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沈星語喊的嗓子發啞, 終于意識到,不可能有人給她開門。

卻見顧修還是沒從浴室出來,走過去站到浴室門口問, “你還好吧?”

“泡澡時間長了會生病的,你自己能出來嗎?”

“要不要我進去扶你?”

身體裏的浴火焚着身, 忍耐力早就到了極限,心魔像要沖出牢籠的獸,意識已經不清楚,他咬爛了自己的嘴唇才能讓自己保證有一根神經的意識是清醒的。

“她不願意……她不願意……”他反複在心頭念,才能克制着沒将腿邁出浴池。

“你走!”

她的聲音,像是渴極了的人站在一片被投了毒的綠洲前, 他咬着牙,迷蒙的喊出聲。

“不用你管。”

他那樣驕傲,連着被自己拒絕了四次, 想來定然是厭惡極了自己。

沈星語将嘴邊的關切咽下去, 緩緩屈膝蹲下來, 靠牆蹲着,眼睛裏有委屈的淚花。

浴室的門阖着着。

她在門外頭, 他在門內。

這一夜格外冗長,像經歷了一輩子。

天光露出第一抹白色的尖尖, 沈星語終于聽見裏頭又傳來顧修的聲音,“你去将袁心叫過來。”

“夜裏的事一個字也別跟宮娥說。”

沈星語聽他聲音啞的厲害,又有氣無力的虛弱:“你病了?”

“我進來看看你?”

“不要!”顧修說話的力氣都不足,“你說的, 我們沒有關系了。”

“去禁軍, 袁心知道怎麽辦。”

“走。”

沈星語看着浴室的門,很低的聲音, 只有她自己能聽見。

“就算我們不再是夫妻,我總也是希望你好好的。”

擦幹了眼睛,她走過去拍門,這回,只拍了一兩下,便有上早值的宮娥來拍門。

沈星語不再耽擱,命令宮娥道:“顧大人還在休息,你們誰也別進去。”

宮娥自是不敢違抗命令。

沈星語跑的飛快,袁心正在清點禁軍,沈星語沒有對牌,被守衛攔着,她挑起來高聲喊:“袁大人!”

禁軍皆是萬裏挑一,即便有人呼喊,他們亦如雕塑一般,目光微低,看向前方,不會輕易被不相幹的外人奪去注意力。

袁心尋着聲看過去,眉頭蹙了蹙,禁軍乃巡防重地,不是能撒野的地方,守衛在呵斥,沈星語不管不顧的蹦跳着加大音量喊他。

應該是顧修有事。

袁心大步走過去,止住了守衛跨出禁軍營,剛要開口問,沈星語已經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往外頭走,邊走邊道:“他怕是病了,他讓我來喊你。”

沈星語止步在浴室門口,袁心繞過屏風,看見靠着浴池的人,瞳孔一縮,他面色像雪一樣蒼白,快化了的樣子,墨發濕漉漉貼在身上,手指趴在浴池上,無力的垂着,那樣強大的一個人,卻給他一種剛出生的小嬰兒一般的脆弱感。

是的,他向來勁瘦的修長身軀,此刻脆弱如羊羔。

水被血染紅了,同他如覆着一層霜雪的肌膚形成刺目的色差,。

很吓人的畫面。

袁心一雙眼睛當場就紅了。

兩三步跨過去,扶着他的肩膀将人扶起來,手一觸到,是冰涼的觸感。

活人的體溫怎麽能這麽涼?

“怎麽回事?”袁心咬着牙,要殺人的語氣了!

顧修虛弱的撩開眼皮:“叫她先回去。”

“回去看大夫。”

袁心都想罵人了,都什麽時候了,這是管女人的時候嗎!

“我先去給你喊禦醫。”

袁心要将他抱出來,袖子卻被他指節極輕的拽住一角,搖搖欲墜:“不要叫她看到。”

“這不是現成的讓她回來的方法。”袁心道。

顧修蒼白無血色的唇堪動,羽毛般漂浮的聲:“我不要憐憫。”

矜貴如顧修,他可以狼狽,但絕不讓人憐憫。

尤其是最愛的女人面前。

袁心知他脾氣,終是将他放回去,出了浴室,“你回去吧,大人發熱了,你在這不便。”

沈星語想說點什麽,話到嘴邊發現,她沒有任何資格再說什麽,“勞煩你,好好照顧他。”

“我跟大人出生入死多年,自會照顧他。”

沈星語一走,袁心利索的安排起來,有禁軍做掩護,顧修順利的回到了府上。

府醫手一軟,藥箱咣當落在地上,“……怎麽弄成這樣。”

沈星語回來的時候,書娴正在收拾東西,抱着一支琉璃淨瓶,書娴眼中都是驚訝。

“你怎麽又回來了?”

一夜未歸,書娴昨夜等了許久,已經做好了她同顧修重修舊好的準備,沒成想現在居然又回來了。

“這些都是你喜歡的物什,我還說,将這些東西包起來,讓人給你送過去呢。”

“放心吧,他永遠不會來找我了。”

沈星語看了她一眼,提了裙擺上樓,朝房間床上一倒,将自己埋進枕間。@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書娴跟着走進來,小心翼翼的問:“鬧不愉快了?”

