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初到

春色正濃,春風舒暢。田地中綠油油一片片青青的禾苗,此刻生長的正好,在春風的吹拂下招搖地起舞。遠處波光粼粼的一汪清水,婉轉穿插在一片或白或紅的花海之間,隐隐約約可見其曲折的弧線。那一片花海,此刻正熱鬧,夭桃灼灼,粉李豔豔,風一吹陣陣花瓣簌簌地落到地上、水面,被細細的河水帶向遠方。蝴蝶、蜜蜂穿插其中,忽上忽下,好一派春日融融。

寬闊的官道上,馬車穩健疾速前行。颠簸地馬車并未影響魚幼薇的興致,極目眺望,眼簾中俱是一片花紅柳綠。總歸是出來一次,若不好好欣賞,豈不是辜負這大好春光!

“蕙蘭,我們是先回鄠杜,還是直接去長安?”不知從什麽時候起,這個家裏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由魚幼薇來拿主意,劉氏、劉蒙包括魚幼薇在內都已經習以為常,絲毫不覺得這樣有奇怪之處。

“今日時間緊迫,我們先直接去長安城內投宿。等安定下來之後,再回鄉也不遲!”魚幼薇像是早就有打算,說完這句話,又将頭扭到窗外。陽光暖暖地照下來,真是舒服極了,魚幼薇很是貪戀這一抹明亮的溫暖。

準備走的時候,劉氏又開始後悔自己的莽撞,這樣子着急,沒有經過深思熟慮就要去尋找夫君,長安這麽大,一時半會尋不到該則怎麽辦?再回下邽是不可能的了。大郎的學業正是最要緊的關頭,蕙蘭年紀還小……這些問題一個接一個地冒出啦,劉氏有些心慌。

但是她心中又非常堅定,不管怎樣困難,一定要尋找魚文翰。那天放棄繼續尋找救助魚文翰,她本來就非常後悔自責,幾年來甚至認為是自己害死了魚文翰。那一天見到魚文翰,并且他無視地走過,讓劉氏恨不得自己當時就在地震之中死掉。現在,她一定要尋找魚文翰,無論如何,都不能退縮。已經說過一次放棄,再不能說第二次……

劉蒙正半眯着眼睛挺身直直地坐在車上,像個入定的老僧,幾乎沒有存在感。對此,劉氏跟魚幼薇也已經習以為常,見怪不怪。

魚幼薇知道,這次到長安來尋找魚文翰困難重重。先不說長安這麽大,人口這麽多,尋找一個人簡直就是海裏撈針,就光說維持幾個人正常的生活,就是一個難題。

雖然現在劉氏這幾年攢下了一些錢,加上離開的時候,薛家贈送的錢財,魚幼薇算了算全部的家當,再想了想下邽的物價,應該可以維持半年的事件。長安的物價肯定比下邽要高,如此一來,如果不想辦法掙錢的,錢根本不禁花。前世在城市生活的經驗告訴魚幼薇,沒有錢,就沒有絲毫的安全感。

雖然情況不是很樂觀,但是相對于五年前一無所有來說,已經是非常好的了。現在想這些有什麽用,反正都已經出來了,現在要想的是到了長安如何生存下去。

本來就打算在日暮之前能夠進入長安,因此早上起得格外早。趕上三四月份,正是春困不醒的時候,上午還好,剛剛出城的新鮮跟對未來的彷徨憧憬讓魚幼薇很是很是振奮;到了下午,困意一陣陣襲來,魚幼薇支撐不住,伏在劉氏的腿上呼呼大睡來。

“蕙蘭,醒醒,我們要進城了!”

在劉氏輕聲地呼喚中轉醒,掀開車簾,魚幼薇赫然發現長安城就直直地聳立在眼前,那麽逼近,仿佛觸手可及。

這座飽經風霜的城池,絲毫不見衰敗。在夕陽的沐浴下顯得莊嚴、肅穆又不失寧靜平和。車子的速度明顯地慢了下來,經過了幾道檢查,車子緩緩地駛入城內。對于長安,魚幼薇或多或少帶了後世的憧憬與向往,希望領略這座城市名垂千古、頂級繁華的勃勃風姿。

馬蹄敲打着青石磚鋪就的路,磕噠磕噠的聲音清脆悅耳。此刻已經是傍晚,路上行人依舊不減,來來往往很是熱鬧,卻并不喧嘩。正欲感嘆長安的人民素質高,卻聽到一陣與這安靜極不符合的喧嘩吵鬧聲越來越響。

掀開車上的簾子,魚幼薇看見士兵正押着一排犯人迎面走來。其中有男有女,都是破衣爛衫,污濁不堪。這些人也都是面容哀戚,如行屍走肉。掠過一個少女,魚幼薇的眼睛忍不住定住,在所有人都灰心喪氣的時候,這個少女眼中的清亮與堅定顯得那麽格格不入,她手中牽着一個八、九歲的小姑娘,一副保護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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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傳來車外議論紛紛的聲音:“聽說這次犯事的江大人,原來還是探花郎呢!做了那麽大的官,怎麽說下馬就下馬了?”

