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喵喵喵

這世界上有多少人會覺得小動物真能聽懂人的話, 明白人的心思？

幾乎沒有人。

偶爾有覺得自己家的小貓咪過分聰明懂事，像是能應和她的話，說一句「叫一聲」, 或者也能在她說完話以後做出對應的回應的, 那也多是長久相處下來日漸養成的默契，是對「指令」式語言的反饋, 并不算是真的互相理解。

人們願意和小動物傾訴自己的感情, 講述自己的秘密, 無非是因為這些小動物有時候是他們的心裏寄托, 同時又是無法洩露秘密的完美的傾聽者。

但并不會有人真的以為一只貓或是一只狗能懂人類複雜又深刻的感情。

就像蘇黎雖然是許多人心目中的「喵喵神」, 但也不會真的有人覺得它聰明到擁有人類的智慧，大部分誇他的話也都是在直播效果的影響下脫口而出的調侃——人們總是會忍不住放大小動物聰慧的一面, 并将之拟人化, 但心底真實的想法卻是很難改變的。

所以, 王阿姨從來都不指望蘇黎自己能像她想的那樣只親沈作一個人。

一只小動物，誰對它好一些，它也就跟誰好一些，沒什麽別的影響因素。

所以她的方法是, 不讓其他人親近蘇黎。

就像當初王栩想摸蘇黎的腦袋的時候, 都被她勸開了。

只有沈作一個人才能和蘇黎接觸。

不得不說, 對沈作而言，王阿姨真的是一個足夠溫柔足夠好的長輩。

蘇黎已經從王阿姨說的那些話中找到了王阿姨之所以這樣的原因, 也找到了沈作不開心的原因。

——

沈作自小就是個善良的孩子，雖然他看着不愛笑、是很嚴肅的那種小孩, 但實際上卻很是心軟, 是個大家眼中的好孩子。

他在一天放學後撿回來一只小狗——車快開到家門口的時候, 他聽到了外面那尖利的叫聲，讓司機停下了車，然後在路邊上找到了那只小奶狗。

這就是很普通的中華田園犬，但它們小時候那憨态可掬的樣子并不輸給其餘所有的品種狗，只是大部分中華田園犬會随着長大越變越磕碜。

但至少那個時候，這只小奶狗還是非常可愛的。

奶聲奶氣的「嗚嗚」聲，跟在人屁股後面轉的小模樣，小尾巴也甩得歡快，很是親人。

誰都能摸它，但在所有人中，它總是跟着沈作。

沈作就這麽養了一條狗，每天上學之前給它弄吃的，放學回來也給它準備吃的，他努力地向大人學習如何養好一只狗，準備健康的狗糧，準備适當的保健品，看着它吃飯。

小孩子的寵物，總是能吸引他很多的注意力，有那麽幾天裏，沈作的眼裏只有那只小奶狗。

它是很可愛，呆頭呆腦會搖尾巴，所以它不僅能贏得沈作的恻隐之心，也能引來其他人的關注。

看它可愛摸摸它，看它可愛給它好吃的，看它可愛帶着它一起玩，比起已經上幼兒園的沈作，總有人有更多的時間陪着它。

慢慢的，在這只可愛的小奶狗眼中，最最喜歡的人就換了。

它還會在看到沈作的時候樂颠颠地跑過去，但也會在別人呼喚它的時候離開沈作，跑到另一個人的身邊去蹭蹭。

明明救回它的是沈作，明明用心地去學習該如何好好養它的是沈作，明明一門心思地惦記它的也是沈作，但那只小狗就這樣變成了別人的小狗。

不是沈作的了。

成年人尚且會因為自己的貓比起自己更親別人而吃醋，就更不用說小孩子了。

可另一個孩子就有錯嗎？

自家哥哥撿回來的小狗，長得好可愛好乖巧好想摸摸呀，沒有大人會攔着她。

哥哥去上學了，小狗孤零零地好可憐，陪它玩玩吧，這也不是什麽大問題。

小孩子的大方，願意把自己的零食也分享給狗狗，誰不會誇一句天真無邪呢？

又不是哭着鬧着非要搶走哥哥的小狗，只是一起玩而已。

但傻乎乎的小狗就這樣有了更喜歡的人，它其實也沒有錯。

可沈作心裏的憋屈又有誰能來消除呢？

它依然還是沈作的小狗，但它實際上又是別人的。

沈作養着它，但不喜歡它，而等它再長大點，慢慢長得越來越不可愛的時候，原本因為可愛而喜歡它的孩子也不喜歡它了，它就這樣在這個老宅裏生長下去，最後變成沈靈玲口中「園丁爺爺的狗」。

狗過着比許多狗都要好的生活，另一個孩子也無憂無慮地長大，唯一因此而受傷、因此留下陰影再沒有養過小寵物的，卻只有沈作一個人。

這大概是情感潔癖，我喜歡你，而你也喜歡我，這是沈作的想法。

蘇黎憑借王阿姨的那些話，結合之前的情況，将沈作過去經歷的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而那個孩子，他也有九成九的把握确定，是那個叫「沈雲鳶」的女孩子。

