一案,她總覺得時時有種陰郁籠罩在自己身旁。
雖說人還是要盡量往前看,但那種頃刻間的家破人亡,在她看來,沖擊力還是太大了。
至少,從小到大,她都安讓無恙地躲在晏家的庇護之下。
晏家,可謂是一個極為穩固的靠山。至少讓她,這些年來都沒有經歷太大的磨難。
一轉眼,發現封臨已經坐在自己身邊了。
封臨,似乎總是這樣行蹤神秘,神出鬼沒。
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出現。
尤其是,悸雲需要他的時候。
烏江銅礦一案,悸雲對封臨建立了更堅固的信任。
和與日俱增的……親近。
“先生。”悸雲向封臨打招呼。
“我知道你在等我。”封臨伸出手摸摸悸雲的頭。
一個小小的動作,卻讓悸雲臉紅心跳。
可這點少女心思,封臨顯然沒有發現。
也對,封臨是胸懷天下的人。如今正是他建功立業的大好年華。眼下,絕不是他拘泥于兒女私情的時候。
烏江銅礦案,無疑令他在朝中立下了極好的威望,朝中上上下下都對他此番的所作所為贊賞有加。
在豐朝百姓中的呼聲也更甚以往。世人只道,豐朝的七皇子才華橫溢、智計卓絕,只是微服私訪,竟也能破獲天下奇案。
“烏江銅礦案的結果,不太好。”封臨嘆息。
“願聞其詳。”悸雲皺眉。
“礦場已被人炸毀,烏家也被燒毀。證據搜索屬實十分困難。烏年叛國通敵的書信都在大火中燒盡,而相關人質又盡數死去。唯一活下來的那個假鎮長,一口咬定是他一人所為。如此,聖上便也只能将所有罪罰落到那假鎮長身上。”封臨道。
“怎麽會?那假鎮長的底細你我都查過,一個無根無底的人。不可能憑空在烏江鎮造起如此大的風浪。一定還有幕後黑手。”悸雲驚訝。“只要聖上願意去查……”
悸雲還未把話說完,卻不再往下說了。
“是不是,聖上不願?”只因悸雲心中已經猜出了那個答案。
“聖上,是天下人的聖上。不光是烏江鎮的聖上。”封臨沒有正面回答。
但悸雲,已經讀懂了其中的含義。
烏江銅礦案,是驚天的醜聞。
一者,邊疆局勢尤為動蕩,若讓鄰國知曉此等醜聞,必定虎視眈眈。
二者,烏江銅礦案牽涉巨大,必定引起朝中的驚濤駭浪,恐怕這其中也有不少聖上不願問責的人。
三者,礦場已毀,再也興不起什麽風浪。聖上盡管暴怒追究,也已經于事無補,盡快安置難民穩定民心,方是上乘之策。
“聖上,是想以大局為重。”悸雲說出了自己的推斷。
封臨卻有些氣急:“切勿妄自揣度聖意!我只當方才什麽都沒有聽到。”
雖說眼下四下無人,僅有封臨和悸雲在場。但悸雲知道,封臨這樣說是在提醒和保護她。
無論是和任何人在一起,也要時刻保持謹言慎行。
悸雲有些低落。這樣的結果,屬實算不上是好消息。
真正應該得到懲罰的人,還在逍遙法外。
“那假鎮長将整個銅礦案一口攬下來被判斬刑。也因此,我才得以保住延家其餘人免遭滅門之災,包括延江的孩子也得到了赦免。這也算是壞消息中的好消息了吧。”封臨望向坡下那落敗的粉櫻林,似乎也若有所思。
悸雲點點頭。
“那孩子的下落……”她忍不住追問。
“我想他的下落,你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我可以向你保證,任何人都不會知道他的身世,他将在一個安全的地方,無憂無慮快快樂樂地長大。”風吹起了封臨的發帶。
悸雲看着封臨的側臉,有些出神。
也許這位位高權重的七皇子,與其他的皇權貴族并不相同。
至少,他懂得感悟民間疾苦。
也懂得,一個出生在烏延這倆罪逆之家的孩子,是無法如尋常百姓一般平安長大的。所以,倒不如将他送走,去一個沒有人知道他身世的地方,活在陽光下。
“悸雲謝過先生。”