馬上有人接到:“探花郎又怎麽了,還不是被賜死?只可惜他的家眷!小姐們還好,大多是貶為奴籍,與人做婢子。至于丫鬟,就只有被賣入勾欄院的份了……”

“可惜了,江家小姐,可是彈了一首好琴,那唱歌的嗓子聽說皇上都誇過呢!可惜了……”

議論的聲音越來越遠,最後只剩下一聲嘆息

找了一家略偏一些的客棧,魚幼薇一行人住了下來。腦海之中混混沌沌,不知明天究竟會如何!魚幼薇此刻已經不再把自己當成小孩子了,劉氏現在已經想要尋找魚文翰,自己只能誘導她先安定下來,劉蒙不能因為來到長安就停了課業,學要接着上。那麽掙錢養家的擔子,就只能自己挑起來了。

第二天清晨,三個人圍桌而坐,開始為以後的生計謀劃。劉氏的意思是先讓劉蒙去書院讀書,然後再租一處房子,将織布需要的工具置辦起來。等安定下來以後,再去長安各大胡商店裏打聽。這個想法得到了魚幼薇的贊同,一時半會找不到人,就只能在此安定下來,但是也不能坐吃山空立地吃陷。

“……不行……,姑母,阿妹,現在只有我們三人相依為命,一旦我去書院讀書,家中沒有男子,你們諸事不便。別提找人了,就是生活都成問題。一旦你們有事,我又無法及時趕回來,豈不是遠水救不了近火?在此處,我們舉目無親,我不能任由你們在此。”一番話說的句句在理,但是又異常平靜。

自從被魚幼薇罵醒之後,劉蒙便以書為友,時時處處不曾放開過。現在這麽輕易平靜的說出不讀書了,看來,他在決定來長安的那一天就已經想好了。

“阿兄,你想伴着我跟阿娘,這個我明白。但是,你要想想,我們總不能一直靠阿娘織布為生吧!”魚幼薇并不急着勸說他,而是将問題抛給他。

“這個,我自然知道,我可以去做工,可以給代寫信,可以給人寫狀紙,可以……,可以做很多事情!”,劉蒙小心地回答魚幼薇,擔心不小心就掉進她的陷阱裏面。

看着劉蒙有些警惕,魚幼薇不禁在想,難道自己真的有那麽可怕嗎?搖頭笑笑,魚幼薇繼續發問:“這也是個好主意,可是,且不說阿兄你現在年歲才只有十二,不足以取信于人,但說以後,難道阿兄竟想一世都給人寫字不成?”

劉蒙被魚幼薇冷不丁地這樣一問,一時愣住,是啊,難道一世都要給人寫字不曾?

“正如阿兄所言,家中就只有阿兄一個男子,所以,依靠科舉光耀門楣謀得前程的事情也只有寄希望于阿兄一人。現在,你身上,擔負的絕不是你自己的前程,而是我們魚、劉兩家共同的責任。只有你好好讀書,有朝一日高中龍虎榜,奔的前程似錦,我跟阿娘才能真正過上好日子,除此之外,一切都是假的。”魚幼薇給他畫了個大餅,不信你不心動。

見劉蒙有些激動,仿佛看到了自己成為狀元郎,魚幼薇繼續給他洗腦:“到了阿兄高中之時,給阿娘謀一個诰命夫人,豈不為美?”

就在劉蒙高興不已的時候,魚幼薇突然話語一轉“如果,現在為了我跟阿娘一時的安虞,你放棄了大好前程,日後你跟阿娘怎麽面對舅舅舅母?或者你自己已經怕了,怕了寒窗苦讀,怕了與千萬人共過獨木橋,怕自己會失敗,是嗎?”

再來一頂大帽子壓下來,看你還不繳械投降?

果然,劉蒙哪裏是魚幼薇的對手,被她這一捧一激,劉蒙此刻滿腦子都是高中狀元,恨不得立馬就到書院讀書:“誰說我怕了?蕙蘭,姑母,我一定會考個狀元回來的!”