所以沈作才會在看到她，甚至只是想到她的時候就開始不開心，會下意識地更用力地去抓住蘇黎，生怕蘇黎也像那只小狗一樣，突然喜歡上了沈雲鳶，然後抛棄了他。

這樣的過去，看起來只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小事，甚至會讓人奇怪像沈作這樣的人，怎麽會因為這樣一件小事而留下那麽深刻的心理陰影，一直到現在都無法遺忘？

沈作是一個相當自信的人，就算蘇黎之前接觸過那麽多人，他也從沒有像今天這樣緊張，只能說曾經留下的記憶讓他現在還是很難受。

沈作藏得很好，大概除了王阿姨之外，便沒幾人知道了，不然這事早就該傳到沈雲鳶的耳中，讓她面對沈作的時候沒有那麽自然。

他們三方似乎都沒有錯，但蘇黎還是忍不住心疼起沈作來。

沈作不是其他人眼中的沈作，他在蘇黎眼中一直都是一個相當善良的人。

盡管大多數時候他都不茍言笑，他都嚴肅認真，他都是職場上許多人畏懼的存在。

但要蘇黎去評價他的話，他肯定要說，沈作首先就是個善良的人。

不然他就不會把在那個夜晚把蘇黎給撿回去，像是重蹈多年前的覆轍。

大概在那時候，他肯定也是想過的，想過自己可能有一天又要面對自己撿回來的小貓咪突然親近起了另一個人的現實，想過他可能有一天又要把它送走，想過這一次如果再發生這樣的事，他大概會對自己徹底失望。

但他還是把蘇黎給撿了回去。

這就已經足夠蘇黎将他當成天，當成地，當成最重要的存在。

沈作，本身就是蘇黎的救世主。

不論是幾年前職場上那看似巧合的幫助，還是雨夜給予的一絲溫暖，都将蘇黎從狼狽的情境中拯救出來，是他人生的轉機。

那蘇黎想，他就該是陪着沈作的。

其他人他都不管，也不要管，他的眼裏只要有沈作。

因為沈作選擇他，所以他也要回應他的選擇。

小姑娘沈靈玲還在叽叽喳喳地問，王阿姨雖然不全盤托出但也願意講點小故事，蘇黎卻不打算再聽了。

沈作還沒有回來，小貓咪待不住了。

髒兮兮的小貓咪突然從地上跳起來，飛快地往樓上跑去。

這裏的樓梯沒有沈作為他做的那些裝修，但他現在已經長大了，能很輕松地邁到臺階上去。

他要先去找沈作。

人總是偏心的，比起陌生人會更偏幫自己關心的人。

王阿姨是這樣，蘇黎也是這樣。

他知道沈雲鳶無辜，但下次再見到她的時候，他也一定要理都不理她，就算是讓他的鏟屎官安心一點。

王阿姨一開始還着急地喊了兩聲，但跟上樓梯看見蘇黎朝着沈作那個房間的方向跑去之後，她便停下了腳步，轉身抱起了跟着她一起跑上來的沈靈玲：“诶呦靈玲想去吃點好吃的嗎？”

沈靈玲搖搖頭還想上樓去找蘇黎：“靈玲想去找月餅老師！”

王阿姨：“月餅去找少爺玩兒去了，靈玲可不能打擾他們呀。”

小姑娘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乖乖地被她抱着下樓了。

而這時候正在浴室裏放水的沈作突然就聽到了外面跑的飛快的腳步聲，「噠噠噠」，像是抛棄了小肉墊全部的靜音效果，在木質地板上特別響，由遠及近，告訴沈作他來了。

沈作打開半掩着的浴室門，就見那只隐隐泛綠光的小貓咪直沖他而來，在離他一米多遠的距離的地方起跳，直接撲進了他的懷裏。

蘇黎：“喵喵喵！喵喵喵！”

他再也不會說沈作是小氣精了！這要換成是他，他早就被氣哭了！沈作得多堅強才能承受這種委屈呀！

這會兒想着想着，小貓咪自己都生起氣來。

他要替沈作生氣！

沈作不知道蘇黎是想幹什麽，也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就黏人起來。

但他很享受蘇黎的這種黏人，任由他抓着他的襯衫往上爬，牢牢地挂在自己的肩膀上。

“月餅也想洗澡了？”沈作輕聲問他，安撫地摸摸他的腦袋。

氣鼓鼓的小貓咪趴在那兒，眼睛都瞪大了，被摸着腦袋也沒冷靜下來，嘴裏「嗚嗚嗚」，是在生氣沈作的不作為，又慶幸當時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現在才給了他來到這裏的機會。

不知道該感謝誰呢？讓他能成為沈作的小貓咪，成為這麽好的人這麽這麽寵愛的小貓咪。

蘇黎哼唧着，又抱得更緊了。

他以為自己是前來報恩的「職業好貓」，但他其實也是一只幸運小貓。

再不會有比沈作更好的鏟屎官了。

蘇黎：“喵喵喵！”

你放心，月餅永遠都是沈作一個人的小貓咪。

永遠都是！

作者有話說：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