“我做我應該做的事,何謝之有。”封臨笑道。
“謝先生為延江謀得一個圓滿,也謝先生烏江之行幾次救我于水火。”
封臨卻似有些落寞:“曾經,我也以為可以有能力運籌帷幄,救我想救之人,做我想做之事。可此次烏江之行,我卻倍感無力。盡管我提前謀劃布局,卻還是讓烏江死了這麽多無辜百姓。”
悸雲安慰:“公子不必自責,你只是輸給人性。”
是啊。烏江一行,真正驚心動魄的,不是那些命懸一線與對陣厮殺的時刻。
而是那背後,作惡的人性。
是虎毒不食子的父親烏年,是背叛父姐為虎作伥的不孝女兒延雨,也是那為了榮華富貴不惜犧牲烏江百姓的背後權貴。
可是,也有閃光點吧。至少,命運多舛的延江,在決定與烏年決一死戰之時,仍給悸雲一群人留有活路。又或者,為了讓肚子裏的孩子活下去,延江仍舊奮戰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只是這些,如今在悸雲眼中看來,都只剩唏噓。
韶華易逝不複返。
但願延江這短暫的一生,沒有留下遺憾。
秋意漸濃,不知是因衣裳單薄,還是寒意由心而發。
兩人均是各懷心事,一言不發。
仿佛要在這山坡下,長久地坐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若此時有第三人在場,一定也會感慨,如此良辰美景,才子佳人并排而坐,不可謂是美景如畫,風華絕代。
“先生可願與我比試一番?”悸雲冷不防地發出邀請。
封臨似是有些驚訝,笑道:“如何比試?”
悸雲指了指樹下的粉櫻林:“你我各執一枝,誰先打倒另一人手中的樹枝,就算獲勝。”
封臨笑意更歡。偌大的豐朝,悸雲是頭一個提出要與他比試的人。
“勝利者可有何獎賞?”封臨難得的被挑起了鬥志。
悸雲頓時被問住。萬萬沒想到,堂堂豐朝七皇子,吃喝不愁含着金湯匙出生,竟也有向人讨要獎賞的時候。
“那得先生先贏我再說。”悸雲說罷,迅速飛身到坡下櫻林處。
封臨亦不示弱地跟了下去。
兩人迅速挑好自己的武器,比試起來。
封臨與悸雲各自挑了趁手的樹枝作劍。
悸雲一身青衣,右手執劍。
封臨一身白衣,左手執劍。
悸雲先手,單腳獨立,側身舞出第一劍直指封臨胸門,封臨伸出左手劍左右抵擋,連退十步化解。
第二劍,悸雲揮出,指向封臨左肩,封臨利落轉身,空出的左手直劈悸雲右手的樹枝。悸雲迅速做了一個後空翻,并運用內功直上雲霄。依舊平局。
第三劍,悸雲雙手執劍,直插封臨頭頂。封臨卻并未閃躲,靜待悸雲出招。樹枝直沖風景發冠,發冠亦因劍力碎落。悸雲自認勝券在握,有所輕敵。
封臨抓準時機,左手樹枝迅速點如悸雲腰側命門。
左一劍,右一劍。
均直擊要害。
悸雲被敲中命門,重心頓時不穩。封臨雖仍未挪動身體,可悸雲卻早已偏離的方向。
眼看就要直插入地。
封臨趁機将悸雲手中樹枝打落在地,并斜飛向悸雲,雙手環抱悸雲腰肢,而後,穩穩落于地面。
原本束起的長發,因發冠碎裂,盡數落到了肩上、背上,以及悸雲的眼中。
“你敗了。”封臨笑了。
悸雲有一瞬間的恍惚,仿佛封臨還是那個從小待她千好萬好的神仙哥哥。
這樣發自內心的笑容,悸雲已經很久沒有在封臨臉上見過了。
人生苦短,酒逢知己千杯少,若能有幸逢一知己,倒也是終生幸事。
悸雲在那一刻,甚至希望能與封臨一輩子,就這麽比下去。
若有一天,她能勝他,自然也好。
若不能勝,她也甘願。
一輩子輸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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