其實,劉蒙就是個非常簡單,非常悶騷的人,平時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但是最受不了激。對于這種人,就是先給他好處,給他甜頭,然後再徐徐圖之。前世半年跑銷售的經驗,讓魚幼薇積攢了不少經驗,看來很多道理都是相通的。不管怎樣,都不要正面與你的客戶或者談判對手争執,或者試圖說服他贊同你。你只要将他的危險處境告訴他,适當的加一些誇張與渲染,他一定比你更着急。

“但是……,我要是走了,你們怎麽辦?”雖然很像去讀書,腦子冷卻下來,劉蒙還是有些猶豫。

魚幼薇看得出來,他現在只是缺少個理由來說服去學堂而已。

“阿兄,你只是去讀書,又不是去上戰場打仗永遠不會來了。學院裏平時也會放假,這是其一。其二呢,翠華山離這裏并不是很遠,只有半天的路程,來往方便。其三,這裏是長安,天子腳下,如果這裏都不安全,那天下便沒有安全的地方了!”魚幼薇娓娓道來,劉蒙邊聽邊點頭。

劉氏也在一旁勸說:“現在,沒了後顧之憂,大郎你就安安心心地去讀書,姑母還等着你掙個诰命夫人呢!”

“好!”聽她們這樣說,劉蒙真正放了心,不在拘泥扭捏,這一個“好”字,回答的中氣十足,自信滿滿!

完成了這件事情,魚幼薇跟劉氏都覺得是大功一件。當天下午就去給劉蒙買了一些讀書用的文房四寶、筆墨紙硯,以及拜見先生所用的禮物。

“阿娘,你看這個紡機,做工很精致啊,快來試試,看看用着順不順手?”路過一家織布工具店,魚幼薇忍不住呼喚劉氏。

老板見店裏來了客人,自然很高興,忙殷勤地招呼劉氏上手試試:“小娘子真是好眼力,整個長安城,就數我們家的紡機最好了。連彩衣坊來小店買紡機呢!”

彩衣坊?聽名字像是做衣服的地方,應該非常有名吧!

見魚幼薇有些疑惑,老板忙道:“幾位是剛到長安不久吧!凡是長安的人,就沒有不知道彩衣坊的。彩衣坊做的衣服,連當今聖上都誇贊呢!”老板說的時候,一副戚有榮焉的表情,就像後世的人提到自己家鄉的名人名勝古跡一樣。

“蕙蘭!我們快些走吧!先去給你阿兄買完東西回來再看!”劉氏催促着。

魚幼薇想想也是,待到回來的時候,劉氏卻說東西太多了,不好拿,明日再來買。

第二天,是晴朗的好天氣,适合出行。送走了劉蒙,魚幼薇跟劉氏又開始着手準備其他的事情。

魚幼薇還惦記着昨天已經看好了幾個手搖紡機,質量與設計都比劉氏原來的更新穎精巧,織布機也不錯。回來的路上就提議劉氏去昨天那家店看看,劉氏卻哭喪着臉,有些支吾:“蕙蘭,我們現在沒有多少錢了?”

“怎麽會沒有錢呢?昨天沒有花多少啊!”魚幼薇有些不解。

“不是花了,是……是……丢了!”

“丢哪裏了,快回去找!”魚幼薇一聽,這還了得,作勢就要往回走。

“不是丢了,是被偷了……”劉氏一把拉住她,忙說道。

“怎麽被偷的?我一直跟你一起,你剛才怎麽不說?”,這可是接下來的生活費啊,被偷了靠什麽生活,魚幼薇着急起來,語氣就帶了些埋怨。

“是昨日丢的!”劉氏因為自責,有些緊張。

“昨日?你……”看見劉氏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裏,想上前又止住,這讓魚幼薇忽然住了嘴。自從來到長安,劉氏就有些惴惴不安,按理說,她應該高興才是。今天又這樣小心翼翼,自己真是……做的太不對了。

不急,慢慢來。暗暗吐了一口氣,魚幼薇挽住劉氏的胳膊:“阿娘,不急,我們邊走邊說。”

“昨日,我們買筆墨回來,就在路邊喝茶,當時有個人跟我們坐在一起。都是阿娘不小心,被人換了包袱。我直到回到客棧才發現,昨日恐大郎多心,所以就沒有說。蕙蘭,我……”劉氏也知道自己不該将錢放在身上,但是放在客棧也不安全,之前也沒有出過遠門,以為錢放在身上最安全,沒想到小偷的手法這麽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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