沈星語的聲音悶悶從枕頭裏傳過來,“就是說清楚了。”

書娴挨着床坐下來:“那不是正和你意?”

“我瞧着你悶悶不樂的,或許,你應該問問你自己。”

“你心裏到底還有沒有他。”

“他這人倒是個男人,你別因為旁的東西放棄一樁好姻緣。”

沈星語:“你想多了。”

“我只是覺得他生病,心裏不太舒服。”本來想好聚好散,倒是弄的跟仇人似的。

她卷着被子将自己包裹進去,想着睡一覺便好了。

沈星語這覺足足睡了一天一夜,醒來後添了個會對花發呆的毛病,情緒低沉了兩天,确定宮裏再沒有旁的消息,沈星語十分确定,這回顧修必然放棄了。

人總得往前看,她又漸漸恢複之前的朝氣。

這天睿貝子過來,還帶了皇莊的租賃契約,數量還是之前她想要的量。

“我還以為這事要黃了,你是不是花費了很大的代價?”

睿貝子避開她的目光,低垂真眉眼,盯着蜜柚瓷茶杯,道:“沒有。”

“挺順利的。”

沈星語認定他廢了功夫:“我還不知你的性子,廢了功夫也不會吭聲。”

睿貝子不太自在的抵唇咳一聲,也未分辨,只轉了話題問道:“阿迢呢?”

“去花圃了,怕是要有一會才回來。”沈星語掃一眼他帶過來的玉露糕,笑道:“等她回來要涼了。”

沈星語猶豫了一下,又問道:“你可知,他近來如何?”

“有沒有見過他?”

睿貝子仰頭珉了一口茶才回道:“我不上朝,遠遠看過一眼,瞧着不錯,同之前沒分別。”

沈星語心頭一松,想來他應當也不會有事。

這世上,誰也不會離不開誰。

沈星語同瑞貝子又坐了一會,書娴和阿迢一道從花圃裏回來。

阿迢看到玉露糕,眼睛亮亮的,小松鼠是的鼓着腮幫子,吃的歡樂,睿貝子無聲掃一眼,唇角彎了彎,告了辭。

阿迢這點心用的多,到晚膳時便有些用不下,慢吞吞挑不占肚子的蔬菜用。

沈星語一改前兩日的頹廢,興致頗高,自己要了一壺梨花釀,又塞給書娴一壺,“我們今日不醉不歸。”

阿迢比劃一通,“我怎麽沒有?”

沈星語乜她,“小孩不宜飲酒。”

阿迢:“……我比你大一歲!”

沈星語:“你心理年齡小。”

阿迢:“……”強詞奪理!

書娴拆了紅泥封,摸着下巴道:“醉酒對我來說有點困難。”

“畢竟我淩管事可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

沈星語玩心大發,将自己喝到爛醉,捧了琴來彈了好幾支曲子,又嚷嚷着跳舞,還要逼書娴同阿迢跨她的舞好看。

鬧了一圈,酒勁上來,她跑進花叢裏屈膝蹲下來,雙手抵在下巴笑盈盈,“我是一朵花。”

書娴:“……”

确認了,這人是真醉了!

偏頭問阿迢,“她酒品一直這樣嗎?”

阿迢比劃一通,唯一的一次醉酒是這樣的,以前粟聖公俯還在時,夫人也拘着她,她偶爾喝了一回這般醉過,鬧了挺大笑話,後來她自己就不喝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沈星語小臉喝的紅撲撲的,看着可愛極了,書娴玩心大發,“花是長在地裏的,你要鑽進土裏。”

沈星語慢半拍的看着地上,“是哦。”

“我要鑽進去。”

她說着整個人往地上躺下去,書娴正笑的肚子疼,胳膊一拉,也被沈星語拽到地上,“你也是花。”

書娴:“……”

書娴笑着自己起身,再要将沈星語抱起來,她死活掙紮着念叨,自己是一朵花就應該躺在土裏。

書娴廢了老大的勁同阿迢一起将人抱到樓上,一身一頭的土和碎枝葉,倆人合力幫她沐浴,沈星語又一頭栽進水裏,書娴費勁将人撈出來,她吐出來一口水,“我是一條魚。”

書娴:“……”

沈星語手心捧着水就迎面朝她撒過來,然後一場沐浴就成了三個人的潑水游戲。

待将沈星語弄上床,擦幹頭發,書娴和阿迢已經累的眼皮打架。

沈星語還迷蒙的睜着水汪汪的桃花眼,兩只手分別抓着阿迢和書娴的一角,“你們不許走,都上來睡覺。”

書娴吹滅了燭火,只床尾留一盞琉璃雲紋燈,三個姑娘在床上挨着擠做一團,淡淡竹葉青紗帳在風中微動,月光越過軒窗,在地上投了一塊霜白月華在地上。

書娴輕哼着清雅的歌謠,沈星語眼皮漸漸阖上,到她綿長的呼吸均勻響起,自己亦阖上眼皮。

待房間沒了動靜,院子外葳蕤的大樹下,訓練有素的黑衣人悄無聲息跳進院子裏,動作輕幽如鬼魅,一路踩着牆壁和軒窗輕易翻越進來,目标是那亮着微弱燭火的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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